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心如破繭(1 / 2)

桑弘謹雙目圓整, 滿臉都是不敢置信,他環顧四方, 說什麼都沒想到, 自己辛辛苦苦調過來的兵將, 竟然足足有半數都是陸嶼的人,怪不得他不慌不忙,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他是怎麼做到的?!

桑弘謹大勢已去, 陸嶼沒有興趣在他身上尋找成就感。桑弘謹在京都中沒什麼勢力, 他帶來的大部分人都是陸啟的部下, 但陸啟卻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麵, 實在是太過狡猾了。

他揮手命令禁衛軍收尾拿人, 轉身走下玉階,詢問尚驍:“找到臨漳王了嗎?”

尚驍道:“回稟陛下,方才已經有狐狸隱在暗處, 聽見臨漳王的一名手下彙報說他們去了明光台那邊,這個消息當時就傳過去了。明光台那邊有咱們的人埋伏,卻一直沒消息傳過來……”

他說完之後又提到了各位大臣在這場宮變當中的表現, 這些都是狐狸特彆調查小分隊偷聽到的,陸嶼正聽著,另一頭傳來馬蹄聲響,兩名小兵急急趕了過來, 見到陸嶼之後, 連忙翻身下馬行禮。

陸嶼簡短道:“起來, 什麼情況說罷。”

兩人互相看看, 卻沒有動彈,右側那名小兵說道:“啟稟陛下,我等該死,明光台一帶均已搜查完畢,並未找到臨漳王下落。”

陸啟為人向來謹慎,做什麼都習慣於提前為自己留出後路,特彆是這一回,本來就不是他們要起事,而是被陸嶼和白亦陵查獲了科考一案的真相,逼到了這個份上。

事出倉促,陸啟攛掇著桑弘謹來打頭陣,看見事情不對,就更不會那麼輕易地露麵了,說不定連他的手下提起明光台這個地方的時候,都是一個局。

陸嶼並沒有責怪兩名士兵,看見說話那人右臂處滲出血跡,便道:“先去把傷口包上。”

他說完之後,又吩咐另外一個人:“傳朕旨意,沿著出京的路,再探。”

這一次沒過多久,又有線報傳來,稱發現一可疑商隊於半個時辰之前離開京都,此刻五城兵馬司正緊急調兵追擊。

這個消息會傳的如此之快,還是北巡檢司的人過來送的信,說是白大人在進宮的路上碰見了這幫人,已經追過去了。

陸嶼本來正自沉吟,聽到這句話之後臉色微變,脫口說道:“這個傻小子,誰讓他去的!”

他的聲音中有幾分氣急之意,倒叫稟報軍情的人一時啞然,不知道皇上是責怪還是擔憂,因此沒敢輕易接話,隻是喏喏地替白亦陵辯解道:“白大人也是一片忠心……”

陸嶼打斷他:“彆說了,以最快的速度傳訊,吩咐沿途各路軍隊速往支援。尚驍,你過來,朕要出宮,現在將接下來的安排說與你聽,你去找鎮國公和李相一起主持宮中大局。”

傳訊的人撓了撓頭,想說其實情況沒有那麼嚴重。看見陛下這幅心急火燎的模樣,簡直把白大人寶貝的不行,剛才還覺得陸嶼是在生氣的他真是想多了。

由於不時會夢到一些原著劇情,陸嶼十分忌諱白亦陵跟陸啟碰麵,總覺得陸啟會害死他。其實這實在是有些擔憂過度了。

白亦陵雖然行事風格頗為爽利剛直,但也不是沒有頭腦,不估量好雙方實力就輕易犯險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在發現陸啟的行蹤之後,他一方麵派人去宮中送信彙報,自己則帶著手下數騎無聲無息地跟在了後麵。

他暗中隱藏追擊都是一把好手,一路追過來,隻是為後麵陸嶼派出的人留下線索。

眼見著陸啟雖然是潰敗而逃,但身邊的人馬比起自己所帶的還是多了很多,白亦陵也就沒打算露麵,眼看著他們從城中繞出去之後,順著江邊一路疾奔,竟然在那裡找到了事先準備好的一排座船。

他果然已經為自己留出了後路!

