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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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兮條件反射一樣地推開了程宴北,從他懷中掙紮出來。
那兩道逼人灼目的光,不休不饒,直朝著他們。
雨夜,四周光線晦澀,潮氣肆意氤氳。又有強光遮擋,並看不清後麵那輛車的車型與車內坐著的人。
懷兮避開了程宴北,指尖微微收攏,將包抱在懷中,整個人靠在副駕駛裡,像是想用座椅將自己遮掩起來。
她睜大了眼,愣滯地看前方。不說話了。
宛若驚弓之鳥。
程宴北懷抱一空,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雙臂,無聲地笑了笑。
他收手,坐回駕駛座,不再看她。打開左側車窗,伸手一揚,感受雨絲落入掌心。一瞬的觸感。
又消失殆儘。
很快,卻又錯綜嘈雜,斷斷續續地落入手心。
剪不斷理還亂似的。
雨聲作弄,一偏頭看到,身後那輛車下來了人。
是個女人。
打著傘,手裡拎著購物袋,高跟鞋聲和著雨點落下,朝這邊走來。
黎佳音那輛保時捷被一輛黑色Jeep越野結結實實地擋在了這裡。她見前麵那輛車的車窗半開著,走過去的同時,下意識一抬眼。
居然是程宴北。
兩人今早在外灘《JL》的外景場地那邊見過一麵。
一側路燈亮著。
黎佳音對上他散漫投來的視線,微微一怔,公式化微笑一下,果然,立刻看到副駕駛坐著懷兮。
懷兮同時也看到了是黎佳音,一時氣短。都不知自己是不緊張,還是該更緊張了。
她稍稍彆開頭,不去看黎佳音。
黎佳音了然一笑:“你們繼續。放心,這片沒監控。”
然後對懷兮輕聲喊話:“上樓等你,允許你晚點回來。”
“……”
說罷便走了。
算是一場虛驚。
目送著黎佳音進了樓道,腳一跺,頭頂聲控燈應聲而亮,懷兮仿佛也如夢初醒,又要打開車門下車了。
程宴北正從兜裡摸了根煙咬在唇,見她要走,又將她給拉了回去。
懷兮沒力氣,被拽到了他身前,轉動著手腕兒動彈不能。她看著他,有些緊張似的。目光也忿忿的。
唇微動著。
“你乾什麼。”
程宴北半咬著煙,眯眼看了看她,一手捏緊了她手腕,笑。
“就這麼喜歡逞能?”
“……”懷兮眸光顫了顫。
他箍住她手腕兒的力道也漸漸收緊了,稍一拉,她又離他近了一些。
“我沒見過,明知道自己感冒還要冒雨拍雜誌,也沒見過腳崴了還要在攝影棚站兩個多小時的,”程宴北說著,隱忍地笑了笑,放緩了語調,“
也沒見過大晚上去打針,居然是前男友陪著的。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蔣燃對你很差。”
“……”
懷兮放棄了掙紮自己的手腕,仰起臉,對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
“那今天你見到了。”
“是。我見到了。”
他見到了。
懷兮從前也算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
上高中,當班主任的媽媽雖在學習上對她嚴苛,其他方麵無微不至,能慣著她就慣著,她來例假了不想做值日,媽媽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被一群女孩子無休無止地欺負,當老師的不好當麵遏止,知道這樣無濟於事反而會變本加厲,便會在大課間將她叫到她的辦公室做作業避難。
後來她遇到了他。
他們一開始在一起純屬烏龍。
最初她為尋求保護,像個小尾巴一樣天天上學放學跟在他的身後,搖曳在南城的大街小巷。
他上下學與她本就一條路,沒躲也不避。
直到第一次扭身回頭,為了她跟彆人大打出手,才恍然發覺,他已不知不覺地任她跟在他的身後,幾乎走過了那個綿長的冬天。
上了大學。
她的爸爸哥哥都在港城,或許是想補償父母離婚對她造成的傷害,所以對她倍加嗬護。
