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昆侖傳送大殿前,三百多名弟子安靜等待。
釋少陽手持一麵三角形黑色陣旗,正在給參加任務的弟子進行例行科普。
“清怪之前,先給大家說說,什麼是怪。修真界的物種,在我修者眼中分妖、魔、鬼、怪、精、靈、人七種。
禽獸之身修而得道者,稱妖;
草木之身修而得道者,稱精;
金石鐵器,因得機緣而成道者,稱靈。咱們昆侖最常見的,便是劍靈。每隔三五年,總能冒出來一隻。
集喜怒哀樂等情緒而生,自成靈智的,稱為魔。像古戰場中常見的煞魔,天災之地常見的怨魔。都屬此列。
鬼,略微特彆。由人或禽獸死後留下的魂魄生成。非大執念不可成鬼,是以魔鬼經常不那麼容易分清。
還有人,便不用我多說了。
以上種,分屬六道,對應輪回。
靈者誕生,全靠天命,自身做不得努力,是為天道;精者誕生,全憑地利,種的位置好,便有機會成精,種得不好,任你天材地寶也不過是死物,是為地道。妖物脫於畜生道,鬼物屬於惡鬼道,人為人道,魔為修羅道。
此六者相互依存,可互相化生,彼此助益。
六道之外,即為怪。死後不成鬼,天生力似妖,無心可成魔。怪者,不入六道,沒有輪回,生來可施法術,死後一捧塵土。從不修煉,也不可修煉,一身實力除了天生,便是靠血食進補,靠吞噬其他生物搶奪靈力。
加上怪者鮮有靈智,人、鬼、妖、魔、精、靈,六道之中的修者皆視其為敵。咱們去逐日山,就是對敵去了。”
眾人中不少來自凡間,對這些知識從未聽過,半懂不懂。
“那小師兄,到底什麼東西是怪,能舉個例子麼?”
釋少陽搓搓手,“例子太多,不好舉,大約就是,天生地養的,從沒修煉過就很厲害的東西。”
楊夕靈機一動:“比如……龍?”
釋少陽猛點頭:“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都是怪!見一個,捅一個!”
前排的修士齊刷刷往後退了一步。隻留一個楊夕站在原地。
楊夕:“?”
釋少陽喘了一口氣,然後道:“但逐日山是沒有那種東西的,你們一會兒也就見到綠泡泡,球球怪之類的東西。”
前排修士集體炸毛,小師兄,說話大喘氣真不是好習慣啊!綠泡泡,球球怪,聽名字就和青龍白虎什麼的差太遠了好嗎???好嗎???
眾人心中無限悲涼:領隊不靠譜成這樣……老子好想退隊……
釋少陽渾然不覺眾人想法,手中小旗往牆上一插。手掐法訣,“混元借力,水門洞開!”
眾人隻覺得眼前“傳送大殿”的牆壁,忽然就從乳白變成了透明。
一座十丈方圓的傳送陣,光華璀璨,清晰可見。
若是抬頭去看,還能見到二三四五層,各有更小卻靈力更濃厚的傳送陣,竟是不停有修士憑空出現,然後再憑空消失。
眾人大多看得目眩神迷,兩眼發直。他們在此等候了許久,竟是全不知道裡麵一直在運轉的。
釋少陽當先一步,從那透明水色之中穿牆而過。“諸位,請跟緊我。”
眾人一一穿過透明水牆,邁進大殿。
楊夕卻是留在了最後。
沒有仇陌?怎麼可能?
傀儡的皮雖可以換,身高體型卻是固定的。這麼短的時間,仇陌不可能搞到一副新的傀儡身體。
仇陌的身高與楊夕相近,而剛才走進大殿的人,就隻有小師兄釋少陽是差不多的身高。
要說仇陌能乾掉釋少陽扒皮,那真是打死楊夕都不會信。
難道自己猜錯了?仇陌不會今夜離開昆侖?
傳送陣中心的釋少陽,眉頭一皺:“小師妹,你不參加了嗎?”
