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雲安郡主叫上來, 問題問的也很直接——
“郡馬得了花柳病的事,郡主知道麼?”
雲安郡主頓了下,垂下眼簾, 掩住內裡厭惡:“應該很多人都知道吧?大家隻是礙於情麵沒說破,他以為私底下偷偷看病就能瞞過去?大夫是不會隨便往外說, 可看那病的是什麼大夫?他不說彆人就猜不到?市井街坊裡說書的都有新段子了,他是不敢去青樓,要是敢去,也一定不會有姑娘接他的客。”
“青樓?”
“這個……”雲安郡主帕子按了按唇角, “是宣平侯,前幾天親自提點過我。”
“你和郡馬感情不太好?”
“好不好,都湊合到了現在,沒什麼可說的。 ”
“聽聞你和郡馬長期分居——彆看我,”申薑把鍋甩到上一個嫌疑人身上, “我不知道,是徐良行剛剛說的。”
雲安郡主:“他是不是懷疑我是凶手?”
申薑:“所以你和郡馬不宿在一起,有這種需求的話……”
“我說過了,我和郡馬既然已經湊合到了現在, 我沒理由殺他,莊氏也是,誰在這世上沒一兩個討厭的人, 難道都要殺了?我若真想動手早動了,能容她到現在?”
“若這二人有染呢?”
“申百戶覺得, 沈華容想同我合離?”雲安郡主冷笑, “他要真有這等心氣, 何必跟我耗到現在?同我說一聲, 我隨時可放他離去。”
葉白汀頓時明白了, 這對夫妻關係之所以能存續到現在,就是這個微妙的平衡,沈華容不放雲安郡主走,自己也不亂來,寧願憋著,對著外麵的人流口水,也要為現有的榮華富貴生生忍住,他作為男人沒有過錯,郡主怎麼好意思提合離?隻要她敢,他就去鬨……男權社會,外人會支持誰,顯而易見了。
“郡馬平時有什麼特殊愛好?不好意思往外提的那種。”
雲安郡主想了想:“看話本算不算?就那種有圖的……乾脆全是圖的。”
這話說的很隱晦了,指的是春|宮圖,小黃文。
申薑清咳兩聲:“郡主覺得,有沒有可能……有誰看不慣郡主境遇,替郡主動手?”
雲安郡主頓時警覺,手中帕子一緊:“你說的是誰?”
申薑看著葉白汀寫的字:“看來郡主很明白。”
雲安郡主低了眉,咬住下唇:“我家的事同旁人沒關係,錦衣衛若要定罪,還請拿出證據!”
申薑:“最後一個問題,郡馬和莊氏遭遇意外的這兩個晚上,郡主在何處,可有人證?”
雲安郡主:“在家,隻有貼身侍女為證,不過在你們眼裡,大概也不算有力證據。”
看紙上沒有新的問題了,申薑抬手:“郡主莫惱,錦衣衛按規矩辦案,諸多問題也是不得已,若有新的消息,自會回報郡主,郡主請回——”
雲安郡主朝仇疑青行了個禮,轉身往外走,還沒走出去,看到站在門口的樂雅,就發了火——
“你們怎麼回事,竟然請了他過來!為何要請他,他同這個案子根本沒有關係!”
申薑還沒說話,樂雅本人先笑了,他微微側首,聲音溫潤:“郡主放心,隻是破案需要的例行詢問,沒事的。”
他個子高,偏瘦,腰背挺直,額闊鼻高,眉目如星,整個人的氣質很符合他的名字,俊雅如玉,將近而立之年,氣質裡沒一點油膩,很乾淨,笑起來很舒展,讓人看了就如沐春風。
雲安郡主咬了唇:“你……”
樂雅:“我是聰明人,自不會做傻事。”
雲安郡主冷笑一聲,狠狠推開他,往前走:“你想死就儘管死,關我什麼事?”
樂雅目送郡主身影離開,走到堂前,向仇疑青幾人拱手行禮:“抱歉,剛才失禮了。”
這下不用嬌少爺寫,申薑都會問了:“你喜歡郡主?”
樂雅:“喜歡。”
沒人能想到,他竟然回答的這麼乾脆,敢回答的這麼乾脆。
申薑:“破壞彆人夫妻感情可是不好。”
樂雅:“所以我從未上前。”
“那你如今在做什麼?”
