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誓如果是那樣,一定要撲在白允浪懷裡哭一場:“獅虎虎,人家受了好多好多委屈!”
再或者有一天邢銘或者高勝寒突然掀起斷龍閘,拽的二五八萬似的掐著她的臉:“這回長記性了沒,這是給你的試煉,以後要聽話。”
可是都沒有。
在她思緒清醒的時候,她曾經想過,她信任他們不會就這樣把自己丟了不顧。至少白允浪一定會找她,至少邢銘一定在乎五代守墓人的去處。
仗打輸了。
楊夕無比清醒的意識到這個事實。
可即使是這樣,她也沒想過最終救了,自己的居然會是這些……本應被江懷川藏起來的凡人。
肮臟的臉蛋,流血的手指,年紀最大的凡人老者說:
“江爺把我們藏起來之前,告訴我們如果聽說小仙子出了事,不一定是真的。一旦看見有白色的根須,就順著挖過去,沒準就能把您救出來。”
“你們挖了我多久?”楊夕問。
“一年多吧,”老人回答:“那之前我們找樹根找了快兩年。”
楊夕又問:“江懷川呢?”
人群一下子變得很低沉,許久,老人才沉沉的說:“江爺他,三年前把我們藏起來之後,就沒了。”
他們覺得這是江懷川的遺願,才會這麼孜孜不倦的,一找三年。
楊夕忽然覺得心口挨了一記重拳,猛然鈍痛。
死了三年的江懷川,卻在活著的時候就安排好了拯救三年後楊夕。可楊夕現在幾乎想不起他的麵目了。
其實他們相識相處,前後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
“那你們,是怎麼出來的……”
老者歎了口氣:“寧爺找到了我們。”
“寧孤鸞呢?”
“寧爺現在要養活死獄裡兩萬人的夥食,太忙了。”老者遲疑了片刻,“而且我們沒敢把您的事兒告訴他,江先生說不能讓任何修士知道。”
楊夕不說話。
老者於是有點惴惴不安:“小仙子,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楊夕忽然側過頭,“爺爺。”
老人震驚的看著她。
“我叫楊夕,您彆叫我小仙子了。您叫我小驢子,或者驢丫頭都行。”楊夕說完,才安心的閉上眼睛。
楊夕已經不記得,第一次聽見小仙子這個稱呼,自己為什麼沒有反駁。也不記得那具體發生在什麼時候。
可是既然知道錯了,那就要改。將錯就錯,並不是一頭倔驢子的風格。
凡人們有點小心翼翼的惴惴,這三年他們沒少挨死獄修士的欺負,要是沒有寧孤鸞護著,隻怕早就被殺了吃肉了。
聽見楊夕這沒頭沒腦的一番話,也不知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隻有年紀最大的老人,因為活得足夠久,所以格外清醒。他抓著自己糾結的胡須,感慨的笑了笑:“放心吧,是好事。”
眾人這才安下心來。
這條地下的通道很長,越過了十八道斷龍閘那挖不動的芥子石地麵。
若非親眼看,絕難想象是一群凡人晝夜輪換,一刻不停地挖出來的。沒有靈力,沒有工具,甚至沒有指導,就靠一雙乾慣了農活的手。
在所有人都放棄了之後。
楊夕最終被貼邊兒遛縫兒的帶到了一個石頭洞,凡人們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隻大花盆:“小心點,小心點,種裡麵,種裡麵。”
還給楊夕澆了一點水。
楊夕:“……”
領頭的凡人老者猶豫了半天,才沒有再給她補上一旦肥料。
“放心吧,老頭子年輕時候可是種地的好手,隻要是地裡長的,沒有不會種的。”
“……”楊夕,“謝謝。”
“那你先休息,我們去找寧爺,他得高興壞了。”
老人高興的說著,招呼一村子沾親帶故的孫男弟女們退出去。
楊夕一轉頭,卻看見一隻相同模樣的花盆。
裡麵種著一棵白胖白胖的……蘿卜?
楊夕:“等等……這什麼?”
老人有點淚目,難過極了:“那是江先生的屍體,死獄裡也沒有墓,我們種在這當個念想。”
楊夕看看“蘿卜”,又看看老人。看老人那難過的樣子真不像是在逗她。
忍了半天,終於點點頭:“我知道了。”
老人走後,楊夕轉過臉來,眯起眼睛。
不說是人參麼,胖成個蘿卜,江懷川你也真有出息!
楊夕伸長了脖子,慢慢的,慢慢的,“哢嚓”一口,咬在了蘿卜上……
男人的聲音,在識海裡響起來,悲憤欲死。
“啊——死麻雀,你再敢跟爺身上動一刀,爺要你全家不得好死!”
楊夕一個幻絲訣,接一個人偶術。“唰”的一聲,闖入了“胖蘿卜”的識海。
江懷川光著膀子蹲在地上,正在畫著圈圈詛咒人。
猛一抬頭:“楊夕?”
識海裡的具象,都是人的自我認知。
這不穿衣服的吊絲神魂,楊夕還真是頭一次看見。
楊夕背著手:“行啊,老江,士彆三年,刮目想看。敢跟我耍流氓了?”