楊夕咬咬牙,不可能。仇陌一定是用了什麼彆的辦法混進去了。
“參加的,抱歉。”
楊夕抬腳穿過透明水幕,挨挨擠擠到釋少陽身邊。好在周圍人通過一下午的八卦,已經套出釋少陽和楊夕師從同門,隻不過一個是入室弟子,一個還是記名弟子。
是以紛紛還算客氣的給楊夕讓路。
楊夕擠到釋少陽身邊,見那黑衣的凡人青年,正臉色難堪的懇求釋少陽,道:“我不知昆侖的傳送陣要五塊靈石,我隻按照洗劍池的傳送陣準備了三塊,我也沒有昆侖玉牌可以賒賬。我能不能等傳送回來的時候再交?我保證不攢夠五塊靈石,絕不回來。”
此情此景,看在各人眼中,就有不同的反應。
修士家庭出來的新弟子,對此多有不屑。這幾塊靈石也要拖欠,真是愛占小便宜。等他回來,誰知是不是一個領隊,他欠的這錢又去哪裡還?
凡人出身的新弟子,卻往往心有同情,一塊靈石=百兩銀子,這青年手中三塊靈石,放在凡間殷實人家,也是幾輩子攢出的祖產。仙凡有彆,仙凡有彆,不身處其中,是不能了解的。
而昆侖的老弟子們的反應,卻令人頗意外。
一個雙十年華,麵容秀麗的女子伸手出來:“差兩塊靈石,我借你就是。隻是回頭你需還我三塊,若是你就此死了,就算我虧了本。”
那青年看著對方袖子上的“掛”字,滿臉驚愕。他與楊夕等人不同,在他眼中,掛單弟子已經是和他很有區彆的高人了。“姑娘……我……”
女子一笑:“怎的,大丈夫不好意思拿姑娘家的錢麼?那你就好意思要釋少陽墊付?實話告訴你,我今年已有80多歲了,少陽可是實實在在的十六歲呢。小孫孫,你看你要跟誰借?”
青年麵色通紅,他是沒想到釋少陽作為領隊,竟然真是小孩子的。更沒想這漂亮仙子,竟是個奶奶……
其他老弟子見到這一幕,也紛紛跟著勸:“拿著吧,來這兒的都是練氣期,我們大多六十年前入門,再過得十幾年不能築基,也就入土了。留錢也沒有用。”
這話說得眾人真是又傷感,又好奇。奇的是,來這兒接任務的不過區區十幾個老弟子,如此看來昆侖修士的築基比例真是相當高的。縱是品行惡劣的人,也鮮少有不喜歡好人的,幾位老弟子心性熱忱淡然,聽說幾人可能會死,每個人心裡都有點酸。連帶那瞧不起青年的世家子們,也紛紛收斂了。
最終,青年到底是紅著臉,從那潔白玉手上拿了那兩塊靈石。“我肯定不會死,會把錢還給你的。我還你四塊。”
奶奶仙子一笑,“好。”
楊夕心道,怪不得人人都說昆侖好,師父護著徒弟,前輩幫著後輩,就這種氛圍,昆侖若不成為天下第一劍派,才真是沒天理了。
眾人在傳送陣中站好,釋少陽把小旗從牆壁上召回來,開始在傳送陣內布靈石。
楊夕伸手拽拽釋少陽的衣袖:“小師兄,能不能求你件事。”
釋少陽手上不停:“什麼事?”
楊夕道:“一會兒到了逐日山,若是突然多出一人,煩請小師兄一定告訴我。”
楊夕本是想著,仇陌必然用了其他法子混出去,到了逐日山不可能仍然不現身。
誰知釋少陽卻想歪了,星目一瞪,惡狠狠道:“怎的,有人惡意逃票?!不用你說,我肯定要把他抓起來打死!”
楊夕:“……”
好吧,殊途同歸什麼的……
光華閃過,傳送陣生效。
三百餘人轉瞬間出現在一片青翠山穀裡。
月朗星稀,微風拂麵。
地麵上,遠遠近近,可以看見一堆一堆的綠色透明的圓球。還有三三兩兩灰色不透明的圓球。
幾乎是在落地的同時,楊夕反手抽出腰間“夜行”,回身就是一記橫斬!
一把鋼刀自楊夕身後,刁鑽狠毒的斜撩過來。
刀劍交擊,“當——!”
正是那自稱暗影堂主次子的譚文靖。
楊夕與譚文靖視線相交,一個凶狠,一個惡毒。全都是一言不發就開感的主兒!
天羅絞殺陣——【織】字訣,靈線織就的大網從楊夕手中散出,鋪天蓋地兜過去,把譚文靖的四五個跟班結結實實的罩住。
査家孫小姐査百蓮,從懷裡掏出一張【火符】,喝了一聲:“爆!”
