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回去路上倒是氣氛愉悅。事情過去那麼久了,懷兮人不健忘, 但脾氣來得快, 去得也快。兩人開車去江岸邊散了會兒步, 程宴北就送她回家。
晚上十一點多,時候不早, 沿著她家前麵的那條小路駛去,遙遙一望,窗戶亮著燈。
鞏眉已經回來了。
車到門口停下。
懷兮吻了吻他, 同他告了彆。正要下車的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他順帶著拉了下她手腕兒,給她又拽了回去,不讓她下車。
來電人還是任楠。
距離比賽還有兩周時間。
這次賽製有小變動,任楠那會兒打電話過來跟他交代了一些賽前事宜,落了些要說的,這會兒又打來了電話。
“你乾嘛?”懷兮輕笑,“還要我陪你打電話?”
他隨意應了聲, 唇邊也泛起笑意。抓著她手腕兒的力道漸漸下移, 修長乾淨的五指, 一根一根地穿過她的。
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
他就這麼拉著她,接起了電話,
懷兮還在旁邊笑話他:“程宴北, 你現在怎麼這麼粘人啊。”
任楠知道程宴北跟懷兮在一塊兒。車隊的人這陣子都聽說了。
本想長話短說不打擾他們, 懷兮如此一句, 聲音不大不小, 讓任楠霎時摸不到頭腦了。
任楠無法想象程宴北這麼一個一米八八的大男人粘起人是副什麼模樣,磕磕巴巴的,半天才把話跟程宴北說完整,又忍不住心裡發笑,末了還說:“哥你過幾天來港城,順便給懷兮帶上唄。”
晚上車隊的人在一塊兒喝酒,聽任楠這麼一說,開始起哄。
“我說隊長怎麼回了家就沒什麼動靜了,原來是天天陪嫂子沒空搭理我們。”
“怎麼?人家談個戀愛還天天給你直播啊。”
“不是,我說,程宴北以前談戀愛也沒這樣吧,他倆一天二十五個小時都黏一塊兒呢吧,前天我給他發消息說我新車裝好了登記好了,他今天才回的我。”
程宴北聽著對麵吵吵鬨鬨的,隻笑了笑,公事公辦,簡單地又安排了一下車隊事宜,就準備掛電話了。
任楠也不想打擾他們了,臨掛斷,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哎,哥。”
“怎麼了?”程宴北應著,正要摘電話的動作停下。
“蔣燃來港城了。”
程宴北沉吟一下,“我知道。”
“你知道?”任楠訝異。以為他們好久都不聯係了。
程宴北昨晚給蔣燃給過立夏的另一個電話號碼,今天在朋友圈看到立夏發了條她爺爺生病去世的訃告。
他心猜著,蔣燃應該直奔港城了。
“嗯,我知道。”他淡淡回應著任楠。
“我還疑惑他怎麼回港城了呢,FH在上海,他們Firer也一直在上海活動的……”任楠知道蔣燃此行港城的理由,心想程宴北應該也是知道的,不便多說,又小心翼翼試探了句,“那個,你們還好吧。你跟蔣燃。”
“還好。”程宴北說。
“嗯,那就好,”任楠長籲一口氣,對他們的事他也沒立場過多評判,“你們都好好的。不管怎麼說,大家私下都還是朋友。”
然後就掛了電話。
程宴北視線落在屏幕須臾,懷兮聽他打了這麼半天,也聽明白了些門道,問他:“你過段時間要去港城?”
這些他之前都沒跟她提過。看起來是計劃外的事。
但程宴北是今日才接到任楠的通知。車隊那邊讓他賽前去港城一趟。
南城也有機場,不過他們這個中小城市沒有國際航班。程宴北每次出國比賽,都是要從港城或者北京上海飛的。
“嗯。”他點了下頭,收了手機。
手臂半搭著車門,從煙盒拿煙,手掌虛攏火光,邊點煙。
還沒開口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她忽然作出了非常理解他,又非常懂事的模樣,對他說:“那你去吧。”
程宴北眉眼一揚,輕笑著反問:“你不去?”
懷兮眨眨眼,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碰他的下巴,開著玩笑,“你應該挺忙的吧,車隊上。我去不會打擾你麼,你這麼粘著我。”
而且畢竟是計劃之外的事。
他先前說要在南城與她一起待到比賽前再出發的。
“不會,一點小事,”程宴北半眯著眼睛,笑著覷她,“我肯定想帶你一起去的,但就看你有沒有彆的事兒了。”
他頓了頓,想起MC賽車俱樂部之前還聯係了ESSE,想請幾個Model去比賽現場當賽車寶貝的。
這事兒之前還是傅瑤負責的。後麵他回了國,就沒怎麼關注過。
他又問,“我們車隊之前聯係了你們公司,要請幾個模特兒,你不來麼。”
“這個事啊……”懷兮觸碰他下頜的動作緩緩停下了。
“這個事?”他語氣一轉,瞥她,唇角淡勾著,靜候她下文。
懷兮閃躲一下他的視線,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我給推了。”
“推了?”
