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癡纏 何繾綣 19764 字 9個月前

第16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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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車窗外,男人指尖揚起一點明滅不定的猩紅,在濃稠夜色,車來車往,不安躁動的鋼鐵叢林之下,搖搖欲墜的。

懷兮坐後座,視線遲滯。

一直望著立夏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酒店的旋轉門後,程宴北指尖兒的煙都燃了一會兒了,才後知後覺地出聲。

報了自己住的那家酒店的地址。

程宴北左臂隨意搭在窗戶邊,右手拿過手機。視線垂下,拇指在屏幕滑動,搜導航。

彼此都沉默了一會兒,他回頭,淡淡掠過她一眼。

“沒有。”

“……什麼?”懷兮擰了下眉,狐疑地望了他眼,微微湊身上前,半趴在駕駛座與副駕駛之間。

去張望他手機屏幕。

程宴北還將手機往她那邊揚了揚。

固定手機的五指乾淨修長,掌心平整,腕骨處一道青色血管隱隱。

懷兮有點兒夜盲,晚上車裡黑,她眯了眯眼,才勉強看清了他屏幕上搜索出來的那一串兒酒店的地址。

好像真的沒有。

她伸出食指,想確認似的,一下一下地滑著他屏幕,將一家家酒店的地址瀏覽過去。

的確沒有上海外灘的那家店。

程宴北半垂著眼,看她一下下地滑屏幕的笨拙動作,唇邊不禁泛起笑意。

“有嗎?”

懷兮咬了下唇,抬眸看他,搖了搖頭。

光線昏昧。

四周唯有隔壁盛海酒店的門廊和幾盞離得很遠的路燈亮著,一束光線投射入車內,落在她臉上,虛攏住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

三分嬌嫵,七分動人。

沉暗的空間裡,一雙貓瞳似的眼更透澈明亮。

眼下一顆淚痣,像一簇明滅不定的星點暗焰。

意外的勾人。

她半咬著唇,眉心輕攏著,很苦惱似的,“我沒記錯啊……”

程宴北的視線還沒從她臉上移開,她就匆匆低下頭,去包裡翻找自己的手機。

他便轉回頭去,自顧自地抽著煙。

昨晚她自己從外灘打車回去過的,出租車司機也將她拉到了目的地。怎麼會沒有酒店的地址呢。

懷兮立刻翻到了酒店的訂單,揚起手臂,將手機朝他伸過去。

“你看。”

她剛報的地址是“四季酒店”,程宴北照她說的並沒搜到位於上海外灘的那家。都是彆的區七七八八的店。

他撣了撣煙灰,側了下頭,去看她的屏幕。

她怕他看不清似的,又向前趴了趴,一條纖長的手臂揚到他眼前。

“你看啊。”

程宴北視力蠻好,不用她將手機拿這麼近他就能看清。他也沒讓她拿遠,視線淡淡掠過了一眼。

又抬眸

看著她,抿唇笑:“你確定?”

“……”懷兮氣不打一處,眼睛瞪得圓圓的,“怎麼不確定了?”

他最後覷了她眼,唇邊笑意淡淡的,轉眸移開視線。

手下發動車子。

不願跟她多說似的。

“喂——”懷兮一頭霧水,氣上了頭。

車身緩緩開始移動時,程宴北才好像忍不住了,輕笑起來,拋下了一句:

“人家那叫‘SeasonHouse’,不是四季酒店。”

“……”

懷兮呼吸一窒。

再去看。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的確是“SeasonHouse”兩個字母。往下滑了一段,酒店簡介翻譯成了“季·旅”主題酒店。

她不信邪似的,都去搜所謂她理解的“四季酒店”的百科了。

四季酒店是一家國際性奢華酒店管理集團的度假酒店……被Travel+Leisure雜誌及Zagat指南評為世界最佳酒店集團之一。

外文名稱:“FourSeasons”