一直腳步匆匆的陸啟停了下來,注視著那湍急的水流嘩啦啦地從船側流過,他身後的部下不明所以,低聲勸道:“王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過了這條江,便能與幽州王派過來接應的人彙合,咱們總還有希望。”

陸啟的腳步沒動,揮了揮手道:“讓汪濤押著人先去船頭。”

他吩咐過後,又問身邊部將:“這回跟著出城的人都乾淨嗎?幽州王那邊,絕對不可有人說漏了嘴。”

這次表麵看來,就是陸啟和桑弘謹被陸嶼逼到極處,不得不起兵造反。結果陸啟帶著桑弘蕊逃出來,桑弘謹不幸被俘。

現在陸啟手中仍然有著不少舊部,再加上他當年在幽州經營一番,也留下了部分勢力,宮變內情如果無人得知,幽州王縱使氣惱,也不會拒絕跟他合作,但要是陸啟勸說桑弘謹的過程以及宮變當中故意墜後的一些小動作傳到桑弘顯的耳中,那事情就會徒增很多麻煩。

部將連忙說道:“請王爺放心,這回帶出來的人全部都不知道當中曲折,不會多說什麼的。”

陸啟點了點頭,見已經有部分人在他的命令之下陸陸續續上了船,也便催馬慢慢朝船上走去。

“站住——”

正在此時,冷不防河岸後麵的樹林當中傳來一聲厲喝,緊接著,幾支利箭從身後嗖嗖射了過來,被陸啟的護衛擊落。

船上岸邊,一陣混亂。

陸啟眼中的情緒複雜,不知道是譏是笑,在聽到那聲嗬斥的時候,他沒有第一時間轉頭,而是抬手從身邊最近的一個人手中搶過長弓,猛地提韁轉身,抬手搭箭一氣嗬成。馬蹄落定,他箭在弦上,不動如山。

在他箭鋒對準的位置,也正是同樣已經將弓拉滿的白亦陵。

兩人目光交彙,隻見弓如滿月,蓄勢待發,兩邊箭上雪白的利芒相互輝映,各自鎖定對方。

是以命換命,還是……

局勢緊張的仿佛一觸即發,兩邊的人齊齊驚怔,不敢說話。寂靜之中,仿佛能夠聽見弓弦因為拉的過滿而發出的摩擦聲,殺氣滿盈。

陸啟慢慢地說:“遐光,沒想到你我之間也有箭鋒相向的一天。”

白亦陵抿唇不語,遠處船頭有人高聲喊道:“白大人你還不將弓箭放下,當真不要你家人的性命了嗎?!”

船頭上的兩個人,盛櫟和盛源,各自被刀架著立在那裡,卻不知道是如何落到陸啟手中的。白亦陵要不是剛才看見了他們,也根本就不會露麵。

用刀架著盛源和盛櫟的人小聲威脅,讓他們兩人哭泣或是求救,結果盛家的人卻都極為硬氣,愣是一聲不吭。就連盛源這樣小的年紀,也是死死咬住嘴唇,滿臉倔強。

但無論他們有沒有發出聲音,也不能改變已經被陸啟控製的事實,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凝滯了,白亦陵手中的弓弦越捏越緊,片刻之後,他乾乾脆脆地揚手一扔,弓箭落到了地上。

麵對著陸啟依舊沒有收起來的箭鋒,白亦陵並不見惶恐之色,隻說道:“你是故意在這裡等我的,好算計啊,王爺。”

陸啟沒說話,竟然也忽地將弓箭放下了。他上前兩步,嚇得那一頭的手下們紛紛跟著擋在前頭,生怕白亦陵突然暴起,將陸啟傷到。

隻是位於事故中心的兩個人顯然都沒有這種想法,白亦陵固然沒動彈,陸啟也將麵前阻攔的人推開,雙目平視,一瞬不瞬的盯著白亦陵看。

片刻之後,他衝白亦陵笑了笑,說道:“很久沒有這樣看你了,長大了。”

白亦陵沒想到在這樣的緊張時刻,陸啟會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有一瞬間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很多事情發生的時間明明已經距離現在甚遠,但多年的陪伴,總有一些散碎的片段是落到心裡的,永遠清晰如昨。

白亦陵深吸口氣,說道:“你抓了我的家人,到底想乾什麼?”

陸啟道:“我想帶你一起走。”

白亦陵道:“王爺,懸崖勒馬,為時未晚。以你的身分,宮變之時並未出現在你人前直接逼宮,回去之後還有生路。今上並非心狠手辣之人。”

有些事明明知道不可能,卻是還忍不住隱有期待,可惜白亦陵的態度當中沒有任何一絲他想要發現的感情。陸啟笑了笑,那笑容中帶著幾分酸楚,幾分諷刺,不知道是在笑對方,還是在笑他自己。

他不無嘲諷地說道:“你會去找陸嶼給我求情嗎?是不是隻要跟他睡一次,他就什麼都聽你的?”