“你也說了,破壞彆人夫妻感情才是不好,他們夫妻早已沒了感情,不過名存實亡,我也從未引誘逼迫,和郡主清清白白,要不是沈華容死了,我連‘心悅’二字都不會說,”樂雅嗤笑一聲,“我這份情不自禁,或許令人不恥,但,我不悔。”
葉白汀注意到他說起‘沈華容’三個字時重音尤其重,便提筆寫——
申薑:“你恨沈華容?”
樂雅:“恨不得殺了他。”
“有計劃?”
“還真有,殺豬刀我都買好了,隻是猶豫動了手之後怎麼辦,郡主沒了丈夫,又沒人在一邊照顧,以後可如何是好?結果沈華容就死了,你們若抓住凶手,還請告知於我,我必要好生謝上一謝!”
“知道莊氏麼?”
“知道。”
“可曾與他有過什麼交集?”
“沒有。”
“據查,莊氏和沈華容都得了花柳——”
樂雅笑了:“你懷疑我殺了他們?”不等申薑又問,他又道,“不瞞幾位,也是巧了,這二位死的這兩個晚上我都沒辦法提供行蹤,亦無人作證,但貴處非要疑我,還請拿出證據。”
申薑:“你這麼狂,不怕我們為難郡主?”
樂雅一怔,視線看向仇疑青:“聽聞指揮使手段雖辣,但黑白分明,鐵麵無私,應該不會無故遷怒,為難郡主吧?”
仇疑青表情丁點沒變,什麼情緒都看不出來。
樂雅垂了眸:“若……是我殺的,我認了,是不是郡主什麼麻煩都不會有?”
仇疑青指節敲了敲桌麵:“你可以退下了。”
申薑看著人走出去,有點不理解:“這個樂師是不是狂了點?難道宮裡伺候的都這樣?還是樂師都這樣?”
葉白汀在紙上寫下一個名字:“申百戶再叫一個人進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下麵這個也是樂師,隻不過不是在宮中奉職,而是在市井花樓,妙音坊樂師,史密。
能做樂師的人長得都不差,比如樂雅,除了相貌,他身上更亮眼的是氣質,是常年沉浸在樂聲裡,身上自然流淌出來的東西,這些東西讓他優雅,讓他看起來豐富迷人,有一種特殊的故事感,或許神秘,或許激昂,或許矛盾憂鬱,不管好還是壞,他是純粹的,有一以貫之的執著和追求,跟這些比起來,年紀反而不那麼重要。
比起宮中樂師樂雅的張揚,市井勾欄做活的史密就低調多了,他很謙遜,有股特彆的憂鬱氣質,禮行的一板一眼,頭不抬,手側束,看起來有些拘謹,若不是相貌過於清秀,站恣過於優雅,連發束的都比旁人精致,幾乎看不出來他是樂師。
申薑:“沈華容和莊氏死了,你可知道?”
史密垂著眸:“知道。”
申薑就眯了眼:“郡馬死你知道正常,他是你們坊裡的熟客,莊氏出事為何你也會知道?她可是內宅婦人,與你不相乾。”
史密:“莊夫人雖是內宅婦人,小人卻認得她。”
“如何認得?”
“徐大人是坊中常客,莊夫人心眼有點小,我們坊不是青樓,不做皮肉生意,隻是給客人彈琴唱曲,夜深必散館,可縱如此,莊夫人還是很介意,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帶著人找過去……是以認識。”
申薑有些好奇:“找過去……砸場子?”
史密:“也不算,但當時在的姑娘難免受些委屈。”
申薑清咳兩聲,繼續:“這個案子可是挺大,接連死了兩個人,都同你們妙音坊相關——你就不害怕?”
“這個……”史密頓了頓,“不知大人可曾去過妙音坊?”
申薑瞪眼:“問你什麼就答什麼,不準牽東扯西!”
這就是沒去過了。
史密垂眼:“大人性潔德高,腳不踏賤地,可世間之人如大人者幾何?我坊在京城算有些名氣,客人眾多,小人大言不慚的說一句,除卻老幼,京城有一半的男人都是我們的客人,後宅夫人但凡關心些丈夫兒子,也會時不時叫人來打聽……要說擔心生意是有的,害怕,從何談起?”
申薑一噎,看到嬌少爺新寫在紙上的字,愣了一下,又是他完全沒想過的方向——
“郡馬是你們坊的熟客,徐良行也是,那他們兩個,熟不熟?”
史密怔了一下:“這個……不好說。”
這就有東西了!申薑有點興奮:“怎麼個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