她也依賴他,甘願待在他身邊被寵成個廢物。
隻是,他好像陷入了一種誤區。
他以為,她一直會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
哪怕他不再出現在她的生活裡。
哪怕若乾年後狹路相逢,他問她一句“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她客套寒暄地說她過得很好時,目光中不會出現閃躲。
昨夜他問起她這個問題時。
她有過閃躲。
這種閃躲猶如一片片淩遲人心的薄刃,將他的心深處那個已經被他深埋了的,也放棄了的遺憾,重新鮮血淋漓地挖出來。
質問他。
你當年為什麼要放棄她。
為什麼。
程宴北輕輕垂了垂眼,眸色跟著深了。仿佛在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良久,他輕輕地一呼吸。
一句“你還可以試著依賴我”,如鯁在喉。再也沒資格說出口。
“你見到了,所以可以放我走了嗎。”
懷兮冷淡地說——明明他說的都是他這幾日見證過來的事,可她還是有種自己的狼狽被戳穿的感覺
。
好像戳穿了她,這些年都過得很糟糕的事實。
誰都知道,分手了的前任再見麵,過得糟糕的那一方,要被人在心底嘲笑的。
於是她甩開他,徹底下車。
程宴北目光晃了一瞬,意識到她沒打傘。他立刻從駕駛座下去,拿起她扔在副駕駛的自己的外套,跟上了她。
懷兮忍著右腳的痛楚,冒著雨走。
就像五年前他們分手那天,她好像也走得如此匆忙
。扔下一句賭氣的“我們分手吧”,轉身就離開。
就快要接近樓道口,頭頂罩過一道溫熱,擋開了綿綿無休的雨。
他用他的衣服遮在他們彼此頭頂,右手順勢攬住了她腰身,將她幾乎是托著向前了一段,送她到了樓道口。
懷兮察覺到他攬自己的力道,心跟著砰砰跳了兩下。
很快,就戛然而止。
頭頂應聲燈一亮,仿佛宣告彼此再次從對方的生活中,從這個晚上,退場。
他直接送她到了電梯口。
懷兮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看了看他,輕輕說了句“謝謝”。按下了按鈕。
隻有七層,電梯很快下來。--
門應聲而開,她就要進去。
程宴北同時跟著她進去。
她以為他又要跟著他上樓,剛要問一句,他卻倏然過來,雙手捧住了她的臉。她還被迫踮了踮腳。右腳生疼的。
搖搖擺擺,向前貼在他胸膛。
他半側肩膀都濕透,外套也濕了。
他的手還濡濕,一瞬要將她的心濡濕。微微擰著眉,深深地看著她。
眼中,眉宇之間,再也沒了素來的散漫與不經心。
深深呼吸一番。
最終,一個涼薄溫柔的吻,落在她額頭。低聲說。
“上去好好休息,什麼也彆想。”
然後在電梯門即將關閉之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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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情回來了?”
門虛掩。
懷兮一進來,黎佳音便不客氣地調笑了一句。
懷兮白黎佳音一眼,手撐在玄關,換拖鞋。
黎佳音邊往來走,嘴上還不客氣:“看你們準備車震沒好打擾,怎麼?程宴北寶刀已老,這麼快你們倆就結束了?”
說著扶穩了懷兮,將腳邊一隻拖鞋給她撥過去。
好像是不打算跟她開玩笑了,又是一巴掌拍懷兮屁股上。
“嘖嘖,這小翹臀,練了不久吧?五年沒見,不讓他驗收一下成果?”
懷兮沒好氣了,沙啞的嗓音都拔高了不少:“驗收什麼?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有多倒黴,我碰見他跟犯太歲一樣。”
她委屈地抬了抬自己腫著的右腳:“喏,腳崴了。”
然後給黎佳音看了眼自己泛起一片青的手背:“感冒了。還打了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