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汀麵色不變,右手滑到小腹:“今日沒什麼胃口,想是這幾日過得太好,得清清腸胃了,晚飯就要一碗清粥吧。”
相子安還沒說話呢,左邊泥丸子搓成的‘暗器’就射了過來,直衝麵門!
秦艽這個著急:“過的好什麼好?為什麼要清腸胃?還一杆子支到晚飯了,中午就乾餓著麼!”
“秦兄此話差矣,”葉白汀慢條斯理更正,“獄卒們可沒偷懶,每日兩餐可是照時送的,從不缺漏。”
秦艽一噎,問題是沒飯吃麼,是沒好飯吃!獄卒端過來的飯有什麼好吃的,油星不給,調料沒有,有時乾脆就是餿的,喂狗狗都不吃!
他又搓了顆泥丸,夾在指間,威脅相子安:“你挑的事,你快點解決了,耽誤了老子的飯,老子弄死你!”
“彆彆,”要不是手上有柄扇子擋一擋,相子安隻怕當場破了相,趕緊朝葉白汀道惱,“少爺這是何必?咱們有話好好說,沒必要跟食物生氣不是?”
葉白汀:“哦。”
相子安往這邊蹭了蹭,笑得跟花兒一樣:“在下就是瞧那狗子喜歡你的緊,這不是饞麼?要說這莊氏,那可不是一般人,未出閣前就是有名的會說話的主,心眼也是真的多,沒嫁人前就幫著父兄攢過幾回事,得了不少讚譽,在女人圈更了不得了,好攬事,好做媒,好搞小團體,你對她客客氣氣的,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要不吃她那一套,表現稍稍過激,那就得不了好了。雲安郡主比她小幾歲,年輕時心眼直,又受宮中貴人的寵,哪是會哄人的主?隨便一個小口角,兩人就結了梁子,郡主畢竟小幾歲,心眼一時沒長那麼多,可不就吃了虧,莊氏比她大,嫁人也比她早,每一步都在前頭,時常做前輩提攜點評的樣子,教郡主做事,比如說你得怎樣怎樣才能招男人喜歡,怎樣怎樣才能夫妻美滿,怎樣怎樣才能生個兒子……一回兩回便罷了,年生日久,誰吃得消?”
“至於她那大夫徐良行,哪裡是寡言木訥,他就是沒擔當。不是不會做官,不是不會做事,隻是不想承擔責任,正好又娶了個莊氏這樣愛攬事的婆娘,就更如魚得水了,仕途是莊氏幫他打點通暢的,官路卻是他自己走的,有了功勞,升官發財的是他,辦錯了事該倒黴了,那是莊氏頭發長見識短,連累了他,風險太大的差事不想攬,隨便在床頭歎個氣,自有莊氏問清楚,想辦法周旋幫他推了……”
“和郡馬沈華容一樣,都是不負責任的人,不一樣的是,郡馬是個懶貨,草包,徐良行假裝木訥,其實可有腦子了,比如八年前那樁聞名京城的河道貪汙案,徐良行和沈華容都有份,彆的涉案人員不是殺頭就是入獄,隻這兩個人沒事,沈華容可是娶了郡主,有太皇太後這個靠山的,仍然被打了板子,禁足了小半年,莊氏所有嫁妝都賠進去了,徐良行可是全須全尾,一點事沒有……”
等申薑回來,這天聊的都十萬八千裡了,那些人事跟案子辦點關係沒有。
“走不走?”他看著聽得認真的嬌少爺。
葉白汀站了起來:“走。”
反正相子安就住隔壁,想聽隨時都可以。
在小房間換了衣服,走到仵作房,沒多久,仇疑青就帶著屍體回來了。
葉白汀看一眼就怔住了,申薑說兩個人一樣的死法,真是一點都不誇張。
死者莊氏和沈華容一樣,也是跪姿,額頭貼著地麵,雙手反剪綁在身後,手腕腳踝綁著極細極韌的牛皮繩,綁得很緊,勒出了模糊血線,連繩頭打結的方式都一樣。
致命傷同樣在頸側,傷口很深,血肉模糊,背上衣服裡裹了紙錢,圓的方的,形狀不一,應該也是凶手揚的。
葉白汀粗粗一看,發現屍僵程度也差不多,隻比上回好一點。
“死亡現場可有關聯?”
