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璽被她推的趔趄了一下,隻是用那種不認識一樣的眼神盯著傅敏看,輕聲問道:“那麼如果當時沒有大哥,這件事是不是就要輪到我的頭上?讓我遭受寒疾的折磨,讓我從小在暗衛所那種地方長大?”
傅敏隻是聽他這樣說就心疼不已,脫口說道:“那絕對不可能!”
可是她這句真心話,卻被謝璽當做了又一次的欺騙。
他眼中含著淚,卻不由哈哈笑了幾聲,搖頭慘然道:“但是你確實這樣做了。”
傅敏有苦無處訴,啞然失聲。
謝璽重重地說道:“如果我當時懂事了,我會主動要求為母親做這些,但如果我為人父母,即使死,我也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父母養育孩子長大,孩子方能報答父母恩情,父母對待子女,不是應該願意承擔一切、付出一切嗎?”
他語氣激動,一串串話劈頭蓋臉地打下來,字字見血。謝泰飛本來沉默地站在一邊,此刻實在忍耐不住了,用力拍了下桌子,怒斥道:“住口!就算是我們不願意這樣做,也是我們的選擇,我那時就是想救你娘又怎樣,誰規定天底下的父母就必須為了兒女付出一切了?還輪不到你要求我們!”
謝璽道:“是啊!你們願意怎樣就怎樣,我沒資格左右你們的行為,那你們又為什麼總在我麵前抱怨大哥沒良心,不回家,忤逆父母?將孩子拋棄的父母也是父母嗎?誰又規定他有那個義務孝敬你們,有那個義務照顧我和謝樊了!”
傅敏見謝璽幾乎要上不來氣,嚇得連忙去拽他,卻被謝璽一把甩開,這一下甩的可比謝泰飛剛才重的多了,傅敏卻沒有放手,哀聲道:“璽兒,你冷靜一下,娘真的疼你……”
謝璽根本不聽她說話:“……指責大哥不孝,那樣的話你們也說得出口!因為你們,他受了那麼多苦,不回來報複就不錯了——要是我一定會報仇的!你們居然還敢衝他提要求?我因為你們的欺騙誤會了他多年,現在想起來都無地自容,恨不得一頭撞死!我的父母……”
謝璽哽咽道:“……我的父母,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啊!”
他從小到大都很少掉眼淚,看見兒子如此,傅敏也覺得心都要碎了,她淚如雨下,幾乎不敢抬頭麵對眼前的一切。
謝泰飛呐呐道:“我們以前也沒有找過他幾回,每次都是迫不得已的。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娘和你三弟沒命吧……”
謝璽怒吼道:“不過是個死,怕死就能不要臉嗎!”
謝泰飛道:“你彆再說了!”
謝璽針鋒相對:“父親太自私了!你口口聲聲是為了彆人,其實是把你自己承擔不了的責任都推給了大哥,就這樣,你還說他不孝……他受了那麼多的苦,再聽見你這樣的話,該是什麼心情!”
“謝樊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起因就是因為他想要世子之位,急於把大哥給比下去,就是因為從他小的時候,你們的這些話,讓他一直視大哥為敵人!這些……冥冥之中,因果報應……這侯府裡的每一個人,都欠白亦陵的。”
傅敏悚然心驚。
謝樊捂住眼睛:“……包括我。這麼多年來,我享受的每一分母親的照顧,都是大哥用血、用命換來的,讓我怎麼還他……”
兒子是個什麼性格,當父母的最清楚不過,他這句話說的簡直讓傅敏心驚,顧不得剛剛被劈頭罵了一頓,扯住他道:“你瘋了嗎,你要做什麼?就算是報應也是報應我們,跟你沒關係,你還什麼!你誰的都不欠!”
她生怕謝璽做什麼傻事,那會比殺了傅敏還讓她難受——自己的親生兒子怎麼能為了一個抱過來的野種犧牲!
謝璽恨恨地說:“你真是冥頑不靈!”
