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海瑞(三)(2 / 2)

林徽道:“是啊,我們家還在金陵那會兒,父親就帶我去過幾回,南太學也去過。太學和國子監平日裡就喜歡辯論這些。因為觀點不合,學子們打起來的也有。李祭酒時不時地就要頭疼上一回。”

又道:“這便是我們家不說海公案的緣故了。一則,海剛峰並不擅長斷案,海公案裡很多案件,都是杜撰的。既然是杜撰,又何必聽他的?二則,海剛峰斷案並不講究公平公正,一樣是看身份論罪,不同的是,人家是媚權貴以求富貴,他則是媚百姓以圖聲名,本質上並無區彆。三則,便是讓徐階退田案。若是海剛峰直接上奏朝廷,說徐階貪汙腐敗,理應徹查,那倒是正理。但是他偏偏打著一條鞭法的名義強令徐家退田,如此行為,已經徹底踐踏了國家法度。因此,不獨我們家,南麵很多人家都不聽海剛峰,就是茶樓裡的說書先生,也多不愛說的。與其說他,還不如說包公狄公。士林中也更推崇張居正,而不是他。”

“竟然是這樣。”

“妹妹才七歲,聽說前朝腐敗,又說海剛峰剛直,這樣的話聽得多了,自然就覺得他好。以後遇到這樣的事,妹妹不妨沉下心,多思量一回。”

林弘卻放不下另外一件事:“那貪腐呢?父親也貪腐嗎?”

“國朝俸祿低,官員連養家都不夠,這是國家逼著官員貪腐。若是到此為止,那麼,當時官員有錯,卻是小頭。隻是人心複雜,到如今已經不同。”

“不同?如何不同?”

“弘兒可還記得金陵的護官符?”

“知道,就是說外祖家和史家、王家、薛家的。”外祖家得了個如此名聲,林弘心裡發悶。

林徽道:“那隻是明麵上的金陵四豪強。其中賈家說的並不是外祖家,畢竟外祖家在京裡,留在金陵的,不過是旁係的十二房罷了。跟這裡遠著呢。”又道:“金陵護官符,不過是官場諸多怪相之一。至於你說的貪汙,其實也有這麼一張單子。”

“貪汙的單子?”

“是的。什麼職位,能貪多少,該貪多少,官場上浸淫得久了,自然就會知道。能貪多少,超過這個數,朝廷就容不下;該貪多少,低於這個數,就彆想自己的差使順順當當的,低於一半,說不定就是被陷害、丟官罷職。”

林黛玉道:“姐姐能否舉例說明。”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句話,你可聽說過?”

“聽說過。難道?”

“沒錯。知府三年一任,一任要貪十萬兩銀子。不貪,直接會被其他貪官構陷迫害。貪不到這麼多,也會被人視為異類。而揚州巡鹽禦史,一任是一年,你可知,一年最少要貪多少?”

“多少?”

“三十萬兩。”

林黛玉倒吸一口氣。

林徽道:“這銀子,父親拿著不燙手嗎?燙!可是為了鹽政改革能順利,父親隻能拿。這也是為什麼父親如此支持我的緣故。父親也希望,能借著我的手把銀子吐出來些,好讓上頭暫消怒火。”

“怎麼會這樣?!”

“不錯,不然,你以為為什麼上頭隻是派了內閣重臣問了話就完了?而且不多不少,還是兩位?”

“這……可是次輔卻說姐姐市恩……”一想到這個,林黛玉就憂心忡忡。

林徽道:“妹妹可知,各朝各代,數得著的叛亂都是因為災民集中、數量達到了二十萬嗎?”

從漢代一直到明代,農民起義的討論都差不多:這些時代,農民大多數是文盲,跟他們說什麼政治理念,他們都不會理解。隻有餓肚子,才能讓農民爆發強大的戰鬥力。

華夏自古以人口眾多聞名,三萬、五萬的災民,甚至不足以讓地方上報中央。但是,如果二十萬災民聚集在一起,就足夠彙聚成洪流,他們會衝擊任何一座城市,掃蕩過任何一個地區,翻箱倒櫃、挖地三尺,隻為了填飽肚子。

所以,在封建時代,隻要君主不是瘋子,哪怕不夠聰明,都會知道要極力把災民控製在二十萬之內。

林徽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雇傭了十幾萬的流民。如果皇帝治林如海和林家的罪,這十幾萬的雇員立刻會失去生計變成流民。

林徽不清楚原著裡,林如海到底是怎麼死的。但是她不能失去父親,她也不想成為孤兒,所以,她隻能把農民起義這把鋼刀架在皇帝的脖子上,逼皇帝保住林如海。

既然已經撕破臉,那她也就不必裝什麼靦腆小姐了。

她就是這樣的人。

“這……怎麼會這樣?”

林徽道:“這就是國朝。在朝廷欠俸多年的當下,說什麼清廉,那都是虛的,是逼著官員餓死!眼下第一要事,就是穩住百姓,讓百姓不致於挨餓。第二件事,便是改革。隻有國家穩定,財政日趨健康,才有資格說彆的。在這個時候非要說廉潔,就是象牙塔裡孔雀。”

“什麼意思?”

“就知道展現自己的羽毛,看不見自己光禿禿的屁股,不知道世道艱難不說,還不肯沉下心做事,也不知道豎起耳朵體察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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