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逆天改命一(2 / 2)

修真-師姐的劍 吃書蟲子 22359 字 11個月前

所以邢銘一直覺得自己師父對女人的吸引力,趟平了五洲四海六道種族,上下縱跨一萬年,那是一點都不令人意外的。

就是個性太糟糕……

隻可遠膜拜,難以長相處。所以他身邊來來去去那麼多女人,沒有一個待得長久。雖然花紹棠不是個體貼浪漫的好情人,可他這個人守信,也許正因為不上心,他從沒有開口趕走過任何一個女人。

但是最終,她們都走了。

邢銘有時候會覺得,這個老妖怪,就像他小的時候那個累世武勳的家族裡,供在正廳展示架上的那柄名家打造的寶劍。

精美,鋒利,威名赫赫,背後的故事寫在宣紙上可以裝滿一車。令人明知道它是凶器,還是禁不住被死死的吸住目光。然而真的把它收在手上,才知道這玩意兒吹毛斷發,不小心就割破手指,切斷桌角,還極其的難伺候,每天要擦拭塗油。

隻可遠觀,難以褻玩。

因為它無鞘,不藏鋒。裸露出來的永遠是旁人不敢直攖的真。

那把劍靜靜的躺在邢氏宗族的正廳裡,安靜的張狂著,等待一個真正懂它的武者來把它帶走。等了幾百年,等到邢銘戰死,等到邢家覆滅,等到世代功勳的邢氏一門斷子絕孫,連個下人都沒有活出來。

它依然沒等到那個有緣用它的人,就被當做一個邢家倒台的標誌,折斷了。

所以邢銘覺得,這樣的劍,太不似人間,大約根本就不會在人間有知音。

身前的女人並沒有看邢銘,微微的笑著,眼中閃爍的回憶穿透的時光太久,以至於有些滄桑。隻有這時候,才會讓人想起,她其實已經很老了。三千多歲,她早已經度過了青春,甚至在修士裡麵,也已經是暮年。

“我第一次見著花紹棠,他還是條化形都不利索的小蛇妖。半張臉上都是鱗片,腰裡彆著錚亮的戰龍,兩眼獸性,走路無聲,堂而皇之的跑到我霓霞派後山來打血食……”

花紹棠成劍早。是妖修中極少見的以劍入道的異類,先成劍,後化形。尾巴尖兒卷著劍柄的絕技,能把邢首座削得北都找不著。

而血食,嘖邢銘心中卻是有一絲訝然。所謂血食,就是妖修殺生來吃,不僅是生肉,還得是活物。那是肉食性妖修與生俱來的狩獵天性。

但是花紹棠,從邢銘見到的那一日就格外與眾不同。

因為他吃素。

並非佛門弟子那樣嚴格的戒律,不過但凡有選擇的情況下,他輕易是不動肉食的,頂多吃兩個蛋……

“他相中的,是我們山上最肥的一隻兔崽子。那天我正好是巡山弟子,所以一眼就看見一個怪模樣的男孩子,在跟我們山上的一窩兔子較勁。”

“一式劍招劍出封死了兔子全家的退路,回頭就把那胖得球兒似的兔子咬在了嘴裡。我當時看得是又驚又怒,驚得是那劍劍意實在是從沒見過的風華絕代,怒的是這麼俊的劍術竟然用來偷兔子!”

邢銘聽到此處忍不住要笑:“掌門好(四聲)劍,但不怎麼供著它,這事兒他現在也乾得出來。”

“是啊,他就是這麼混不吝。”女掌門吃吃的笑笑,“我當時都要出手抓他了,可是那窩兔子,卻在這時候跳出來刷了一下存在。就那肥兔崽子的娘,一隻老得半死的母兔子,竟然晃悠悠的從窩裡爬出來叼住了花紹棠的褲腳,一對兒紅眼睛眼巴巴的望著崽子,竟是個要哭的模樣。你家掌門當場就傻眼了……”

“然後?”

“然後他皺著眉頭站那兒猶豫了特彆久,不甘不願的,換了一隻瘦巴巴的小兔崽子。”

邢銘憋不住樂:“真是好大犧牲。”

“人家兔子媽當然還是不乾嘛,巴巴的還是望著,叼著他的褲腳不讓走,還拿身子蹭。他捏著瘦兔子站了好半天,然後把這小兔崽子放回去……又抓起了兔娘。”

“……”這可真像掌門乾得事兒。

“然後人家一窩兔崽子全都急了,有樣學樣,集體來蹭他的褲腳,毛茸茸的一堆白球兒,蹭得他走都走不了。你是沒見他當時那個表情,一臉暴躁,整張臉都黑了。氣得跟那窩兔子講道理,說蛇本來就是要吃兔子的,你們總不能哭一哭就讓我餓著!?”