江懷川感覺到,楊夕一身不爽似乎是衝著自己。不由想起了初識的時候,被楊夕打得極慘。
抖了一抖,有點腿軟:“啊……我困在這兒看不見,不知道剛是你砍我,要不你再砍兩刀,你你你……你隨便砍。”
楊夕大踏步的就奔著江懷川過來了。
江懷川閉目待死。
卻忽然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柔軟懷抱。
楊夕緊緊抱著江懷川的腰:
“你這王.八蛋,騙了我一包眼淚,結果自己養得白胖白胖的,太壞了!”
江懷川心裡一軟。
他又何嘗不是曾以為楊夕沒了,直到去年寧孤鸞告訴他,那幫凡人終於在東區地下挖到了白色樹根,他才確定了楊夕是活著的。
狠狠抱了抱楊夕,鼻子有點泛酸:“我哪白胖白胖的,你沒看我這都走火入魔,化不回人型了麼……”
楊夕抬起一雙大眼,撲扇撲扇的看著他:“怎麼回事?”
頭上的草葉子一搖一晃。
江懷川最受不了她這個,臥槽,明明就是個凶狗子,怎麼就偏長得一副萌相。
定了定神,才能開口,緩緩把這三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三年前,佛門一個大願超渡的群加放下來,死獄中半數進階。
江懷川渡心魔的時候,出了點意外,進階進的不是人那一部分,而是參精血脈那一部分。
他研究過自己的血脈,知道自己血脈相當醇厚,應當是直係父母中就有一個是人參修成的精。所以他天生就是人精兩道雙修,進境才比旁人格外的慢。
然這種修行法,講究個平衡。
如果精道深了,人道淺了,就會一不小心變成個人參樣,變不回來。
寧孤鸞找到他的時候,正目睹他變成人參,參精血脈的氣味極其香甜,吸引得整個死獄的行屍都過來啃他。
寧麻雀講義氣,一怒之下燒光心頭血把那些行屍滅了大半,剩下的也被薛無間他們及時趕到,收拾掉了。
他說不出話,也動不了,就被寧孤鸞扛回來種上了。
跟楊夕一樣,用人偶術闖進識海。威脅江懷川,說心頭血都是為救他燒光的,必須要每天從江懷川身上切一條補補吃。
楊夕深深點頭,此等流氓無賴的風格,實在是鳥師兄的本行。
“所以,你現在就是這麼白胖著,把人的一半修為補上去,就沒事了。”
江懷川淚流,什麼叫白胖著,他本人也算得勁瘦瀟灑,一點也不白胖。
“那我也是一樣的麼?”楊夕問。
江懷川看著她,“我從最開始見到你腳下長數根的時候,就知道你早晚有這天。我才是意外。”
楊夕:“?”
江懷川道:“你現在修人精雙道,可你知道自己合體,是什麼草木嗎?”
楊夕臉色有點難看:“不知,是旁人的遺物。”
江懷川歎口氣,“我早些年為了查清自己到底是什麼血脈,曾經遍閱草木典籍。如果我沒猜錯,那玩意了不起,應該是梧桐巨木的葉子。”
楊夕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精修第一大能,合道期的那個梧桐巨木?”
江懷川點點頭,“是呢,這東西好是好,可是修行需要的靈力,且得喂呢。話說你草木精修一邊,進階到第幾輪了……”
楊夕心裡想:娘哎,葉清歡的哥哥要知道我把這葉子給種了,那得管我要多少錢呐?!
後來,寧孤鸞也回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昆侖弟子表達重逢喜悅方法都一樣,反正寧孤鸞就像楊夕收拾將江懷川那樣,把楊夕先狠狠訓了一頓。
“缺心眼兒”“傻大膽兒”“麻煩精”“活倔驢”“瞅瞅你現在臉上那一圈兒一圈而的皺紋兒!”
楊夕:“……師兄,那是年輪呢。”
最後寧孤鸞把她整棵樹抱在懷裡,“傻驢,師兄可心疼死了!”
在寧孤鸞的幫助下,楊夕驚喜的確定,自己精修那一邊已經進階到了精道四輪,約等於人道的金丹期。
可是依然沒有人修築基的飛天遁地之能,也沒有人修金丹的脫體攻擊之能。也沒有金丹期的千年壽命。
楊夕脫口而出:“那這精道四輪到底有個屁用?”
江懷川看著楊夕臉上的四道“圓圈”,遲疑道:“大約還是,有點用吧?”
心中叨咕,不少女修的神魂都是自己最美的模樣,這楊夕對待本心可真實誠兒。照過一次鏡子,再見麵兒就這樣了。
寧孤鸞又找人給薛無間、沈從容遞了消息。
二人聯袂而來,隻見楊夕像棵樹似的長在花盆裡,一張臉隱隱的帶點三年前的影子,大半身子都是樹樣。若非黑藍一雙異瞳為證,絕對認不出這是楊夕。
雖然早聽說楊夕化木了,可也沒想到這麼嚴重。薛無間一臉感慨的拍拍楊夕:“不容易啊,都成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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