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最後一個死者(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1664 字 11個月前

詔獄大門打開, 往裡走,暗無天日,燭火幽幽, 空氣中滲透的都是不祥的味道。

地上橫七豎八, 躺了幾個死人,有的牢房門都沒關, 裡麵要不沒犯人,要不犯人蜷在牆角裝死, 大門明顯有被從裡麵攻擊過的痕跡。

站在最前麵的獄卒小心回著話:“剛剛外頭突然出事……小的們怕裡頭也鬨, 直接閂了門,結果誰知, 還真有人敢……”

仇疑青抬手:“知道了。”

這個場麵不必細說, 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就是有人要借亂生事, 更可能是早就策劃好的‘裡應外合’,隻是沒想到外頭那麼慫,平息的那麼快,裡邊門都還沒打開呢,外頭就停了, 那還有什麼可玩的?衝不出去,凶多吉少, 沒辦法再鬨了, 得趕緊撤回來。

可這回準備了那麼久,人們那麼瘋,想要收回來不是隨口吩咐就能行的事, 不見棺材不掉淚, 大門要被錦衣衛重新開了, 這群人才抱頭鼠竄,快手快腳收拾,卻沒辦法像上次一樣,還原到什麼事也沒有一樣。

比如地上的屍體,開了鎖的牢門,人犯們躲閃的目光……

還有,那尤其嚇人的,從詔獄深處傳來的慘叫聲,伴著濃烈的血腥味。

仇疑青走在最前麵,一群人往裡行去。

越往裡走,血腥味越重,空氣都變得越發黏濕,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肅殺氣氛。

大約人們走的太快,掀起的風有點大,壁上燭盞猛的搖晃跳躍,映的前頭人的臉明明暗暗,連腳步聲都越發瘮人。

然後,申薑就看到了那個叫石蜜的青年,白衣染血,手中細刃薄透,被殷紅的血浸透,血水順著鋒刃滑下,落在地上,發出滴嗒輕響,他的側臉融在黑暗裡,唇角勾起,像是在笑。

這個笑怎麼形容呢?像是償了夙願,像是沒了遺憾,像是得到了人生中最想要的東西,至此了無牽掛,任憑彆人來去,他自從容。

這個死在血泊裡的男人,也很熟悉,是關進來八年,不久之前還被嬌少爺提起過的名字,柴朋義。

柴朋義俯趴在地上,額頭磕出了血,頸子被割破,刀口很深,渾身的血幾乎被放光,這次沒有雙手反剪,綁了牛皮繩,他是直接被製住,摁在地上放的血。他雙目圓睜,死不瞑目,臉上全是對死亡的恐懼和震驚,眼下除了血還有淚,他應該是求過饒的,但並沒有被放過。

總之,死相很慘。

“都這麼驚訝做什麼?”石蜜扔了手中細刃,拎起衣角擦了擦手,“我不就是因為殺人才關進來的,又殺一個而已,有什麼特彆。”

他從暗影中走出來,身形有些搖晃,不似在外麵小廳問供時站的那麼直,上衫染的血很明顯,是死者的,腿上血跡卻從裡而外滲出,是他自己的。

他緩緩的,走到光線最明亮之處,微笑拱手:“抱歉,這次是真的沒有藏東西了。”

獄卒滿頭大汗,趕緊和跪下解釋:“所有人犯進詔獄都要經過搜檢,此人身上並沒有攜帶利器,隻腿上有瘡疤,觸之略硬,他說是之前不慎摔傷過,目前與行走無礙,就是傷口深了些,不太容易痊愈,小人總不好把傷口割開看裡麵,這才……”

申薑倒抽一口涼氣,牙花子都疼。

人犯入詔獄,必得經過搜檢,彆說武器了,頭上連木簪子都不能有,束發隻能用布帶,可這石蜜還是能殺人,用的是這個薄薄的,寬不過一指,長亦才半掌的細刃,原來竟自己劃了個道口子在腿上,把凶器藏進腿肉裡的麼!

得是對自己多狠,才能下得去手?得是對死者多恨,才能忍住了疼痛,一步步走到現在,有機會殺人?

詔獄鬨出這麼大的事,申薑生怕指揮使生氣發作,見場上人誰都不敢說話,隻能小心翼翼的問:“指揮使,您看……”

未料仇疑青沒給任何臉色,也沒什麼生不生氣的:“清理乾淨,本使回來再檢,任一處不合格,即去刑房領罰。”

“是!”

申薑還能怎樣,隻能帶著大家目送指揮使離開,然後開始乾活:“石蜜是吧,進來就犯事怎麼回事?連累的大家跟著吃瓜落,必須得教教規矩,你你,過來,把他押往刑房,給點鞭子見見顏色!”

說完看到石蜜瘸了的腿,他頓了下,眉頭皺的死緊:“叫大夫過來,給人看看,上點藥,省得外麵說我們錦衣衛彆的不會,就會虐待人犯。”

“是!”

