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章(1 / 2)

炎夏,楊三用涼透的井水洗去了那些複雜的思緒。

又待了半個時辰,才推開房間的門,進去。

走到窗邊那一邊,楊三發現殷予懷已經睡著了,他輕輕鬆了口氣。小廚房內的藥已經在煎著了,楊三看著時間,等待著藥好。

*

接下來的三日,鬱岑每日都會來小院中。

先是詢問楊三殷予懷一日的情況,再在殷予懷昏睡過去時進去,為殷予懷把脈。

第一日來時,鬱岑帶了一個熏著藥草的眼罩。

楊三為殷予懷戴上後,鬱岑才推開房間的門,進來把脈。

在房間內,無論殷予懷是否清醒,鬱岑都是一句話不說的。

楊三暗中觀察著,發現鬱岑這幾日明顯一天比一天謹慎。甚至在院中同他說話時,還會稍微變一下聲音。

待到送走鬱岑後,楊三坐在了石階上。

在宮中,他被師父保護得不錯,那些爾虞我詐,同他一個花草匠也沒關係。師父常常對他說:“楊三,為師知曉你聰慧,但人生在世,要懂得藏拙。在宮中這般的地方,如此地位,不需要你太聰明,懂嗎?”

楊三眼眸之中帶了一層憂慮。他從未想到,他真正麵臨不可解決之困境時,不是在師父憂心的宮中,而是在百裡之外的幽州。師父說他聰慧,如今他卻覺得,那些他所謂的小聰明,在這裡,一點用處都用不上。

便是殿下知曉了一切,又如何呢?

楊三遲遲不能做出抉擇。

*

又過了四五日。

摘下用草藥熏透的眼罩時,殷予懷的眼眸突然有了刺痛感。

淚珠直直從眸中垂落那一刻,微小的光點開始浮現在殷予懷的眸中。

曾經黑沉沉的一切,開始逐漸變化。

隻是一瞬,殷予懷便閉上了眼。

但是那些光電還是在他眼眸之中晃悠,他眼眸開始止不住地刺痛起來。

楊三見狀,忙去關上了窗戶,聲音多了些驚喜:“殿下,是能看見了嗎?”

殷予懷垂上的眼眸,在一片黑暗之中,緩緩地抬起來。

最後沉默地搖頭。

他隻能看見那些閉上眼也躲不去的光電,其他的東西,什麼都看不見。

楊三沒有太失望,相較於之前,此時已經是看見了希望了。

他忙從廚房端來了藥:“殿下,我們先把藥喝了。”

殷予懷沒有抗拒,靜靜地喝完了藥。

此時他一天已經能夠醒來大半天,大多數時候,意識都是模糊又清醒地狀態,不再會控製不住地昏睡過去了。

他靜靜地垂著眸,待到染著藥草的眼罩戴上來的時候,整個身子的僵硬才緩緩鬆下來。

殷予懷已經習慣了黑暗。

他今日乜有再昏睡過去,臥在床邊,聽楊三絮絮叨叨講著過去半年的事情。

殷予懷能聽清,也能明白楊三話語間的意思了。

但他無論聽見什麼,都隻是淡淡地聽著。

那些過往所有的一切,沒有消失,而是安靜地存在於他的回憶之中。但是那些涵括了一切的回憶,變得很淡很淡,無法再讓他的心波瀾分毫。

他隻是變得,有些厭惡光。

*

又過了四五日。

殷予懷除了身子弱些,已經能夠下床了。

隻是身子太弱了,無法長時間地站起來,所以楊三為殷予懷尋來了輪椅。

輪椅上地殷予懷,一身白衣,清瘦的神奇,淡淡的神色,眼眸依舊被東西掩著。

此時正是日午,外麵光灼得厲害,楊三推著輪椅,在屋內移動:“殿下,要去院子中嗎?”