“結果呢?”

“結果他給這窩兔子養老送終了。”女掌門看著邢銘,一副“你懂的”表情,“離開霓霞派的時候,用個大笸籮背走的。”

邢銘露出個震驚的神情:“足下穀那滿坑滿穀的兔子,是這麼來的?”

“還養著呢?”女掌門也有微微的驚訝:“好多年沒聽他提了,那一家可好?”

“闔家歡樂,子孫昌盛。可憐了後山的草……掌門這麼多年致力於點化那些兔子,心氣兒不順了就去教兔子念道經,直教得那幫兔子痛不欲生。”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忽然就繃不住一起樂了。實在花紹棠那高冷的形象之下,個性詭譎的程度,不是親近的人絕對想不到。

“打那之後,我就聽說昆侖出了一個吃素的妖修,使得一柄好劍,化形之後俊得不像個真人。” 女掌門笑起來,眼睛眯成了兩條溫暖的縫兒,斜斜的睨著邢銘。

後麵的事,邢銘就知道了。

妖修茹素,修為進境何止是一日千裡,莫大毅力,那直接了斷了上蒼賦予之本能。

昆侖天下第一劍的美名,竟是有半數要歸功於這些敢扯蛇妖後退的胖兔子們。

誅妖龍,蕩蜀山,斬龍劍下無活口,百裡妖邪不敢侵。

花紹棠之前,修真界從沒有妖修說話的地位,花紹棠之後,十萬大山的妖物再沒有其他的信仰。

因為那真的是……太帥了!

連昆侖山上最現實的男人,邢首座都忍不住這麼覺得。

可他絕不曾想到,這被人傳送了三千年的大毅力,那“不馴天生殉蒼生”的大旗,究其源頭竟是這麼粗淺的,一時不忍?

殺生筎素,三千年但求無愧於已。

這條不吝世俗德行的蛇妖,它有一顆真正的慈悲心。

“你看,他就是這個樣子,隻要定了心,哪怕再不起眼的小理由,也能耐得住一輩子。成親的事兒是這樣,吃素的事兒也是這樣。我認識他三千年,三千年裡殺戮背叛他什麼沒見過,可我知道他心裡頭還是那個,從來沒有變過。我怎麼能不喜歡他呢?”

花紹棠的我行我素,三千年沒有變過。從小妖,到掌門,趟過一路血海荊棘。

她對花紹棠的喜歡,同樣三千年沒有變過。從少女,到暮年,獨對一生良辰佳期。

邢銘第一次正視了這位,被他們師兄弟私下裡評為“彆扭、悶騷、有病”的女掌門。

她竟然真的懂劍……

自夏千紫帶走了他的半條命後,第一次敢於主動想一想這方麵的事情。他永遠沒有掌門那麼“帥”,甚至沒有大師兄那麼“好”,活了一輩子搞不明白姑娘們是什麼一種生物,邢首座可憐的情史就隻有那麼一個夏公主……

姑娘們總是不稀罕他。

半垂著眸子,沒什麼表情,邢首座忍不住在心裡頭轉了一轉。若真有那個可能,他也有點想要一個,三千年不變……

可他邢銘就沒有那個命。

“一生苦逼純自找”的昆侖戰部邢首座,剛把心思往自己的私事兒上擱了不到一息的時間,眼角餘光就瞥見,戰部次席張子才步履匆匆的往這邊來。

他的表情很急切,血紅著兩隻眼睛,那表情看起來像要吃人。

邢銘不動聲色,轉過身跟自己的準師娘又寒暄了兩句,恭恭敬敬的把人打發了。

這才轉身來問:“什麼事兒慌成這樣?”

就這會兒功夫,又有被從戰部次席直接被擼成了首座跟班兒的嚴諾一,從另外一邊兒跑過來,臉上的表情活像死了娘,沒看錯的話他一邊跑還一邊拿袖子抹了下眼睛。

邢銘沒說話,等人跑到跟前兒,抬腳就給嚴諾一蹬了個跟頭。

“出息呢?”