“啊,就是,”她有點兒不好意思承認,囁嚅著唇說,“就是之前,有點吃醋……生你氣,很不想見到你,就推——”
話音落了一半,她的臉就被他捏了起來。
最後半個字哽在喉嚨裡。
煙氣在他唇邊緩緩逸散開來,他捏著她臉頰,眼眸半眯,帶著些許笑意,字字頓頓地重複:“不想見到我?”
“是之前啊,之前,”懷兮搡開他的手,爭辯道,“我之前以為你跟你們車隊的人談戀愛了啊,我還跑去見你乾嘛……”
程宴北見她這副據理力爭的模樣不由地低笑出聲,他也鬆了手,朝車窗外吞吐著煙氣。
忽然又聽她失望地說:“但我又好後悔。”
“後悔?”程宴北回頭,眉眼半抬。
“是啊,”懷兮下巴抵在他肩頭,直勾勾地瞧著他。
迎著外麵路燈的光線,一片柔和在她眼底潺潺流動。她就怎麼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眼下一顆淚痣漂亮又動人,緩緩地說道:“如果我去做賽車寶貝,你比賽一結束,不是一眼就能看到我了?”
程宴北微微垂著眼,與她對視著。他眉目間亦是溫柔。
就這麼彼此相看了片刻後,她想側開頭,“是我太任性了,是……吧。”
還未來得及轉開視線,一道柔和的,夾著清冽煙草味道的氣息,忽地朝她飄拂過去。
唇上驀地落下一片柔軟。
他低下頭,輕輕地吻住了她。
吻得綿長柔軟,又富有感情。
懷兮眼睫顫了顫,微微閉上了眼,手臂住了著他肩。去迎合他。
不知何時他手裡的煙已撚滅了,他便用手臂箍緊了她的肩背,將她按入他懷中,唇齒廝磨之間,她渾身猶如過電一般漸漸酥.麻。
就這麼神魂顛倒地接了會兒吻,半天,他才稍稍放開了她的唇。低聲說。
“你如果來看我比賽,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到你的。”
是了。
他們之間,錯過的不僅僅是這些年。
他大四那年剛開始接觸賽車,因為他們的學校離得遠,臨近畢業季彼此都忙,她幾乎沒去看過他訓練。
更彆說後麵的比賽。
而他作為賽車手正式站上賽場那時,他們已經分手了。
其實並非覺得必須要同她分享某一份榮耀,隻是想她參與自己人生的每時每刻。
每時每刻。
“真的?”懷兮看著他,輕輕地笑了,“那麼多人,你一眼就能看到我啊?”
她想了想,沒等他回答,自己先想了個切實的辦法,調笑道:“要不要我穿的鮮豔點兒——或者,拉個橫幅,上麵寫‘程宴北我愛你’?”
我愛你。
三個簡單的字從她唇邊滑過。
無比自然。
輕快。
溫柔。
以至於,她話音一落,與他同時都是一愣。
“你說什麼?”他笑著問她。
年少時,總將所有感情都渲染得轟轟烈烈。愛很熱烈,恨也很熱烈。
長大成人後,見慣了聚散離合,不敢將表白的話掛在嘴邊,總認為,那是小孩子才輕易做的事,不成熟,太幼稚。
怕失望。
說到底,是怕失望。
怕付出與回報不對等,怕到頭來一場空歡喜。
長大了,計較得多了,膽子就小了。她失望過。她也逃避過。
一句表白的話,斟酌斟酌再斟酌,三番到唇邊,說出口也不敢說太滿,不敢用情太深。
甚至這些日子以來,並不覺得這是一句必須要說的話。
她以為她愛他,已經是無須告白的事。
他們是默契的。
很多時候,包括今晚,她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一個眼神,他就懂她。
可從前就是太過依賴這種默契,幾度緘口,他們才會越走越遠。
可一句簡單的告白,如今這麼無比自然,無比順暢地自她口中說了出來,他與她,卻都有所動容。
彼此注視的目光,也一瞬變得更加柔軟。
程宴北唇依然勾著,笑意淡淡地凝視她。眼眸深深的。在她沉默時,又說。
“再說一遍。”
懷兮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臉頰泛起熱意。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少女時代,跟喜歡的人對視一眼都會臉紅。
她不擅表達,幾番醞釀都有點兒羞赧,反骨地說了句:“我才不說,你讓我說我就說啊……”
卻是伸出手臂,又環住了他肩頸,主動湊過去親吻他。
像是再用行動表達。
程宴北低聲笑了笑,不知是笑她的任性還是反骨,他也並不失望,在她吻上來的同時,他也輕輕地帶過了她的肩。
回吻她。
“你今天不說,就彆回家了。”他略帶警告地說。
