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在葉白汀旁邊,他拿過來就打開了,申薑腦袋湊過來,和他一起看。
仇疑青去的是妙音坊,問的自也是妙音坊的人,姑娘們回話非常一致,都說樓裡絕不接客,這是規矩,若是私底下有什麼感情……彆人就不知道了。沈華容是常客,熟悉的姑娘有好幾個,常聽她們唱曲兒,但每一個都說同他絕無私情,身上也沒有那種病,甚至不是每回沈華容過來,她們都有時間相陪,要說回回都在的,隻有樂師史密。
史密相貌好,技藝佳,姿容雅致,是坊裡花了大價錢從彆處挖來的,現在外頭也不知道多少人眼紅,開了大價錢挖他,可他是個男人,每天也隻負責彈琴,給姑娘們伴奏,就算沈華容回回來他都在彈琴,兩個人也根本不熟,沒怎麼說過話。
做為琴師,史密每天的時間都很透明,彆說私會外客了,他能獨自休息的時間都有限,身上更沒有病,怎麼會和命案有關?
至於沈華容的仇人——暫時還沒有方向。
仇疑青:“妙音坊和案發地點距離有些微妙,需得有更精確的死亡時間,才能確定這些人是否能排除。”
申薑有點驚訝,不是,這麼短的時間,你還把這條路都重走了一遍?
葉白汀心知時間有限,能做到這些就不錯了:“腳印?”
仇疑青:“更像男子,身高七尺,偏瘦,體重不超過一百二十斤,若凶手為女子,此人必心思縝密,穿了男子的鞋,而一個女人有男人的鞋——”
還能出來走動,絕非是閨閣女子。
葉白汀點了點頭,垂眸思索,不過也隻沉吟了片刻,便看向箱子裡的解剖刀:“那我現在開始?”
仇疑青頜首:“可。”
葉白汀就動了。
今天進行屍體解剖,未免刺激性太大受不了,他從仵作房找出蒼術皂角,在陶盆裡點燃,才做了口罩帶上,手套戴上,選一把解剖刀——
申薑看到他拿著刀站在屍體前就有點慫了,他不是沒見識的人,不是沒見過人往人身上上刀子,刑房就不少,但這回的是死人啊,人都死了……
左右看看,就自己往後退了兩步,仵作房釘子戶商陸老頭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不僅不往後退,還往前站,兩眼放光的樣子,好像嬌少爺不是要剖屍,是要給他做什麼大菜什麼的……
還有牆邊的狗子,不叫不跑不說話,你也不怕的麼!那邊都亮刀子了!
葉白汀工作起來就心無旁騖,不會管彆人視線,隻專心做自己的事,此次解剖是為了更精確的死亡時間,他之前就已經有想法,檢查胃容物。
那就要開胸了。
解剖刀按在死者兩肩,以鎖骨為起點,集往胸部中間,做‘Y’字切口,過胸,從腹正中心直線切過,觀察四者皮膚皮下組織有無充血血血腫現象,再進行各個肌肉層組織的切割分離。
他的手很穩,速度說不上快,也並不慢,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習慣使然,畫麵一點都不難看,甚至稱得上優雅,屍體是新死,味道也沒那麼衝,圍觀的人好像也不應該太反感……
可申薑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死者割開的肚子,還沒什麼血流出來,腳就有點軟。
“咦?”
“怎麼了?”仇疑青不像沒出息的百戶,猜測葉白汀應該是發現了什麼。
葉白汀解剖刀停在食管的位置:“這裡有灼燒痕跡。倘若一個人有胃病,比如經常胃酸上返,食道裡就會留下類似的痕跡,但死者這個痕跡很新,並非年深日久造成,應該……不超過半個月?”
仇疑青問申薑:“死者長隨可曾說過他近來胃口不適?”
申薑:“好像沒?羅安隻道主人因這花柳病,情緒非常不好,主意變的很快,一會兒要乾這個,一會兒又不乾了,吃的也是,前頭剛點了什麼東西,後頭沒準又不要了……”
葉白汀:“這就是胃口變化。”
可能死者的反應不強烈,或者不想說,在外人眼裡才變得有些奇怪。
仇疑青:“並非因為花柳?”
葉白汀:“人生病後情緒會低落,胃口可能也會變得不好,可偶爾不想吃東西,並不會引起食道燒灼,這個症侯出現,必有其它原因。”
他低頭仔細看了看死者指甲,認真檢查喉骨附近……莫非是某種毒素?
仔細檢查完,他的刀尖往下:“我準備取胃了。”
仇疑青頜首:“嗯。”
申薑不明白為什麼會特彆提醒,切就切唄,今天不就是為了切切切嗎,下一刻他就明白了,這種提前預警還是有用的。
葉白汀用帶鉤的鑷子提起臍側腹膜一側,左手食指中指伸進去,用了點力氣提起來,兩指撐開,右手換回解剖刀,從這層腹膜中間剪開,分離邊緣肌肉層,死者腹腔就充分暴露了出來。
脾,胃,肝,腸子……
申薑捂住嘴,胃口有些不適,想,想吐。
等葉白汀刀剪齊下,把死者的胃摘出來,他就更受不了了……這是人的胃,人的,摘下來的整整齊齊,邊緣平滑,比殺豬的手藝還好,是不是有點嚇人?嬌少爺的手上還紅紅白白,又黏又濕……到底都沾了什麼東西啊!
葉白汀取下胃,放在一邊平台上:“我要切了。”
下一刻,解剖刀輕巧一劃,胃袋打開,裡頭的東西就滑出來了……
“嘔——”
申薑猛的往外衝。
胃裡的東西能好聞到哪裡去?活人吐出來的東西都受不了呢,何況死人!
“不用管他。”仇疑青倒是麵色平靜,頗有泰山崩於前色不變的氣派。
聽聽聽聽,這是人話麼!申薑扶著牆,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這麼虛弱的一天……再左右一看,隻他一個人跑出來吐了,狗子都沒他這麼慫,蹲在裡頭一動不動,黑漉漉的眼睛仍然盯著嬌少爺,好像嬌少爺是它劃出來的地盤,不管他乾什麼不乾什麼,隻要能看到就行,你說味道?雖然我是狗子聞的更清楚,但,怎麼了?不就是點異味,大驚小怪。
那個叫商陸的老頭也是,連上下尊卑都忘了,快擠到指揮使前頭了!還兩眼放光,摩拳擦掌,生怕看到不夠清楚,味不夠大麼!
可也不能一直在外頭不回去,他攬來的案子,就得跟到底麼。
感謝詔獄內外的排風係統,特彆頂的那個點過去,適應了,好像也還好?
申薑用茶水漱了個口,回到停屍房,葉白汀已經開始給結論——
“……如是,死者死亡時間必在醜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