心裡十八個年頭,想給嚴諾一拆吧了重拚一個。這小子哪哪兒都好,對內寬和,對外嚴狠,聰明上勁。就是孤兒長大的小東西,感情豐富太過,總把戰部的哥們兒當親兄弟,上來那個熊勁兒當著人麵前哭都不怕丟人。

可這樣一直熊下去,任他邢銘把嚴諾一打碎了重捏幾次,這小子終其一生也隻是戰部劍修們最討喜的小兄弟,成不了他們的下一個首座。

邢銘微不可察的抿了下嘴唇,雲想遊是回不來了。

嚴諾一摔了個灰頭土臉,從地上爬起來都沒站直。一個膝蓋還跪在地上,兩行眼淚就下來了:“首座……”

邢銘長眉一挑,已經是要火的前奏。

張子才一把按住嚴諾一的肩膀,兩眼黑洞洞的望著邢銘:“首座,馬烈的命牌碎了。”

嚴諾一一嗓子就嚎出來了,掛在張子才的胳膊上哭得沒了人形。邢銘卻再沒有了管他的心思。

命牌碎了,那人就該是沒了。

又沒了一個……

十裡豔陽籠罩著昆侖無色峰,邢銘站在火辣辣的太陽地裡,隻覺得這初秋的天兒竟然開始涼了。

自高勝寒那邊兒確定了馬烈被擄走的那天,昆侖上下所有人都知道那幾人是凶多吉少的,蓬萊總不能是擄了他們去供著。

可邢銘是真的沒做好馬烈戰死的準備。

那小子嘴賤命硬脾氣爛,一份便當吃了吐,吐了吃,多少回了也不見他咽下去。次次打仗衝在最前,誘餌、斷後、前鋒、疑兵,哪兒危險哪兒有他。

戰部的小兄弟都取笑他,閻王都不愛收他這個麻煩。馬烈自己還挺不忿“那閻王一準兒是個女的!”

他還知道自己不招女的待見。

可是忽然之間,這便當就被他給咽了……

邢銘舉起手擋了一下太陽:“去把釋少陽找來……”

雲想遊剛沒的時候,花紹棠把他叫到寢室裡,麵對麵的又給他上了一課。

“邢銘,你還年輕,我知道你自己心裡頭不這麼認為。但修士這一輩子的心魔大劫,那些活下來都得經曆的坎兒,你連一半兒都還沒跨過呢。夏千紫……我給不了你什麼意見,但雲想遊,才是個開始。

“邢銘,你比我聰明,所以你應該想過。我入道幾千年,你和白允浪他們,並不是我的第一批弟子……”

六百年前,少年的白允浪第一次踏上昆侖山道,懵懂而無知。

花紹棠三千年前化形,成為昆侖登記在冊的坐師。之前的兩千四百年,多少個白允浪登上昆侖山道,拜花紹棠門下。

邢銘比白允浪上山晚了幾年,掌門膝下就隻見過一個師兄。

因為其他的師兄們,都已經死絕了。

邢銘放下擋在眼前的手掌,又重複了一遍:“沒聽見麼,去叫釋少陽,戰部次席的位置……空不得。”

從鬼修那灰白的視界裡看出去,嚴諾一在哭,張子才也快要哭了。

如果說前輩的逝去,還能激勵人的誌向,如果說兄弟們的逝去,還能銘刻出血海深仇,一手教出來又親手送到閻王手裡的弟子……

就隻能留下對這通天大道的滿腔憤恨,孑然一身,到底是為了什麼……

白發人送黑發人,從來是人生頭等的慘事。

死徒弟這個事情,比死師父更讓人難以看開。師父怎麼也隻有一個,昆侖這種大派的徒弟卻能多達上百。

心頭肉被挖下去一百次是什麼感覺?

所以很多避世的散修,直到臨死或者飛升才收徒弟。反正你的將來我是看不見了,一場淺緣,真就隻是為了傳個衣缽。

一世修行不與任何人動感情,才不會沒完沒了的痛徹心扉。

邢銘驀然的懂了。

為什麼掌門口口聲聲以身應劫,昆侖弟子當不畏生死。卻在自己冒險蓬萊險些作死的時候。抄起板子打自己的手都是抖得

——“邢小二,昆侖全山的資源才堆出你們這幾個禍害,你們得給我剩幾個,不能全撂給這天下了。小二你說,你還敢不敢了?”

花紹棠眼裡什麼時候裝過資源這玩意兒了,他從來認為劍修就該跟他一樣,枕著睡覺的石頭成了劍,然後一輩子吃草就能活。

人心都是肉長的,並沒有誰真的從頭到尾都心堅如鐵。

隻是花掌門情不外露,隻是邢首座閉眼硬抗。

嚴諾一踉蹌著站起來,抹一把滿臉的眼淚。

“我來之前,去找過了,少陽同寢的人說,今天一天都沒見著他……”

張子才咬著牙大罵:“開戰在即,所有人都在待命。他以為自己今年還是十六嗎?”

