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當年他進士及第，出任某地知縣，因為想做個好官，不想與貪官汙吏同流合汙，因此被構陷，以貪酷之罪被罷職。”
“貪酷？”
“其實就是不受賄賂。他是知縣，一縣最高長官。他不收受賄賂，下麵的縣丞主簿皂吏也無法收受賄賂。為了生計，下麵的官吏就聯合起來，扣了他一頂貪酷的帽子，將他罷官。這也是大多數懷抱一片赤誠之心進入官場的人的命運。”
想做清官，不用上麵的人出手對付你，下麵的官吏直接構陷你，讓你成為罪人，然後滾蛋。
這就是紅樓這個末世的官場之怪相。
林徽道：“我父親就是看到了他初入官場的赤誠，覺得他頗有幾分可風之處，這才讓他擔任我妹妹的西席先生。誰想到，他補了應天府後，上任的第一樁案子，竟然是寶姐姐家的案子。寶姐姐，聽說這樁案子在應天府已經拖了一年有餘。可有此事？”
薛寶釵一下子漲紅了臉。
“對了，我還特地讓管家打聽了一下。據說，當年寶姐姐家裡剛出父孝，因為薛大哥哥不成器，薛姨奶奶打算帶著寶姐姐和薛大哥哥進京投親，順帶檢查沿途的鋪子。說是寶姐姐家自打令尊去世之後，各省中所有的買賣承局、總管、夥計人等，欺負薛大哥哥年輕不諳世事，薛姨奶奶和寶姐姐又是女流，這五六年裡，坑蒙拐騙之事不斷，京中幾處生意都日漸消耗。不知我說的，可有錯處？哪一處錯了？”
薛寶釵隻能搖頭。
父孝三年，她們母子三人沿途查賬一年多，如今進了賈家，亦快一年，林徽說五六年，自然無誤。
而薛蟠不抵事、她們母女束手無策，隻能想著依靠著賈家這門貴親，壓製四麵八方的算計，這也是事實。
“林大妹妹說的，句句屬實。”薛寶釵隻能這樣道。
因為她知道，瞞不過。
“那寶姐姐可知，這樁案子為何會被拖了一年有餘。”
這……
就連賈寶玉都豎起了耳朵。
他生來聰明，隻是家中溺愛，不教他知道這些事情。而且如今年紀尚小，靈性尚存，因此心中已經隱隱有所悟。
薛寶釵隻垂著頭，不敢開口。
林徽道：“這便是如今官場上的新標準。既然人人都貪，那官場上為何依舊有清流之說？這清流又如何判斷？”
賈寶玉若有所思。
林徽道：“清流的標準，就在這裡。雖然人人都貪，但是清流不會輕易沾手人命案子，亦不會輕賤人命。”
清流拿的，多是商人的錢。
士農工商，雖然國朝對商人的管束已經比前朝放鬆了許多，但是商人的地位並沒有提高多少，依舊比士紳矮一層。所以，文武百官們拿著商人的孝敬，一點都不會心虛。
但是人命案子就不同。
清流的官員，絕對不會沾染人命案子。更彆說薛家這種，以商人子弟身份打死鄉紳的人命案，更會戳了某些人的肺管子。
所以即便是賈家王家勢大，這樁案子也不會輕易了結。
應天府上一任知府便是一個伶俐人。哪怕薛家背靠著賈家、王家，他也不肯早早地了結這樁案子，最多就是定一個疑案，然後拖，拖到下一任接手。
賈寶玉道：“怪道那日姐姐那般不高興！姐姐是知道了賈應天替寶姐姐家結案？”
林徽道：“不錯。我父親原是看中了他的赤誠之心，這才百般周全，還恐自己帶累了他，因此才輾轉將之薦到府上。可到頭來，他卻丟了初心，白白地浪費了我父親的一番苦心。”
林如海舉薦賈雨村，也是看過賈雨村教導林黛玉的那一年的表現，再參考賈雨村本人的履曆，才做出決定和一係列安排。隻是賈雨村後來的表現，讓林如海十分失望。耍小聰明，兩頭討好，卻不知道自己已經犯了大忌。
而林徽會生氣，則是因為她知道，這樣的賈雨村，絕對不會是林如海希望的改革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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