第132章 寒枝雀靜(1 / 2)

坤寧 時鏡 9265 字 9個月前

那一刻, 薑雪寧渾身的鮮血仿佛都滾沸了,又瞬間封凍,臉色更一片煞白。

她感覺不到半分溫度。

張遮卻隻是無言地笑了那麼一下, 沾著血的清冷麵容竟添上了一許暖意, 然後抬了手, 輕輕搭在她單薄的肩膀上,慢慢緊握――

謝危所立之處與下方山穀, 距離不過十數丈。

刀琴、劍書二人都變了臉色。

縱然甚少在人前顯露自己的箭術, 可謝危從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真書生, 一箭的去勢何其猛烈?破空而去時甚至發出尖銳的嘯響!

隻是此箭既不是向著薑雪寧去, 也不是向著張遮去, 而是迅雷般掠過了二人頭頂,徑直射向了他們的後方――蕭定非!

天知道他在看見謝危現身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大事不妙,矮身準備偷跑。原以為謝危並未注意到他,誰能料想這一箭是朝著自己來的?

隻聽得“嗖”一聲響。

雕翎箭力道何等沛然剛猛?一刹便穿透了他的肩膀, 帶出一道血之後, 竟連他整個人都被射得向後翻倒在地!

場中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這時候回頭向蕭定非看去, 才發現這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躲到了後麵去,隻怕再給他一些時間就要退進後麵的荊棘叢裡藏起來了。

然而謝危這冷酷的一箭顯然滅絕了他全部的希望。

俊秀的眉目間頓時湧上了清晰的痛楚, 額頭上的冷汗更是瞬間淋漓而下。然而他跌在染血的荒草叢裡,伸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傷處時, 唇邊卻不知為何掛上了一抹透冷笑,竟有點不似他尋常懶散胡鬨的桀驁,抬眸看向立在高處的謝危, 麵上是諷刺的嘲弄。

度鈞終究是厭惡他的。

縱然披了一張聖人似的皮囊, 尋常也不置喙他什麼,可蕭定非從來很有自知之明, 心裡看得清楚。

早知道到他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了。

一滴鮮血順著猶自震顫的弓弦滑落,在昏昏天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謝危慢慢地垂下了手臂。

這時刀琴在些微的錯愕間回過頭來,先瞥見了弓弦上的血珠,轉而看向謝危那低垂在寬大袖袍中的手指,才發現他的指腹,已經因為方才扣弦扣得太久、太緊,而被弓弦割傷,鮮血正順著指尖滴落。

然而他渾無反應。

山穀上下,一片靜寂。

刀琴看了半晌,竟不敢出言提醒。

謝危一箭將蕭定非射倒後,隻道:“拿下。”

劍書眼皮一跳,便帶了人下去,立刻將受傷的蕭定非按住,並且下手極快地掏了塊淨布,把他嘴巴塞住了,使人押了下去。

其餘人等則被團團圍住。

薑雪寧還保持著將張遮護在自己身後的姿勢,眼見著那支雕翎箭從自己的頭頂飛過,竟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什麼感覺。

唯一的暖意,來自搭住她肩膀的那隻手。

謝危放下弓的那一刹,她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消失了,差點腳下一軟跌倒在地。

算是,賭贏了嗎?

明明結果是自己想要的,可風吹來時,她仍舊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

隻為高處謝危那靜默注視著她的目光。

她又開罪了他。

謝危伸手把那張弓遞回給刀琴,仿佛自己方才什麼也沒做一般,尋常地吩咐道:“看看張大人的傷。”

立刻有人下去扶張遮。

他傷得的確是很重了。

薑雪寧站在旁邊,猶自怔怔不動一步。

謝危便平平淡淡地向她道:“寧二,上來。”

若說當初在宮裡他給她吃的桃片糕,讓她漸漸消除了前世對謝危的忌憚;那麼今天他彎弓曾對準過張遮的這一箭,又重新喚回了她對這個人的全部恐懼。

這是屠戮過皇族的人。

這是滅絕了蕭氏的人。

也是將她心腹周寅之的頭顱釘在宮門上的人。

從來就不是什麼善類聖人!

可為什麼,為什麼要對張遮起殺心呢?

明明都是同朝為官。

何況今次竟有蕭氏插手進來,謝危實不像是在乎被誰搶了功勞的那種人。

她回頭看了張遮一眼,見兩名兵士的確在為他包紮傷口,便垂了眸,輕輕握緊垂在身側的手指,終於還是一步一步朝著謝危走過去。

每一步都有種踩在刀尖似的驚心動魄。

他寬大的雪白氅衣被風揚起,平靜的目光隨著她的靠近落到她麵上,更有一種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薑雪寧埋著頭道了一聲:“先生。”

謝危看著她被荊棘劃了幾道血痕的臉頰,有些淩亂的烏發,又看了看她發青的唇色,和身上那皺了些的粗布裙,眉宇間一片清逸,道:“方才我引箭,你怎的擋在張大人前麵?”

薑雪寧囁嚅著不敢回答。

謝危若有若無地低笑了一聲:“小姑娘家家胡思亂想,該不會以為先生要殺你心上人吧?”

字字句句,綿裡藏針。

薑雪寧想,世上怎有謝居安這樣的人呢?那一刻她分明覺出了他的殺意,然而他此刻的平靜和低笑,又仿佛真是她杞人憂天誤解了一般,隻叫她生出了萬般的惶恐難安。

她在發抖:“我……”

謝危卻道:“看你冷得。”

他解了自己身上厚實的鶴氅,抬手披到了她的身上,把她纖弱的身軀裹了起來,又順手拂開了她頰邊一縷垂下的烏發,才淡淡地道:“薑大人很擔心你。”

那鶴氅還帶著些餘溫。

山間風大,一下都被擋在外頭。

薑雪寧下意識抬手將這氅衣擁了,卻覺得這溫暖雖裹著她,卻隔了一層似的,難進心底。

下頭一乾天教人等,早已束手就擒。

蕭氏那邊殘兵敗將也都相繼被人或抬或扶帶了出去,蕭遠更是緊張著自己那寶貝兒子,喊人把壓著蕭燁的石頭搬開後,便令人抬著蕭燁趕緊出去找大夫了,倒是沒看見旁人壓著蕭定非上來。

張遮傷處隻是草草裹了一下。

隨行而來的兵士不過略懂些止血之法,真要治傷還得看大夫,因而見血不再湧流後,兵士便想扶他上來。隻是他搖首謝過,自己往上走來。

謝危垂了手,轉眸看見他,仍對薑雪寧道:“你失蹤之事並未聲張,京中不知,隻當你病了。長公主和親之事已定,倒有些想你。想來你受了一番驚嚇,小寶,就近在觀中找個地方,收拾出來讓寧二姑娘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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