“不一樣,離的稍微有點遠,跪的方向也不同。”仇疑青拿出一張紙,上麵畫的是屍體現場,看著比申薑畫的更工整,更精致。
葉白汀靠過去,看得很認真。
仍然是緊挨街道的暗巷,牆高巷深,環境幽暗,死者所在位置已經被標了出來,旁邊散落著紙錢,跪姿……方向很正,衝著正北,上次的沈華容,磕頭的方向是東南,確實有點不一樣。
葉白汀戴上手套,走到停屍台,剛看一眼,就頓住了:“死者衣服脫過了?”
“並無。”仇疑青道,“命案為大,仆從不敢不招,花柳一事,乃其貼身丫鬟所述,現場並未進行屍體搜檢。”
申薑點頭:“對,我去的時候,那丫鬟正在說話,我才聽到的!”
仇疑青如墨眼線挑起:“屍體的衣服有問題?”
“你們來看——”
葉白汀指著死者衣襟的絲線:“死者雙手被反剪在背後,自己掙紮絕對出不來這樣的痕跡,如若被地麵石子刮破,也不可能是單一的,細微的一小條。”
仇疑青眯眼:“凶手動了死者的衣服。”
葉白汀:“可能是拿走什麼東西。”
申薑不明白:“可這裡能有什麼東西?誰會在這種地方放東西?也放不下啊。”
仇疑青:“若是凶手不小心落的呢?”
葉白汀:“比如凶手走近,將要殺人時,或者乾脆就是殺完人,站起來發現東西掉了,很重要,總要拿回來吧?”
“那印子就很重要了!”申薑看向仇疑青,“大人有發現麼?”
仇疑青搖了搖頭:“現場血泊很厚,浸透了地麵,看不出東西形狀。”
申薑就更服氣了,要不是嬌少爺看出這個疑點,他們甚至連凶手掉過東西都不知道!染了血的物件哪那麼容易洗乾淨,這可是本案第一個關鍵性證據!
葉白汀繼續進行屍檢:“屍斑聚積成片,顏色加深,屍僵波及全身——死亡三個時辰左右,手腕腳踝勒痕很深,血淤明顯,大部分是生前所致,死後少許,和上一個死者沈華容一樣,莊氏在死前同樣經曆了一段時間的折磨,疼痛難忍。”
“……死亡過程也類似,應該是先至暗巷,被打暈後綁好,嘴裡塞布,醒來照凶手要求跪下,最終被死者按住頭部,匕首割頸而死。但是這一次,有些許不同,莊氏頸側擊打痕跡隻有一點點在致命傷口外緣,幾乎看不到,刀口仍然很深,卻未及頸骨,不似上次幾乎要把沈華容的頭切下來,匕首從頸後側往前送,頸後落點不再那麼高,頸前收勢也沒有那麼低,這樣的變化隻有一個原因——省力。”
“凶手變得熟練了。”
葉白汀想起一件事,看向仇疑青:“這次的凶手有沒有站遠欣賞?”
仇疑青頜首:“有。”他拿出現場圖,修長指節落在一個點,“不太清晰,但這裡,有明顯停留過的腳印。”
所以莊氏被要求跪在地上叩頭時,凶手仍然站在略遠的地方,看了很久,或者說,等了很久。照莊氏手腕腳踝留下的綁痕看,這個過程最少得有一柱香。
仍然是沒有更多折磨,隻是遠觀,等待這段時間過去……為什麼?凶手站在那裡時,到底做了什麼?
他不信凶手隻是默默看著,猜不到這樣做的理由。
申薑就更不明白了:“這莊氏和沈華容到底有什麼關係?凶手為什麼要殺他們?難道就因為他們通了奸?凶手憎恨奸夫□□?”他對比兩張現場圖,腦袋裡好像被塞了一團漿糊,“而且這兩人跪的方向都不一樣啊,沈華容那邊,非要找,瞧著是妙音坊,莊氏這個,正北對著街道算什麼事?”
仇疑青:“證據不足,尚未查出二人在生活中有交集,通女乾二字有待商榷。”
錦衣衛要查一個人時,那是方方麵麵哪裡都查的,這樣都查不到,似乎有點……
葉白汀已經解開莊氏衣服,看到更多:“不對,莊氏和沈華容,應該沒有通女乾。”
申薑愣住:“啊?”
不是說好的一樣的死狀,同一個凶手?這倆人有事是板上釘釘了啊,怎麼會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