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琵琶(2 / 2)

眉初道:“乾嘛啊你們倆?怪裡怪氣。”

白亦陵笑起來,起身踱至窗邊,隨手拿起眉初剛才放下的琵琶端詳,漫不經心地道:“眉初,聽說你這琵琶是月下閣的一絕,平素有人想聽一曲,都得花上重金。不知道今天我跟淮王殿下的麵子加在一起,夠不夠抵錢的?”

眉初眼珠一轉,笑道:“這……你們要是這麼算,恐怕二位大駕光臨,小女子還得倒找錢,但是師兄,我的琵琶是你教的,我不敢班門弄斧。不如師兄彈一曲?”

白亦陵修長的手指輕撫琵琶弦,沉吟了一下,說道:“算了,當我讓著你。”

陸嶼看著白亦陵,隻見他竟果真轉軸撥弦,奏起樂來。

琵琶本是自西域傳來的樂器,在晉國,向來被認為是難登大雅之堂的樂器,一般隻在坊中流行。不說男子,便是官宦人家的千金都少有彈奏的,但白亦陵手抱琵琶,麵上絲毫沒有為難猶豫之色,手法亦是純屬之極,所奏的正是一曲著名的《十麵埋伏》。

眉初笑道:“你居然喜歡這一首曲子。”

那本來難脫女性柔媚輕豔的琵琶到了他的手中,不再是落花濺流水的閒愁萬種,而似馬蹄踏黃沙的蒼涼宏闊,依稀有鏗然之聲。

一樓大堂中傳來的浮華豔曲儘數被壓下,此時唯聽曲音錚錚,碎玉飛濺,如怒如濤。琴聲肆意輕狂中難掩殺伐之氣,一時之間箭在弦,刀光亮,朔風蕭蕭而過,滿室肅殺。

那種悲壯慷慨之情幾乎讓人身臨其境,一時忘形,正當曲至高/潮時,白亦陵卻忽然手腕一翻,幾道流光無聲地從廣袖中飛出,直襲房外東南、正北、西北三側。

曲收音散,白亦陵的手指在弦上錚然一滑,琴音戛然而止,他這才笑了笑,輕描淡寫地道:“也不是很喜歡,這不是應景麼。”

陸嶼全程沒有動手也沒有說話,剛才白亦陵彈琵琶的時候,他隻是含笑望著對方,眼神中有欣賞有溫柔,好像真的隻是單純在聆聽這動人的樂曲。而琵琶聲一停,微風拂動,剛才抱臂舒適靠在椅中的男子人影已經轉眼消失在窗外。

白亦陵沒有管他,因為就在陸嶼出去的同時,房間外麵藏著的三個人已經狼狽不堪地被他打了出來,眼見避無可避,其中的兩個人乾脆地撲向白亦陵,另一個人則直接衝著眉初奔了過去,看樣子是想要挾持她成為人質。

白亦陵嗤笑了一聲“沒出息”,竟然好像根本不在乎眉初的死活,合攏的折扇在手中打了個轉,反過來向自己身側的一名黑衣人斜刺而去。

那人看他手裡沒有趁手的兵器,原本沒大在意,橫刀上架,要把白亦陵的扇子削斷,結果他的刀鋒未至,就感到勁氣橫掃,胸口窒悶,一時間竟連氣都喘不過來,手腕發麻,刀已經被白亦陵的折扇挑飛了。

與此同時,另外一人雙手持刀,正從後方當頭直劈下來。白亦陵單臂負在身後,一撩衣擺,回身就是一腳,正中對方胸口,將他踢得直接撞在了牆上。

直到這人飛出去了,剛才被白亦陵挑開的第一把刀才“噗嗤”一聲,準確無誤地插入了企圖挾持眉初那人的右肩當中。

眉初本來也沒有害怕,腰肢微擺,輕飄飄向後滑出了數步,躲開噴濺而出的鮮血,然後啪啪啪鼓了三下掌,笑盈盈地說道:“師兄,厲害。”

無怪她喝彩,三個敵人,白亦陵統共也隻用了三招,簡直是風馳電掣,勢若雷霆,這樣的本事,在普通的地方是練不出來的。

白亦陵風度翩翩地一頷首,說道:“過獎了。”

他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樣,下手卻極為暴力,照著剛才攻擊自己的那兩個黑衣人腦袋上各踢了一腳,兩人就都暈了過去。白亦陵緊接著走到最後一個肩上插刀的人身邊,問道:“你們三個,是永定侯府的,還是傅家的?”

落在白亦陵這樣的狠人手裡,實在是一件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那人還以為他把剛才的兩名同伴都踢死了,嚇得全身發抖,老老實實地說道:“小人、小人是傅大人派到侯府保護夫人的。”

白亦陵道:“哦,謝謝。”

說完之後,這位也被他踢的暈了過去。

眉初奇怪道:“咦,我還以為他們嘴很緊呢,怎麼你一問就說了。”

白亦陵豎起食指晃了晃:“另外兩個或許不會,但這位一進門就是衝著你過去的,說明此人是個欺軟怕硬、卑鄙無恥之輩,這樣的人多半都很怕死,禁不住嚇。”

原來如此,眉初歎了口氣,說道:“看來,你也知道他們的來意了。”

剛才那人口中的傅大人,就是永定侯夫人傅敏的兄長,白亦陵的舅父,當朝大司馬傅躍。最近似乎任期滿了,將要調回京都,永定侯府現在遭遇了打擊,他一回來,雖然不能扭轉這種局麵,但多少還是會有些許影響的。

但以白亦陵的性格來說,這種事他不可能沒有提前的防範和考量。

果然,白亦陵道:“我得到消息,昨天夜裡傅躍已經帶著妻兒回到了京都,但他不是笨人,應該不會連腳跟都沒落穩,就急著過來招惹我。派人來的多半是永定侯夫人,她可能打算打探一下我的態度究竟是什麼樣的——自從接任世子之位以後,我還沒有回到過永定侯府,看來有人沉不住氣了。”

