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看一看,這分明是一個極年輕的小姑娘,嬰兒肥的臉頰,眼睛裡滿滿的正義感。
就像當年的水月先生一樣……
老漢微微笑了一下,對楊夕道:“姑娘,你有錢嗎?”
楊夕被戳到了痛腳,也是……有過的。但存在手上的時候,總是過不了幾天。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怎麼就能多年如一日的,過成一副窮鬼樣,兜裡比臉上還乾淨。
聲氣不由的就弱了幾分。
“您要錢……做什麼?”
“吃飯呐。”老漢說。
“那還是有的!”楊夕恢複了一點底氣,“就算手上沒有,出去我就有了,我還會打獵!”
“能讓我一輩子有飯吃麼?”
“能的。”
“我的兒子和孫子呢?”
楊夕怔了一下:“也能……的吧?”
“我們全村人呢?”
“這……”
果然那老爺子微微愁苦的一笑,又問道:“如果是我們全村人的子孫後代呢?”
楊夕不說話了。
她懂了。
老爺子並不是在跟她要錢,老爺子是告訴她:你救不了我們,你和水先生……都救不了我。
老爺子抬起眼睛,越過楊夕高高的肩膀,看向什麼也沒有的黑暗深處。
“姑娘啊,我這輩子都沒有吃上過飽飯。可那幻覺裡,我吃上了……所以我覺得,就算它是假的,它不也是神的國度麼?”
純黑的空間裡,一片深沉的安靜。
沉默了半晌,楊夕才道:“老人家,寧願死,也要沉浸在假的幸福裡,您不覺得這太沒有尊嚴麼?”
從親密的老大爺,變成了客氣的老人家。
滿臉皺紋,兩鬢風霜的老漢隻是笑了笑:“窮苦人,哪有什麼尊嚴?”
楊夕最終退出了那老者的識海。
無功而返。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樣子,進去之前做足了心理準備,可能要廢許多口舌才能讓這老漢相信那金燦燦的世界是虛假的。
卻不想,他輕易就信了,像早有所料一般。
然而他卻不肯從那虛假中離開,儘管楊夕後來又給他掰開了揉碎了講了許多遍,幻覺外麵的身體已經被幻陣吸得虛弱不堪了。他們全村人都是這樣,如果不跟自己走,很快就會死的,他的兒子孫子也會。
老人家隻有聽到“孫子”的時候,臉色閃過了一瞬間的猶豫。
可是楊夕沒能抓住這一瞬間的猶豫,把它變成一個決心。
“算了吧……虎子可憐呐,從出生就沒有吃飽過。何苦再讓他跟著我們挨餓……”
明知是以死亡為代價,那老漢竟然也甘願沉浸在那一瞬間的幸福中。
楊夕不是不能強行待走他,人偶術可以強製甚是地獄自己的任何人,做他們本不願意做的事。
可是水掌門呢?
可是小虎子呢?
楊夕無法強行待走所有人。
楊夕在自己的身體裡睜開了眼睛,抿了抿嘴角,道:“連師兄……”
結果入眼就看見連天祚一副急瘋了的模樣。
“楊夕,連偶術一斷開,他們就都魔怔了!我怎麼都拉不住!”連天祚仰起頭,對肩膀上的楊夕道。
楊夕下意識看了一眼周圍,才明白連天祚口中的“他們”是指誰。
周圍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隻見二百多個同來的修士,全都跑去了前邊延維們的身後,一臉幸福的傻笑。
楊夕震驚到接近懵逼的程度,氣得大罵了一聲:“臥槽!”
延維首領妖嬈的卷了一下尾巴,披著一頭海藍色的長發,正衝著楊夕微笑。
“歡迎來到神的國度,永恒幸福的伊甸園。”
楊夕狠攥了一把連天祚的肩膀,目光穿透前方的傻笑蠟像們,銳利的直盯上遠處那霧氣繚繞的“巨蛋”。
“拉人是拉不住了,師兄,我們去把幻陣破了!”
“小夕,不要調皮。”一個溫和的嗓音男聲在耳邊響起,莫名的熟悉,卻又十分的陌生,“你掐得我好痛。”
楊夕僵硬了,緩緩的低下頭。連天祚消失了。自己的腿腳變得更加短小,晃蕩著坐在一個身穿長衫的,單薄的肩膀上。
半晌,楊夕才艱難的吐出,那久違的發音:“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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