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行戰技,號稱瞬到地老天荒者,古往今來者唯此一人。
白允浪這個閉門女弟子,又是憑什麼呢?
眾人仿佛就是眼前一花,楊夕便已經迎麵越過了最近的戰車,雙膝曲起,淩空在車上的雲氏王爺肩膀上空停了一瞬。
“最後一戰了……王爺們好給麵子,來得真齊。”楊夕幽深的瞳子裡,是幾乎凝成堅冰的瘋狂。
釋少陽終於眼尖的看清了楊夕那反向交握的十指中間,到底夾了什麼,不是她在一係列刺殺中慣用的芥子石。
那是一把被碾碎的靈石,或者根本不是碾碎,而是本來就是碎的。畢竟叛軍的物資窘迫,無論昆侖仙靈還是雲氏皇族,都是知道的。正因為知道,才放心大膽的預判,楊夕隻有降,或者死,或者寧死不降。
逼人的靈氣從楊夕的指縫間泄露出來,因為缺了品製,釋少陽看不出它們整齊的時候是幾個角,但那至少也是五品以上的靈石。
五品靈石足以驅寶船飛舟,七品可為宮殿之鎮,九品則可為護山大陣所用。
關鍵還不是價值,而是稀有難得。
用於陣前發招,實在是奢侈之極。
並且,以人之經脈強行承受如此暴烈強橫的靈氣,期間痛苦不說,那根本是自毀經脈,自斷道途。
信念電轉之間,釋少陽忽的想到了,楊夕或許並非是有意如此奢侈的。
窘迫到飯都吃不上的暴民叛軍,一幫子凡人加烏合之眾,哪裡去給她找靈石?
她大概就隻有那麼一個可能的靈石來源……
那些她不曾炸碎的法寶之中,當有一些是鑲有靈石輔助的。
邊邊角角的小小塊,扣下來法寶就是廢品。
或者,從一開始她就是有意把這種款類的法寶留下,又或許,她早已把它們扣下來備著今天了。
小師妹她是打從一開始就豁出去自毀道統,自斷經脈的,釋少陽隻要這樣一想,就覺得心中陣痛難忍。以他昆侖好兒子的性情,無論如何不能理解,好好兒的小師妹,怎麼就能任性到不要命的程度?
可即便不要命,她又能任性幾瞬呢?
一瞬……兩瞬……三瞬……
第七次瞬身停駐的時候,楊夕的身型終於在一個雲家女爵爺的頭頂上顯出身來。
“嘭——”一聲喑啞的爆響,楊夕渾身染血,全身經脈具都爆裂開來。
那位女爵爺的頭頂仿佛下了一場紅雨,淋淋漓漓的滿臉猩紅。
被淋的女人卻好像恍若未覺,神情麻木,入墜白日夢中。
其實楊夕的境況,比外界分析的還要差些。
她不是剩下的法寶不多了,而是手上再也沒有剩下任何一件法寶秘寶了。
除了被煉製成秘寶的自己的眼珠兒,因為某種微妙的心裡始終也沒舍得用——其實單那一件也沒有什麼用處,她距今最近的一次刺殺,甚至沒能炸死那個狂囂的雲氏混賬,而是近身搏殺後才弄死了那個揚言要滅昆侖的王ba蛋。
雲氏對自己私庫中家底的估量沒錯,但是他們畢竟不能算清連天祚先前那一場天劫,霹爛了多少法寶。
雲氏的箱子質量很好,竟然扛得住連天祚最初的那一頓天雷的,可那些箱子中有不少已經被楊夕、陰二他們打開了。
即便再精細著用,楊夕還是很快就到了山窮水儘,無寶可用的程度。
她深深的知道,單憑己身的戰鬥力,正麵對壘雲家隨便一個王爺,她都是實打實不夠看的。她終究入道的時間太短,學會的東西也太少。
好在,她不是一個人,從來都不是……
“那是什麼?”一個驚住了的雲氏王爺驚呼,目光鎖定在楊夕身後縱橫相連的靈絲上,那透明的絲線在天光中隱隱的發亮。
“人偶術?”一個來湊數的雲家後人一邊念叨著,一邊已經開始倉皇後退。
“慌什麼,你是傻的嗎?沒看她人還能動!”