他說的平淡,聲音中卻似有種壓不住的火氣,眉初道:“所以……”

白亦陵的臉色不受控製的一沉,默然片刻才重新笑了一下,道:“所以我也該回去一趟了。”

等兩人把話說完,陸嶼也從門外進來了,他的身邊還多了一個人。

白亦陵和眉初同時停住了話頭看過去,隻見對方是個高大雄健的年輕漢子,一身異族人的打扮,膚色黝黑,五官深刻而英俊,立在那裡就像座鐵塔似的。陸嶼的個頭本來就十分高挑,結果站在他的身邊,卻要矮了一些。

隻不過陸嶼氣質高華,性情傲慢,悠然負手,氣場上卻是絲毫不弱於對方。他抬手向著那個人比了比,衝白亦陵和眉初說道:“這位兄弟姓高,剛剛在外麵徘徊不去,我想大概是被阿陵的琵琶聲迷住了,因此請他進來坐一坐,交個朋友。”

放在外麵多了窺探之人的時候,白亦陵和陸嶼都聽出來了,發現來的人好像是兩撥,一邊埋伏在窗外的樹上,十分小心,另一邊卻是大模大樣地在門外徘徊。現在陸嶼把人帶進來一看,果然,這兩邊應該不是一夥的。

他這話說出來,白亦陵還沒表態,被陸嶼帶進來的那名漢子卻是滿臉訝然,詢問道:“我並未自我介紹,你怎麼知道我姓高?”

陸嶼似乎不大待見他,淡淡道:“雖說你穿了蒙族的衣服,但是不好意思,我曾經在邊地住過多年,蒙族襟口的交合處應該是左衽在上右衽在下,你的穿法卻恰恰相反,那應該是赫赫的習慣。而你的刀鞘上麵,所用的裝飾都是紫色及藍色的寶石,非皇族之人不可得,再看閣下相貌堂堂,氣質非凡,我想,赫赫皇族高氏當中,想必有你一席之地。”

“高歸烈……”陸嶼施施然說道,“最近赫赫使臣來我大晉都城覲見,正是大皇子帶隊,那人就是你吧?隻不過閣下這樣的身份,親自在外麵聽牆角,怎敢當呢?”

他這番話說的直截了當,毫不客氣,可偏偏句句都是實話,高歸烈怔了片刻之後忽然一笑,收去了臉上憨厚的表情,搖頭歎息道:“五殿下實在慧眼如炬,今天能有幸見到幾位,這牆角聽的真是不虧。”

他左手按在右肩上,衝三人略略一頷首,說道:“淮王殿下、白指揮使,和這位阿陵姑娘,你們好。”

剛剛陸嶼說琵琶是“阿陵”彈的,他便以為指的人是眉初,眉初一愣,反應過來,笑著說道:“不敢當。奴家姓舒,琵琶乃是白指揮使所奏。三位爺要敘話,奴家便吩咐人準備茶水進來吧。”

她說著走了出去,將三個人留在房間裡。高歸烈十分出乎意料,看了白亦陵一眼,隻見他眉眼精致,麵容秀雅,乍一看文質彬彬的,唇邊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

先前混在人群裡,他也見識了白亦陵踩在絲線上的那手輕功,此時在明燈之下近距離打量,才發現這人的相貌竟是驚豔逼人,平生未見。

他喃喃地說:“原來剛才那琵琶是你彈奏的。”

陸嶼冷然道:“大皇子剛才在外麵到底有什麼事,直說吧。何必東拉西扯,顧左右而言他?”

陸嶼的作風還是這樣霸道總狐,白亦陵不由在心裡笑了笑,將剛剛有點漂移的思緒扯了回來——他雖然不認識這個高歸烈,但是一聽名字和身份,便知道他未來會起到怎樣的作用。

在原著當中,這個人是陸啟的盟友,他在陸啟的幫助之下成功登上了赫赫王位,又反過頭來發兵相助,幫著陸啟奪取皇權。那個時候,白亦陵身為陸啟口中的“心腹”,卻沒有從他那裡聽說過一絲半點同高歸烈之間的合作關係,現在想想,陸啟應該是一直在防範他的。

後來陸啟派白亦陵攻打鄰國,赫赫從中摻和了一腳,對他軍中的各種機密情報部署了若指掌,使得晉國幾乎全軍覆沒。兵敗之後,原書中的白亦陵被高歸烈俘虜,對方當時甚至一度想將他納入帳中,白亦陵幾經輾轉回到晉國,又以通敵叛國,出賣情報的罪名下獄。

白亦陵在讀那本書的時候就想過,這書裡給自己的角色安排的原劇情實在是太物儘其用了,身為一個高級炮灰,以一己之力承擔了眾多挨坑被虐的艱巨戲份。

不知道作者是不是對這個角色的名字或者設定抱有某種未知的仇恨,明明人物設定當中,他的武力值不低,智商值不低,偏偏就是命運坎坷,屢屢遭到親近之人的算計。

直到下獄之後,白亦陵才知道,原來他在軍中查不出來奸細,是因為泄露機密的人根本就是陸啟自己,他想要借此徹底剪除白亦陵在軍中的親信,並且摧毀他的威望。

高歸烈……不過在原著當中,這個時間節點上兩人還未曾見過麵,現在劇情已經亂了,白亦陵倒是很有興趣提前跟這個人打一打交道。

在自己沒有被坑害的情況下,對方究竟能有多少斤兩的本事呢?

白亦陵淺淺一笑,接著陸嶼的話說道:“不錯。大皇子但請直言。”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