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的晨昏定省,以賈母一句“水晶心肝玻璃人兒”結束,等回到自家小院兒,姐弟三人都垮了臉。
坐在抱廈裡,三人的情緒都不是很高。
蜜蠟見狀,拉了拉旁邊連翹的袖子,輕聲道:“連翹姐姐,我年紀小,不大懂。今兒個是怎麼了?”
連翹往四下裡看了看,見上頭林徽沒有反對,下麵林黛玉的兩個丫頭鸚哥和雪雁、林弘的兩個丫頭凝雨和鸕鶿都轉過頭來,就知道這四個姐妹也好奇,便道:“你且仔細想想,今兒,那位姨奶奶跟我們大小姐說的頭一件事是什麼?”
“是寶鈔!”蜜蠟答道。
“你再想想,這府裡的姑娘小爺們金尊玉貴,有幾個認得這寶鈔、銀票的?”
“這……”蜜蠟遲疑了。
她原是賈母屋裡剛升上來的二等,之前不過是三等丫頭,資曆淺,的確不知道這個。
“你認得寶鈔、銀票嗎?”連翹問道。
蜜蠟搖了搖頭。
鸕鶿笑道:“莫說是這府裡的三位姑娘和史大姑娘,就是我們姐妹跟著老太太享了幾年福,也不認得這個。倒是太太和二奶奶跟前的姐姐們,特彆是周姐姐這種管事娘子,有機會見識到。”
這個周姐姐,自然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
連翹道:“這就是那位給我們姑娘設下的陷阱。一則,跟我們這樣的人家誰家是姑娘當家的?說出去,於名聲有礙。這喪婦長女的名兒,從來就不是什麼好名兒。”
聽到這裡,林黛玉和林弘都抬起了頭。
蜜蠟問道:“那麼,第二呢?”
“這二則,你看看外頭記掛著寶鈔不能兌錢、不能花用的,都是什麼人家?”
“當然是清苦的京官!啊呀~!”蜜蠟反應過來了,“她這是故意踩姑老爺家!”
“沒錯,故意踩著我們老爺,暗示著林家眼下跟外頭的清苦京官兒差不多,好顯擺她的百萬豪富呢!”
“怪不得大小姐發火,把她們的麵子裡子都扒下來!該!”凝雨和雪雁都是林家的丫頭,當下同仇敵愾起來:“她這分明是在咒我們老爺呢!”
凝雨和雪雁隻是丫頭,尚且如此,更彆說上頭坐著的林弘和林黛玉了。
林弘越想越火,直接就把茶盅子給砸了:“可惡!”
眾丫頭都是一抖,紛紛低了頭,不敢再說。
林徽讓丫頭們上來收拾,一麵慢吞吞地道:“弘兒,隻是這麼一點事兒,你就坐不住了?”
“他們都欺負我們到這份兒上了!姐姐還坐得住?!”
“那你以為,我們該如何?”
“這……”一時半會兒,林弘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他隻能道:“我寫信告訴父親!”
他不要留在這裡!
什麼親娘舅!
他們來賈家這麼久,兩個親舅舅一麵都沒有見著!
嫡嫡親的二舅母,看著她們姐弟孝中上門,開口就是送緞子,嫡嫡親的外祖母就在上頭坐著,一句話都不說!
這跟容不得他們服喪守孝有什麼區彆?!
也不看看外頭沒資格為父母服喪守孝的人都是什麼人!
林弘雖然年幼,剛剛才完成啟蒙,四書也不過讀了幾篇,卻不等於說他什麼都不知道!
彆的不說,國朝的法度便是如此,即便是帝王心腹級的官員,祖父母、父母亡故,都要上表丁憂,如果君王沒有下旨奪情,都必須老老實實回家服喪守孝,不然,便是不孝。
國法也規定了,父喪三年,父在母喪守一年!
官員都不例外,更彆說官眷!
他們姐弟是賈母磨著林如海接了來的,可是到了地方後,賈家竟然是這麼個態度!
林如海還活著呢!
林弘的淚珠子在眼眶裡滾來滾去,林黛玉也是滿臉通紅,卻是氣紅了臉。
林徽歎息一聲,道:“若非官場險惡,父親何至於送我們來這裡?一家子骨肉團圓,豈不更好?”
“姐姐?”林黛玉和林弘都是一臉驚懼。
“父親正在緊要關頭,事情,我們有必要告知父親,這是我們作為兒女應該做的。不能為了一個懂事的虛名,就隻報喜不報憂,讓父親對我們的事兒一無所知。父親是心疼我們的,所以我們絕對不能讓父親落得個不仁不義不慈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