眾所周知,人偶術號稱最雞肋同時也是最防不勝防的刺客暗殺術,當神識侵入目標的識海後,刺客自己的身體是出於行屍走肉狀態的。就算白允浪這個閉門女弟子,神識強橫威猛,也沒有自己肉身清醒著使人偶術的,哈?
這特麼哪裡是刺殺,這簡直是正麵強攻!千軍萬馬列陣身後,被一個生年不滿百的小修士殺得丟盔棄甲、惶惶後退像什麼樣子?
那又不是昆侖花紹棠!
“殺了她!”自持身份的雲氏王爺們,一方麵忌憚著被楊夕進過身那幾位此時看起來都有點不好,一方麵又不肯信煌煌天羽、威威雲氏會殺不死眼前這個小癟三。
離得近的天羽士兵,隻好持著□□刀劍,列陣捅過去。
經脈爆裂的紅雨尚未落儘,楊夕屈膝在那女爵爺的肩膀上點了一腳:
“不……不是你們……”
她居然在經脈爆裂的情況下又一次開啟了瞬行!
“是連偶術,能清醒著用的,能用一片,我在炎山秘境裡見過!”
天空中,一個昆侖戰部叫起來,他也是先前炎山秘境的被困者之一,僥幸被鄧遠之的魔氣罩所救。私心裡,他是期待著楊夕大發神威,最好能乾掉雲家所有軍隊的。
戰部次席張子才一把摟過他的脖子,聲調甚重而扭曲:“她在那秘境裡就這麼強了?那她還玩什麼炸法寶?直接衝上去跟雲家軍隊正麵開乾不完了?這麼逆天誰玩兒的過她!”
先前那戰部的聲音卡了一個殼:“呃……連偶術好像是,隻能傳傳話,轉轉視角什麼的。並不能做殺術用……”
張子才揉著一頭被他自己抓亂的短發,麵無表情的點點頭:“我估摸著也是,人偶術之本是用自己的神魂入侵彆人的識海,不動肉身直接對磕彆人的神魂,這要能一對多,不成精神分裂了嗎?”
同一時間,楊夕身後的城池裡,那張鋪滿了正麵城牆的巨大白旗上方。一隻灰嘟嘟毛茸茸的小斥候,正在一隻鳥籠裡瘋狂抓毛:
“這不可能!人偶術怎麼可能這麼用?”
鳥籠擱在城牆垛子的上方,剛好看到前方的整個戰場。
它身後密密麻麻占滿了各種衣衫襤褸的修士和凡人,年邁的老修士伸出滿是老人斑的,粗糙皴裂的大手,輕輕拍了拍鳥籠:
“安靜的看吧,這是楊姑娘的最後一戰了……”
灰麻雀安靜下來,纖細的爪子透過鳥籠抓著那臟兮兮的白布。它忽然想起來,這樣掛下去的巨大白布,除了可以是降旗,還可以是白幡。
誠如張子才所說,人偶術要是能一對多,那得先精神分裂。
可是張子才做夢都想不到,楊夕她還真就有精神分裂的絕學,三百二十六位守墓人,三百二十六道精神刻印,外加一個儘拖神識的焦則。
楊夕那出奇強大的神識,從來就不是她自己的。
人偶術的開創者,大約做夢都想不到,這世間竟能有幾百個人的神魂,心甘情願的打碎了、揉散了,化作相同的執念,帶著各自不同的記憶,印在同一個識海裡。
“犯我昆侖者,殺!”
“阻我昆侖重興者,殺!”
“擋我昆侖重開民智者,殺!”
“……,殺!”
“……,殺!”
“……,殺!”
三百多道瀕死的執念,他們中許多人甚至從未親眼見過一次昆侖,單是那傳說中“奉天伐罪”“道澤蒼生”“天下大同”的美好,就足以讓他們沉默堅守,汲汲一生。
那沉默而堅毅的信仰,本就是瘋狂的。
帶著於世不容的天真與反叛,從楊夕身後的靈絲中,聚眾撲向靈絲所係的另一端,不顧一切的圍殺禍首。
他們連魂飛魄散都不顧了,還有什麼是豁不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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