“不回就不回,那你就等我媽明天找你麻煩吧。”懷兮喃喃地回應著,撒著嬌,“我還不想回去呢。”
他吻她更深。
交繞在一刻的氣息也愈發得熱烈。紊亂。
她家亮著燈。時候不早了。
他不放她走。
她也不想離開。
又將車往一處僻靜的林蔭道開了一段,車身一停,仿佛宣告開關重啟。他帶著她的腰,將座椅迅速地向後滑出一段。將她按到了自己懷中。
懷兮的腰臀頂在他的方向盤上,跨坐在他懷裡,捧住他的臉,在彼此氣息紊亂錯雜的節律中,熱烈地與他接吻。
今夜兩人比平時更熱烈熱情許多,他按著她打直了腰,維持著她用作手機屏保的那張照片的姿勢。
他們身上都穿著寬鬆的運動服,在接吻之間她運動褲已全然被腿了下來。燥熱的火躥至全身,他啃吻她鎖骨周圍的皮膚,邊將她向自己懷中按去。
她歡愉地昂起頭,視線一飄能看到她家亮著的那盞燈,離現在他們的位置並不遠。甚至可能鞏眉出門扔個垃圾,就能看到他們。
“認真點做,彆讓你媽以為你還沒長大。”
他不給她遲疑的機會,有點兒惡劣地說著,扳過她的臉親吻她。他當然也說到做到,帶著她,在他身前起落沉浮。
早前一句“我愛你”,將夜晚氣氛烘得更加曖.昧深入。你來我往之間,並非感官與感官的碰撞,更像是靈魂與靈魂的暗渡。她熱情地迎合著他,車身也跟著他們仿佛在夜晚綿密的雲層中晃動。
她耽溺於這樣的熱吻與纏.綿之中,凝視他的眼睛,終於,於情意與感官最深處,喃喃了一句,
“……我好愛你。”
他停了一停,好似在回味,不等她攀著他痙.攣結束,他卻是有點兒惡作劇地一撞,惡狠狠地說:“說什麼,那麼小聲。沒聽到。”
懷兮輕輕喘著氣,平複呼吸。她迷離著眼睛,瞧著他,一字一頓,認真地說。
“我說,我好愛你。”
“程宴北,我好愛你。”
“好愛好愛你。”
不是我愛你。
是,我好愛你。
不是求饒。
而是告白。
程宴北輕輕抬眼,靜靜地看著她小幾秒,眸色也益發深沉,柔軟。
她似乎怕他還是不信,沉了沉氣,又說。
“程宴北……我如果要拉著橫幅去看你比賽,你在看台上找我,你會看到上麵寫的一定不會是‘程宴北我愛你’,而是‘程宴北,我好愛你’,特彆愛你。”
她溫柔著嗓音,凝視著他,輕輕地笑起來,
“我不是個會表達的人,總是任性,總是跟你賭氣。你知道的。但你肯定也知道,我真的,特彆特彆,特彆愛你。比以前還要愛你。”
“真的。”
“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愛你。”
比以前還要愛你。
比任何時候都要愛你。
眼見著他凝視她的視線一點點地柔軟了,她才恍然明白,原來人是需要告白,需要表達的。
一定需要。
而她所謂的“不會表達”,好像在不經意之前,表達了很多。
她好像,也不怕失望了。
不怕將這三個字,掏心掏肺地拿出來給他看了。
程宴北細細回味著她的話,凝視著她。好似有些說不出話來。
終是輕輕一笑,溫聲說。
“我也是。”
她微微睜大了眼。
他說他也是。
其實他也有很多年,沒有這麼表達過自己了。
“我也好愛你。”他看著她說,“我也比以前,比任何時候都愛你。以前總覺得你是我的遺憾,現在才發現,其實你是我的起點與終點。”
“懷兮,我們在一起久一點吧。”他說著,又去吻她的唇,低喃著,“我還有很多想跟你一起做的事,想跟你去很多地方。想跟你在一起很久。”
“不僅僅是想你來看我的比賽,我還想我們有個以後。想你跟我一起,去我們的未來。”
“好不好。”
我們的未來。
她眸光顫了顫,還未說話,見他複又抬眼,認真地看著她,目光溫柔又堅定:
“這次我不會食言了。”
似乎怕她不信他,畢竟他從前讓她失望過,像隻溫順的小獸,用雙黢黑的眼睛看著她。
“好不好。”
懷兮瞧著他片刻,手心迎著他的吻,輕輕地,捧住了他一側臉。
她點點頭,笑著說。
“當然好。”
-
程宴北去港城這事兒真不是太著急。出乎懷兮的預料,一周後他們才磨磨蹭蹭地開始收拾東西,訂了機票。
懷兮之前一直在外奔忙,許久都不回南城一趟,這次跟程宴北去比賽,以她這種愛玩的性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她回了ESSE,未來肯定工作一茬茬地來。於是就在南城多陪了鞏眉一陣子。
一周後出發去港城,鞏眉去機場送他們。
辦好登機牌還沒進安檢口,懷兮將行李扔到一邊,去了趟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