或許是昨晚的出租車司機見慣了她這種想當然,自行翻譯著中文報錯酒店名稱的人,什麼也沒說就給她拉到了目的地。

懷兮扔了手機,栽到座椅裡。

沒聲兒了。

車行緩慢,一陣異常灼人的沉默又開始蔓延。

他車後座皮質座椅很舒服,她靠了一會兒,腦袋抵在窗戶上,不知不覺地都有些困倦了。

不禁想起,以前上高中那會兒,她總左左右右地纏著他問英語題,物理題,數學題,鞍前馬後地殷勤。

他是高三空降到他們班的。本來應該是大她一屆的學長,已經畢業了才是。

第一年高考前兩天,他跟人打了一架,把人揍進了醫院,受了教育局的處分,學校給他記了大過,不允許他參加那年的高考。

於是隻得延緩一年畢業。

從他空降到他們班起,班上同學們乃至全級,都對他多有敬畏。

大家都說這個長得很帥,話很少的學長,其實是個混蛋,惡劣至極,手段殘暴凶狠,給人打成了三級殘廢,腦袋還開了瓢,差點兒成了植物人。

原因說什麼的都有。

有人說,他是為了上一屆那個漂亮的級花學姐,跟人家的男朋友打的架;有人說,是他跟幾個狐朋狗友狼狽為奸去教務處偷月考的試卷答案,事後被人給出賣了,

他記仇,伺機報複罷了。

還有人說,不過就是狹路相逢兩撥人不對付,起了衝突而已。他下手太狠了點。

可後來,懷兮還聽說了另一個流傳不廣的版本。

聽說是那幾個本來就跟他不怎麼對付的人,放學遊手好閒地砸了他奶奶的針線攤子,還去小學門口騷擾他妹妹,掀了他才上二年級的妹妹的花裙子。

而懷兮那段時間總前前後後地跟著他,也不是因為他英語學得多好,成績有多麼出

類拔萃。

純粹就是因為聽說了這些事,覺得他打架比較厲害罷了。

那段時間她上個廁所都怕學校裡那群總針對她的女孩子將衛生間門反鎖——雖然不是沒有過。

她黏黏糊糊地跟在他身邊,裝他女朋友,是因為她們怕他。

怕他,彆人就不敢對她做什麼。

懷兮思至此,直了直身,坐起來。

降下一半車窗,迎著夜風,張望外灘附近蔚然一片的旖旎夜景。

她突然想起立夏那會兒提到他奶奶,頗為在意地問他:“對了,你奶奶還好嗎?”

下午去修車行時,那個叫吳星緯的男人還對她提起,四五年前他奶奶好像得了腦溢血。

又想到立夏說奶奶記性很不好,不由地有些揪心。

“阿茨海默。”

程宴北淡淡地答,夜風過濾著他沉緩的嗓音,一時不知是更清透一切,還是益發厚重。

懷兮吃了一驚。

總記得她高三那會兒去他家,程奶奶就滿麵和藹笑意地出來迎接她:“小兮又來啦?”