他說完之後,一把推開傅敏,奪門而去,謝泰飛固然生氣,但也怕他出事,連忙嗬斥道:“回來!”謝璽卻充耳不聞。
謝泰飛連忙點人去追他,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成了一團無解的亂麻,傅敏無助地蹲在地上,終於不顧形象,抱頭大哭起來。
春風澹蕩,夜色如水,道路兩旁楊柳依依,一位穿著玄色長衫的俊俏公子獨自走在路上,他身邊沒帶隨從,步伐慢悠悠的,顯得十分閒適。
走了幾步,他卻突然停下,側耳聽了聽,遲疑地向著路邊草叢的方向走近兩步。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位公子即將靠近草叢的時候,身後的大樹上忽然飛撲出來一道人影,淩空一翻,從背後一把將他抱住,一手摟腰,一手按嘴,反身將人抵在了柳樹之後。
變故突然,對方這連串的動作一氣嗬成,竟然連聲音都沒有發出半點,公子頓時被來人製住,然而處於這樣的劣勢之中,他竟然也毫不慌張,同樣反應極快,屈膝上頂對方小腹,同時肩頭運力,撞向他手肘麻筋。
那個捂住他嘴巴的人被這樣攻擊,也不戀戰,收手的同時輕輕一笑,低聲道:“再不老實,就殺了你。”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那名公子手上的力道頓時就鬆了,“呸”了一聲罵道:“這瘋小子,二哥差點被你嚇死。”
這個人正是盛知,而剛剛從大樹上撲下來捂他嘴的,除了白亦陵也再不用做第二人想。
白亦陵笑了笑,沒回答他的話,先彎腰從地上撿了塊小石頭,向著不遠處的草叢裡一打,說道:“再發出一點聲音讓人察覺了,你就調去青樓當臥底吧。”
草叢裡麵沙沙響了兩聲,像是在可憐巴巴地認錯,緊接著果真半點聲音都沒有了。
盛知見白亦陵說話的時候一直是壓著嗓子的,立刻會意,問道:“有任務?”
他想起前兩天在刑部看到的卷宗,有些會意了:“是為了那個舞女的案子?”
白亦陵點頭,低聲跟盛知解釋了兩句。
上一回從高歸烈那裡了解到情況之後,他回去之後又想到,對方既然是個每回殺人之後,都執著的要把屍體懸掛出來的凶手,並且甚至不怕因此引起更多人注意,為自己帶來暴露的風險。那麼這樣的人,一定非常執拗固執,行動有著某種規律。
案子是互通的,盛知在刑部供職,大部分的情況都知道,白亦陵講的簡單:“……所以我想,狼的習性是總會在月圓之夜變得暴躁易怒,攻擊性更強,後來就又傳信詢問過赫赫的那名大皇子,證實凶手在族裡幾次殺人,還確實真的有固定時間。是在每月的初八、十九或者二十七。”
盛知道:“所以今天正好是十九,你們就在這裡設了局?”
白亦陵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隔壁的長街:“找了名姑娘帶了梅花佩飾,每天都故意從那邊的長街一路前行,試試看能不能把凶手給引出來。我們在這邊策應,也是剛剛過來,就被你給發現了——二哥這是乾什麼去?”
白亦陵他們這邊並非打頭陣,隻不過遠程支援,因此任務較為輕鬆,盛知來的趕巧,正好在白亦陵的手下即將埋伏好的時候走了過來,他人又機警,這才一下子發現了不對之處。但此時眾人均已就位,便真的是無聲無息,半點動靜都沒有,說什麼都不會讓人察覺到了。
聽到白亦陵問起來,他道:“我娘去了姑母家,我本來想接她回去,結果到的有點早了,被姑母拉去好一陣囉嗦,所以就又借口有事,出來避避風頭。”
盛知說著,臉上帶了一抹笑:“沒想到撞進了白指揮使的大網裡,差點被你給宰了。”
白亦陵笑道:“我倒盼著凶手就是你,捆起來往上一送,回家睡覺去了。”
盛知哈哈一笑,白亦陵說著,卻真的揉了揉眼睛。
盛知性格開朗,為人卻是心細,眼見白亦陵像是真有幾分疲憊的樣子,他身為指揮使,這回又難得的沒有衝在最前頭,反倒在遠處策應,想來應該是精神頭不好或者身體不適。
澤安衛的成員都是年輕小夥子,他們乾這行也是辛苦,這人要是好抓也就罷了,要是不好抓,彆再被傷著。
盛知這樣琢磨著,也不說破,輕鬆地笑了笑,說道:“左右我也沒有地方去,陪你在樹上蹲會,看個熱鬨,介意嗎?”
白亦陵笑道:“好啊。”
兩人一前一後地躥上了數並排坐在一處伸出來的樹枝上,眺望另一條街上的動靜,這個角度視野開闊,恰好能把一切場景都儘收眼底,沒過多長時間,就見到一頂兩人抬的小轎子越來越近,轎簾上的梅花在風中輕顫。
在不同方向埋伏著的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將目光集中到那頂轎子上麵,隻見轎子一側的窗沿上搭著一隻女人的手,這手生的極美,白皙滑膩,柔弱無骨,雖然無法看清轎中人的真麵目,卻足以令人浮想聯翩。
手上戴著一個梅花形狀的玉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