白亦陵麵無表情:“王爺想多了。你不如自己去問問他,你跟他睡一次,看他能不能饒過你——咱們雙方的時間都不多,王爺又何必說這些沒用的。”

陸啟道:“你一心想勸我歸降,我身邊這些人又一心想勸著我快走,你們都不願意聽我說這些,但是我現在不跟你說說話,隻怕以後就沒了機會。遐光,咱們兩個從小的情誼,你現在怪我,怪我不信任你,算計你遺棄你,我都認,原本就是我自己做出來的。”

他一頓,又歎道:“可是我又何嘗願意如此?我陸啟活了這不到三十年,父皇在位的時候,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日子過過了,後來皇兄上位,日日被人提防猜忌的日子我也過過了。父皇最疼愛我,皇位卻不是我的,人人都在猜想我謀劃篡位,我野心勃勃……你要我如何不謹慎,不多疑?”

陸啟的語調陡然轉厲:“但不管怎麼說,這點血性還是有的,我不可能衝陸嶼低頭!”

白亦陵蹙緊了眉,高聲道:“王爺,你——”

陸啟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歎息道:“等我意識到,我最在乎的人隻有你一個,已經晚了。不過半年的時間,咱們的一生都已經改變。但我依舊不甘心!”

他臉色一沉,眼中露出決絕之色,將一瓶藥隔空拋給了白亦陵,說道:“把這迷藥喝了,跟我們上船一起走,要不然的話……我反正也是到了這個份上,殺兩個盛家人也不算什麼!”

白亦陵接住藥瓶,他身邊的人大驚失色,連忙勸阻道:“四公子,不能喝……”

勸說的話到一半,他卻也頓住了。這人原本就是盛府的家丁,另一頭盛櫟和盛源還被人拿刀架著,這些人窮途末路,確實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現在又該如何是好?

陸啟看著白亦陵:“哪怕你心裡裝著彆人……哪怕你恨我,都無所謂,我現在隻想帶你走。”

他說著抬手一揮,船頭架著盛櫟那人竟然直接將她一推,盛櫟便向著湍急的江水之中直墜了下去。女子的慘叫聲中,她彩色的衣裙在江風中獵獵飛舞。

那一瞬間,白亦陵整個人都僵住了,心臟仿佛都停止了跳動,周圍一片驚呼之聲。

但盛櫟剛剛要完全落入水中的時候,忽然又被人給提了上來——她的腰上係著一根繩子,剛才緊張過度,距離又遠,白亦陵這一邊的人都沒看見。

白亦陵頭皮發麻,胸口劇烈起伏,盛源終於沒忍住大叫了出來,被拉上來的盛櫟則渾身濕透,雙腿站立不住,軟軟地坐在了甲板上。

陸啟道:“遐光,我沒時間耽擱了。”

白亦陵道:“行,我喝。”

盛櫟渾身發抖,隔著老遠,眼睜睜地看著白亦陵舉起那瓶藥,就要往嘴裡灌。

她的心臟砰砰直跳。

身後是小侄子一邊哭一邊嘟囔著“小叔不喝藥”的聲音,江風吹著身上的濕衣,涼意徹骨,麵前的整個世界無限大又無限小。

她忽然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忽然從甲板上跳了起來,同時反手拔下頭上的銀簪,長發散落下來,瘋子一樣披在後麵,銀簪的尖端卻一下子刺入了用刀架著盛源那人的手臂。

原本盛櫟和盛源都是被人挾持著的,但是盛櫟差一點被沉江之後,嚇得連站都站不穩了,被人隨便丟在甲板上,並未對這個弱女子再有過多的警惕。誰都沒想到她竟會突然反抗,那人猝不及防,在劇痛之下大聲慘叫,刀子落地。

盛源年紀雖小,但已經開始習文練武,反應極快,見狀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盛櫟跑了過去。

盛櫟原本要抱他,如此一來正好省事,從地下撿起掉落的長刀,胡劈亂砍,狀若瘋狂。

甲板上的人大聲咒罵著,衝過來抓她。盛櫟想也不想,把盛源擋在身後,雙手握著刀用力砍出,鮮血濺了她一臉,她沒再害怕,也沒嫌臟,合身撲出,抱住要抓盛源那人的雙腿,直接將他撞了出去,同時高喊道:“小弟,不用管我們,彆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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