因為她名字音節過於簡單,父母都給省去了給她起個朗朗親切的小名的功夫,從小到大,都是一口一個“懷兮”地叫她。

朋友們,每一任交往的男朋友們,也沒給她起過什麼象征性的綽號和愛稱。

隻有他奶奶才會叫她“小兮”。

還叫他“小北”。

懷兮又想起立夏那會兒說他奶奶現在記性很差,隻記著他還在上高中,還總是一口一個“小兮”地叫她。

懷兮鼻腔不由地泛起酸意。

下意識去望駕駛座的他,張了張唇,想多問幾句他奶奶這些年的情況,近期的身體近況,卻都不知如何問出口了。

而程宴北也明顯不願多提太多,他左手肘還支著窗沿兒,手指時不時摩挲下頜,卻也沒話了。

他們的人生從五年前,就失去了交集。

分手是很殘忍的事。

一旦宣告這段關係結束,過往的你儂我儂,深情蜜意,耳鬢廝磨,統統都不算作數。

我們回到起點之外,重新變成陌生人。

從那過往,你的人生與我的人生,再也沒有交集。

誰也沒有再去關心誰的資格和必要。

而這五年裡,他們都在努力地過好自己的生活,各自過好彼此的人生。

她爭分奪秒地戀愛,和各種各樣的男人交往,不斷地

篩選適合自己的戀愛對象,也或多或少地,也對不同的人動過一些真心。

或許他也是。

他和她都明白,年少時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隻能算作遺憾罷了。

遺憾就是遺憾,人總不能帶著遺憾過一輩子的。

誰也不是一定要等誰的。

現實不是從故事一開頭就能望到HappyEnding大結局的言情。

這是撞過南牆吃過虧,才學會取舍和及時

止損的成年人,都懂的道理。

路過江灘附近,夜風明顯寒了些。

懷兮準備將車窗升上去,手機鈴聲大作起來。

來自蔣燃。

她邊升車窗邊接起。

“喂?”

“到酒店了嗎?”

懷兮還遲疑一下,他這會兒不是應該在訓練嗎。那會兒也說讓她到了跟他說,怎麼現在打電話過來問了。

“快了。”懷兮觀察一下窗外,景象漸漸熟悉,“不遠了。”

“程宴北送你回去嗎?”

蔣燃直截了當地問。

剛才他給任楠打了電話問有沒有送懷兮回去,任楠老實承認他今晚臨時有事,推給程宴北代勞了。

“嗯……對。”

懷兮揣摩了一下他的語氣,這回倒是沒躲閃,直接承認了。

撒謊會讓人疲憊,又要用無數個謊去無休無止地圓。她不太想了。

蔣燃沉默一下,沒說什麼,隻溫聲地囑咐:“你明天不是還要工作麼,晚上回去早點休息。”

“嗯好。”

“外灘那邊很冷吧,”蔣燃笑笑,“怪我,應該給你拿個外套,下午也應該提醒你晚上可能降溫的。你自己注意點,彆感冒了。”

懷兮輕聲應:“好。”

於是便掛了電話。

車窗升上去,擋住了風。

程宴北不知什麼時候也將前側的車窗給關了。好像也怕冷似的。

可他還穿著外套。

又默了一陣子,他突然在前方出聲:“蔣燃對你好嗎?”

懷兮一怔,以為是自己聽錯,一抬頭,對上他從後視鏡投過來的視線。

幾分認真。

對視了小幾秒。

她突然有點兒不明所以地輕笑了一聲,不知是譏還是嘲,還是驚異他居然會問她這樣的話。

胳膊支窗沿兒,食指在太陽穴按著,舒緩著神緒。

“挺好的。”

她說的都是實話。

蔣燃的確對她不錯,脾性溫柔也會哄人,總順從她的脾氣。雖一開始大家都抱著相處看看、玩玩兒的態度,但這些不會有假。

又想起昨晚在外灘十八號門口,他戲謔地問的,翻譯過來是“你這次準備在我眼前跟他玩兒多久”的那一句。

不禁又是一笑。

她抬了抬眼,散漫地望後視鏡。

他已斂了眉目去看前方行車

,沒看她了。

斷眉一道疤痕隱隱,單眼皮弧度狹長寡漠。

連眼型都是薄情寡義。

她卻看著他,仿佛他與她還在對視,一字一頓地說:“其實,我這幾年也有點兒玩不動了。”

程宴北聞言,又是一抬眸。

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眸眼。

彼此暗藏洶湧的對視之中,一場審視多年後誰過的比較糟糕的前任局中,勝負好像已經悄然定下。

“你

以為我還跟當年一樣,跟彆的男人在一起,隻是為了讓你不舒服嗎?”懷兮手指繞了繞耳側的發,絲絲縷縷掠過她輕勾的紅唇,“程宴北,我又不是非你不可。而且我是真的準備跟蔣燃好好相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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