殷予懷搖了搖頭。

楊三隻好作罷。

鬱岑已經許多日沒有來了,偶爾有新的藥方,也是拖人給他送過來。

就是在這時候,楊三發現,隻有他一個人,沒有辦法照顧好殿下。日常除了殿下的起居,還要去為殿下尋藥和配藥。

思來想去,楊三從隔壁小巷子中雇了個小侍。

那小侍名為曲也。

*

兩日後,楊三出門去藥鋪配藥。

曲也到了那個恍若火爐般的房間伺候,楊三隻交代他在床榻邊守著,其他的若是裡麵的人未吩咐,什麼也不要做。

故而一雙修長瘦弱恍若青玉的手從床幔裡伸出時,曲也愣在了原地。

不過片刻,曲也反應過來,將床幔掛了起來。

看見一身鬆散白衫的殷予懷時,曲也愣在了原地。

他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貴人。

殷予懷此時眼眸還隻能浮現一個模糊的影,床幔被掛上,他緩緩向曲也望去。楊三出門前,有同他說過一聲,故而他知曉麵前的人是曲也。

那時,楊三:“殿下,明日我要親自出門為殿下配藥,因為藥比較多,有些在比較遠的地方才能買到,所以楊三提前雇了一個小侍。是附近巷子中的孩子,家中還有一個孱弱的老母和一個年幼的姊妹。殿下明日若是醒來,看見那小侍,不要擔心。對了,那小侍名為曲也。”

殷予懷向曲也望去,看著高高瘦瘦的,十幾歲模樣。

他也看不清,故而眼眸隻是在曲也的方向停留了一瞬。

曲也也聰慧,連忙從一旁的桌子上斷過茶水。

殷予懷伸手,接過茶杯,卻在下一刻咳嗽了起來。

明明是夏日,屋子裡麵四處都燃著炭火,但是殷予懷額頭還是冒著冷汗,咳嗽也止不住。

曲也忙去把四周都添了些炭火,再回來時,看見那個茶杯已經到了桌上。

曲也有些愣住,看向一旁的輪椅:“公子的腿,還好嗎?”

等待曲也的,自然隻有沉默。

曲也也不敢掀開已經放下去的床簾,隻敢偷偷地回憶殷予懷的臉。

他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貴人。

便是那些話本子裡的小人兒,也及不上半分。

*

楊三沒有去抓藥。

不能說出那些事情,楊三不得已向殷予懷撒了謊。

今日是十三,每月十三,是他去向鬱岑領藥的日子。他所中的毒,需要每半個月服一次解藥,每次他來這個小巷子中尋鬱岑,鬱岑都會給他兩顆解藥,也就是一個月的量。

如若離開這解藥,不過半月,他便會毒發身亡。

楊三停在巷子中,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敲響了門。

如今知曉殿下還在這世間的,便隻有他了。如若連自己的性命都護不住,那一切便都是空談。待到殿下病好了...至少能夠行走了,他再尋法子不遲。

門很快被人從裡麵打開了。

是鬱岑。

鬱岑遞過一個盒子,隨意問道:“殷予懷最近怎麼樣了?”

楊三誠實回答:“已經不再隨便昏睡過去了,眼睛模糊能夠看見光,但是應該看不清。偶爾能下一回床,但是不過兩步,身子便沒有力氣了。”

鬱岑蹙眉:“還是不能說話嗎?”

楊三搖頭:“不能,自從半年前昏睡以來,殿下再未開過口。”

鬱岑撫摸著剛剛從藥田裡麵摘下來的藥材,眼眸中出現而來一絲不解,對著楊三道:“你可以走了,如若有異常,再來尋我吧。”

說著轉身向著藥田去,小聲嘀咕道:“按理說不該啊,耳朵,眼睛都可以好,為什麼不能說話呢...”

楊三從外麵掩上了門,握緊了手中的小錦盒。走在路上,想了想,楊三將一顆解藥從中間分開,隻服下了半顆。

路過街邊的小攤時,楊三楞了一瞬,隨後掏出銀錢:“老板,給我來十文錢的飴糖吧。”

*

楊三再回到小院時,正看見正在忙碌的曲也。

他忙上去,和曲也一起添炭火:“小曲,公子又開始發寒了嗎?”

曲也點頭:“楊哥,今日一直如此,我已經添了許多趟了。”

楊三一哽咽,眼眸突然有些發紅,他默默低下頭:“麻煩小曲了。”

曲也一愣,隨後笑著大大咧咧道:“怎麼會,彆說這話,楊大哥給曲也工錢了的。若是真的要說,是曲也謝謝楊大哥,老母孱弱,幼妹稚小,若不是楊大哥這份差事,曲也一家怕是都要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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