邢銘沒當個事兒,釋少陽心性還沒長成,他知道。可雲想遊沒了,馬烈也沒了。

嚴諾一外嚴內寬,本來是個好苗子,然而時機不對,心腸沒有磨硬,多事之秋擔不起來。邢銘天天兒把他待在身邊兒,就是要給他回爐重捏一遍。

張子才兒女情長,缺了些進取心,偏他那小情人兒是個妖修,不用說比花紹棠,比起九薇湖都差了一些拚勁兒。這也得慢慢調教。

遊陸太冷清,寧孤鸞人緣兒太差……

這些才是邢銘眼看著長大的第一批弟子,三百歲以下,多是金丹。修真世界中,剛剛開始頂事兒,卻又是折損率最高的時候。

一場大仗過去,邢銘手上,竟然就已經快要無人可用了。

邢銘想起釋少陽自從承了雲想遊劍府之後,越來越沉默的性格,還有幾次無緣無故的失蹤。

吩咐張子才:“去,抓回來。”

……

釋少陽靠在洗劍池的傳送陣旁,抱著他的君子劍。靈劍二轉,碧綠惹眼,那逼人的靈光惹得路過的修士紛紛側目。

可他就目不轉睛的盯著昆侖過來的方向,任誰搭話也不開口。

他小時候就長得極其正直清朗,大了更是越發的惹眼。沒有花紹棠那種合該供在龕位裡的仙氣兒,更像一個夠得著的鄰家情郎。

長發垂在肩膀上,釋少陽一手揣在懷裡扯得領口微敞,露出一線緊實的胸肌。釋少陽半垂著眼皮毫無所覺。

可這一塌糊塗的性感,卻早已把旁人看得口水滴答了。

“喲,那是誰家的公子,也太……”

“省省吧,昆侖君子劍也是你敢想的?人家玉樹臨風、前途無量,你全身上下是長相配得上,修為配得上,還是背景配得上?”

“煩死了,我這麼內心堅強純善美好的女子,說不準就是他的真愛呢?”

疑為損友的閨蜜誇張的表示了驚奇:

“堅強純善?拜托,昆侖弟子是什麼樣的操行?你昨天踩壞了自己親爹的籬笆,還哭哭啼啼讓我去頂鍋。君子劍對你是真愛,那除非是腦子被驢踢了!”

愛做夢的小女孩兒總是不服氣的:“這世上被驢踢過的男人還少了?話本上都這麼寫的,說不準這釋少陽也被踢過呢?”

損友遲疑片刻:“那驢踢得也太狠了點……”

媚三娘翹了一下嘴角。

那驢踢得比她們以為的狠多了……

罩在黑蓮鬥篷裡,媚三娘一手提著血蝠門的拖油瓶,漫不經心的吩咐:“看到什麼都閉嘴,傳出去任何他的壞話,我平了你血蝠門,也就是稍微費點兒事。”

血幅王的大弟子聞言一抖,實在是桃夭老祖鮮少端這個架子。不由得多看了遠處的“君子劍”兩眼,覺得也就那麼回事兒,忍不住負氣嘀咕:“也不知道誰被踢過……”

披著鬥篷走到幾乎貼麵的距離,媚三娘踮起腳尖兒,在他頸間嗬了一口熱氣。

釋少陽半垂的眼皮,忽然抖了一下。

脖頸上肉眼可見的浮起一色緋紅,連帶著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

抬劍往脖子邊兒一擋,釋少陽麵無表情的轉身就走。

卻不防,另外一邊兒又被嗬了一口氣。

釋少陽低聲道:“你再吹下去,我褲子都要穿不住了!”

釋少陽跟她說話的時候,總是沒有什麼感情起伏的。似乎從初識開始,他就在極力抗拒這種起伏,或者說這種感情。

但今日看見他在必經之路堵人,媚三娘的心情已然很好。隔著鬥篷無聲的笑,媚三娘拎著拖油瓶的肩膀跟上。

血幅王大弟子忍不住插嘴:“你不說斬命劍派肯定要設伏,咱們得走傳送陣嗎?現在這是相反的方向!”

媚三娘輕巧的撇他一眼:“有這事兒?我不記得了。”

血幅王大弟子一臉震驚的看著翻臉如翻書的女人,半晌才找回了聲音:“操,那驢是往死了踢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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