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絕路四(1 / 2)

修真-師姐的劍 吃書蟲子 11702 字 11個月前

整個修仙界一片告急的時候,幾乎每一個門派留守的人都在罵,

“北部雪山,南海戰場,那些最擅長乾架的修士都死哪去了?”

“怪都打到家門口了,你們怎麼就他媽的,不回援?”

不是他們不想回援,而是他們不能。

無能為力的不能。

北夜狼山脈。

夜色當空,朔風呼嘯。

楚久倒在地麵上,痙攣的手指再也握不住劍柄。

泡了太多的血,劍柄太滑了……楚久木然的想,可惜了。這戰場上,隻有“斷天門”劍修的劍不需靈訣禦使,是他可以,從死人手裡拔.出來就用的。

可這附近的斷天門,已經都“死而複生”了。

莫名奇妙的倒下,再翻著白眼站起,舉劍便揮向身邊的同袍。

漸漸的,身邊的戰友越殺越少。

重新站起來,就變成了殺不死的敵人。

地獄般的場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這個凡人,這裡是修仙者的世界。

側臉貼在地麵上,楚久看見了天上的滿月。

不合時宜的,他在這殘酷的殺場裡,寧靜的想起了自己出生的地方。

他的家鄉,是一個在離幻天治下的小國。

踏出那片貧瘠的國土之前,他和他周圍的鄉親們,從來不知道,仙凡融合已經過去了十數萬年。

受離幻天庇護的國家,修士稀少,並且地位崇高。

築基一層,能騰雲駕霧的國師大人,就已經是仙人了。

往來路過的修士,哪怕是個練氣一層,也會受到地方官員大戶的爭相接見,拉攏,示好,甚至投名。

他們手中握有玄妙的法術,他們通曉長生的秘密,他們中有的甚至能夠洞悉人心。

凡人在他們麵前,微如螻蟻,甘願匍匐,以求垂青。

期盼著能得到仙人們手中露出的一星半點,讓自己,也可以嘗一嘗長生的滋味。哪怕多活兩年,活得健康一點,也是好的。

“屁!一群蟊蟲……看著吧,看著吧……早晚有一天敲骨吸髓把這個國家榨乾了,他們才能醒悟……”

師父的話,沒有為他贏來尊重,反而被人視為不得誌的瘋言瘋語。

也許,是有那麼一點不得誌的。

沒有仙人的時候,江湖是劍客的天下。

落拓江湖載酒行,鮮衣怒馬笑人生。一壺濁酒,一匹駑馬,抽出三尺青峰,就是半個縱橫的江湖。

可是幾百年前,離幻天來了。

戲文裡仗劍行俠的傳說尚未老去,生活中劍術就已淪為登台表演的技藝。

除了給人看看,並沒有什麼用。

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師父每次醉酒,都會把他拎到後山的墓地裡,指著墓碑給他一個一個講那些師祖威名赫赫的生平。

哪個曾經孤身一劍獨闖宮廷大內,斬殺暴君於廟堂,三千六百刀剮刑加上全族二百口株連的性命,換一個天下太平。

哪個又曾經貴為武林盟主,號令天下劍客,於外敵入侵時死絕了整整半個江湖,終保住了搖搖欲墜的半壁江山。

還有那不成器的。抗劍落草,為非作歹,攪得八百裡水道不得安寧,水師總兵花了十年時間才用美人計結果了那禍害的殘生。

師父按著楚久的肩膀,酒氣噴在徒弟的耳邊說:“你知道嗎?為師能一劍刺死一個修士,他們根本不如我們……不如我們……”

不論好的,壞的,師父口中的劍客總是清高孤傲,目下無塵,一意孤行,不計犧牲。可是說完了劍客的清高,彆人使了銀子來請他表演,他還是得低眉順眼的出門。

因為整個山莊支持到如今,隻剩下他們師徒兩個活人。師父不出門賺錢,小楚久就要餓著肚子打掃整個山莊的灰塵。

由於師父又窮又瘋,娶不回來一個師娘,天天做打掃的小楚久,在漫長的十幾年人生中,看起來總是灰撲撲的臟小孩。

但他打掃的劍莊每一個角落,都是透著亮的乾淨。

他是真的很喜歡劍。

師父是上代莊主撿來的孤兒,自己是師父買來的棄嬰。劍莊後山裡密密麻麻的墳頭,埋進了一個師父,就再也沒填新坑。

楚久沒打算再去買個徒弟繼承山莊,給自己養老送終。

楚久打算去給師父報仇。

用自己一條性命,一顆魂魄,還師父一個湛湛青天。

他做到了,一柄凡鐵,刺進了國師的胸膛。鮮血流出來,熄滅了國師眼中被稱為神跡的藍色火焰,在君王的麵前。

君王陰梟的看著楚久,“朕長生的希望,被你殺死了。”

天子一怒,伏屍千裡。

劍莊後山的所有骸骨均被起出來挫骨揚灰,楚久倒吊在油鍋的上方,心中一片安寧。他殺死的,是這個國家從今往後,對神明的信仰。

多好,不再有神仙……

能被凡人殺死,又有幾個人相信他們是神仙?

結果是另一位“神仙”救了他。人們終於知道,“神仙”之間也有爭鬥,“神仙”之中也有“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一說。

法場上救下他的上師叫宗澤,來自昆侖。

他輕而易舉的打破了,離幻天在這個偏遠小國樹立百年的威信。

宗澤有化神期的修為,覆手之間可以為半個皇城祈雨,讓整個村莊豐收。

他在酒宴上玩笑似的對天子說:

“離幻天那種門派,不過是戲子一樣的蠢東西,不值一提。既然陛下對長生感興趣,不如就讓,這個國家全部想修仙的人,跟我走吧。”

整個皇朝轟動了!

人們奔走相告,天子的“新貴客”拒絕了國師的位置,他來到這個國家,是為了給六十年一開山的‘昆侖’,接引弟子。

三百萬人從帝王寢殿的門口,穿過皇城大門,沿著京都的主道,一直跪出京城郊外的村莊。

宗澤一路行來信手指點,帶走了三千個幸運兒。

歎息道:“南疆果然跟傳說的一樣,有靈根的奇少啊,怪我不聽邢師兄的勸告。”

千分之一。

待楚久尾隨著奔赴昆侖的人群,穿越密林,踏過沼澤,離開了生長的故土。他才知道這是多麼可憐的一個比例。

也終於明白自己的家鄉,因靈氣稀薄而不招修士們待見。

皇帝陛下,最終沒有跟著離開,他舍不得手上的皇權。反而是年輕的太子,一腔孤勇跟了上來,就走在楚久的身邊。

他也沒有靈根。

行萬裡路,終於弄懂了靈根和修仙的關係。皇族的血脈和劍客的傳人,相顧無言。

天道之下,楚久終於知道,原來自己生來是個劣等人。

為什麼呢?

為什麼這世上生來就有人可得長生,問大道,而他楚久三歲習劍,苦修寒暑,十數載不輟……

“我不服!”

太子殿下顛顛倒倒的拉著楚久,壓抑著的嘶吼。

“老天爺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人怎麼可能生來就有這麼大的差彆。”楚久木木的回答。

酩酊大醉的那晚,天上也是這樣一輪當空的滿月。

又想這些沒有用的……楚久躺在北野狼山脈的雪地裡,眼眶裡卡著一把卷刃的長刀,天邊已漸漸泛起了魚肚白。

我這是要死了吧,他茫然的想,周圍隻有行屍窸窣的腳步聲,已經半天沒有聽見慘叫了。

至少死亡麵前,他暫時和那些修士,躺在了平等的墓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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