一片耀眼火光,燒穿了靈線大網。
這當間,楊夕已經又跟譚文靖對了一劍。
譚文靖刀法不弱,可楊夕有凶器“夜行”在手。夜行出世千年,作為一把啖肉飲血的殺器,第一次真正出戰,興奮得陣陣嗡鳴。
兩劍過後,譚文靖略吃小虧,刀口卷刃。
這時已有四五個跟班衝上來與譚文靖成合圍之勢。又有査百蓮資本雄厚,不停掏出符籙,從旁襲擾。
楊夕怎肯吃這大虧,天羅絞殺陣——【纏】字訣!
“蹭蹭蹭”就上了樹……
不遠處,釋少陽手持一根尖銳的樹枝,演示地上兩種低級怪的消滅方法:
“綠泡泡的消滅方法很簡單,就是隨便弄個尖的東西戳破,當心不要被汁水濺在身上,收集它的透明皮質,是做低級法衣的好材料。裡麵的汁水濺在身上,起碼會癢上半個月。而治療的湯藥,收集四五十張皮質才能換一小口。
球球怪要相對難纏一點,必須徹底切開,挖出裡麵的核來。這東西滾得極快,但是肉質鮮美,昆侖飯堂長期需要。”
有人弱弱舉手:“小師兄,他們那樣,真的不要緊麼?”一隻手指著楊夕和譚文靖那一群人,熱火朝天的群毆。
這話真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那邊兒冰火起飛,刀劍雙舞,上躥下跳。去他娘的乾一架,那根本就是生死相鬥的架勢!
哪知釋少陽拍拍手,扔掉樹枝:“不要緊的,咱們昆侖鼓勵這個。而且這是山門之外嘛。”
再去看那些老弟子,竟然一個個興致勃勃的圍觀。
“哎,打得還挺精彩嘛!”
“那小丫頭真不錯,估計我單挑未必能贏她。”
眾人:=皿=,師兄師姐,有點同門愛好麼?
“好了,我帶老弟子們去前麵的樹林,你們在這附近不要走遠。”釋少陽從袖子裡麵掏出一隻炮筒樣的東西放在地上:“這是【求救號炮】,如遇危險,把這炮筒在地上一蹲,我就會看到信號了。附近若是有其他門派也在清怪,好心的前輩也會來幫忙。”
頓了頓,釋少陽回頭看一眼打架的楊夕:“一會兒他們要是有一方快打死了喊救命,你們也可以用這個炮筒叫我。如果沒喊的話,那就算了,嗯,路是自己選的。”
說完,釋少陽揮一揮衣袖,帶走了十幾個老弟子。
此時,楊夕已被査百蓮的【雷符】,從樹上頂炸了下來。
正用【幻絲訣】在林間飄來蕩去與幾人周旋。可她明明以少對多,全身除了手指頭又爛掉了,卻是再沒有受彆的傷。反觀那譚文靖雙手流血,一個跟班手臂中劍,査百蓮的符籙也不多了。
眾人歎氣,事不關已,提一嘴已經仁至義儘了。更何況這幾個看著都挺冥頑不靈,不像什麼好東西。於是大多數不再管這幾個凶人,紛紛低頭去收拾那些球球怪、綠泡泡。
還有一些,上山前是出門曆練過的,球球怪、綠泡泡,也實在滿足不了他們。
所以沒太管釋少陽的警告,結伴往樹林深處走去。
最後還有一人更特彆一點。
那個沒有靈根的黑衣青年,站在原地看著幾人打了一會兒。忽然反手抽出腰間長刀,走了過去。
“當——”“當——”“當——”
青年搶身上前,三刀格開三個跟班的圍攻。楊夕壓力頓時一輕。
楊夕詫異:“你這是?”
青年一抿唇,有些拘謹:“會妨礙你嗎?”
“……”楊夕幾乎被這聖母的台詞噎著了:“……不會。”
對麵譚文靖幾人也收刀停住:“兄弟,這是什麼意思?管太寬了吧?”
青年長刀平舉,目光清正:“多欺少,看不慣。”
譚文靖下巴都要掉了:“你哪隻眼看見我欺負她了?艸,我還能欺負著她?她昨天一刀把我捅了好麼?”
青年想都不想,脫口便道:“她不像惹事的人,定是你不對在先。白日裡你們撞了她,還是她先張口道歉。”
楊夕:好兄弟,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