石蜜表情沒任何變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哪怕大腿流著血,走路有點瘸,還是儘可能的走正了,走直了,越過葉白汀時,低聲說了句:“多謝。”

申薑溜眼一看:“少廢話,快點兒的,帶走!你你你——都彆閒著了,地上這麼臟,不知道收拾麼?還是想等指揮使回來替你收拾!”

底下獄卒哪敢再呆,各自分工,抬人的抬人,拿工具的拿工具,不管屍體還是血,都得擦乾淨了。

指揮完現場,申薑送嬌少爺回去,走了兩步又停住了:“不對,我該送你去牢房……還是往外邊送?照指揮使的說法,你是他的人了,也有錦衣衛的牌子,好像不應該在牢裡了?”

葉白汀給了他一個‘蠢死你算了’的眼神,率先往前走:“回牢房。”

他雖得了一個牌子,有了將功贖罪的機會,身上還是‘有罪’的。在這個封建王權時代,律法適用和現代不同,株連本就合規合理,隻要一天他父親的罪名沒除,刑判未減,他就一天得受這誅連之罪,按規矩,是不能出去的。

就算仇疑青給他過了明路,拿到一個錦衣衛的身份銘牌,以後充滿希望,現在卻還不行。他注意到仇疑青方才話裡的三個字——擔保人。

既然需要一個擔保人,那他的活動範圍肯定是有限的,時間也是,指揮使職位特殊,暗中盯著的人也多,現在仇疑青人不在,他還是不要出去給人惹麻煩的好,萬一被人狙了,給彆人帶來麻煩倒是其次,他跟誰哭去?好不容易多來的一條小命,可不能給混沒了。

他不著急,一切等仇疑青回來,把各種細則講說清楚,他就能拿捏更多分寸了。

可申薑不明白,小聲逼逼:“指揮使也是,有什麼急事非得現在乾麼,也不先解釋解釋,又不是每個手下腦子都那麼好使……”

“向聖上報告回稟北鎮撫司方才的事,外頭動靜那麼大,都有點像嘩變了,他不趕緊收尾動作,等著彆人先告狀麼?”葉白汀慢悠悠的走,“這麼大的事,有無人指使,有無人插手,有沒有人想順便占個便宜,把手伸進你們錦衣衛——權利和規則都岌岌可危,每一樣,都需要他即刻算計清楚,並予以決策。”

申薑:……

倒也是。

想不通,他也就不想了,反正聽嬌少爺的一定沒錯。

“那個凶手,叫石蜜的……為什麼要謝你?”他湊過來,看看左右,聲音壓低,“明明是你把他揪了出來,定了罪關進詔獄,他不恨你就算了,竟然還要謝你?”

葉白汀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就是因為把他抓進來了啊……”

申薑:“啥?”

葉白汀拿眼角睨他:“不然他怎麼有機會,手刃最後一個仇人?”

申薑回過味來,表情複雜:“你知道……石蜜進來後會殺了柴朋義?你早就猜到了?”

葉白汀不答反問:“本案從發現郡馬沈華容開始,誰給出的信息最多?”

申薑仔細回憶,問供的時候,大家都很配合,可主動給了很多他們都不知道,不確定的信息的……還真是石蜜!

葉白汀:“從始至終,石蜜就沒想過要逃,還擔心我們遺漏線索,找不著他,故意把紅媚和宣平侯給賣了。”

“那柴朋義……”申薑還是有點不明白,“怎麼就是仇人了?難道他也參與了十年前的事,欺負了紫苑?

“自然。”

葉白汀冷嗤一聲:“提起這件事洋洋得意,細節知道的那麼清楚,還帶著各種優越感的點評,十年前西山圍獵,他必是其中一員。”

申薑表情複雜:“你早知道他參與了?”

“不然呢?”葉白汀看傻子似的看著他,“一個全無關係的外人,從哪裡知道那麼多細節?親身參與了,又口出汙言,沒半分尊敬,全然不見悔意,本案凶手必不會放過他。”

竟然還有這種事……申薑真的想不到。

葉白汀:“當年參與過本案之人,被紫苑丈夫石竹一個個翻出來,以河道貪汙案的由頭,送走了一批,僅剩的這幾個,宣平侯沈華容莊氏在外,柴朋義在詔獄,石蜜原則分明,明明看不慣徐良行,卻因為徐良行當年一醉到底,未曾親身參與,放過了他沒有殺,那最後這一個柴朋義,一定被他納入了計劃中。做下那等惡事,就因為進了詔獄,反而成了多活幾年的理由,憑什麼?”

申薑咂舌:“這意思,不管我們破沒破案,他都會進來?我們要是不願意動,他自首也要進來?”

葉白汀:“他的準備中,殺宣平侯也不會這麼倉促,應該是常山夫妻打亂了他的計劃。紫蘇看到他殺了人,當時可能沒認出來他是誰,但僅憑那首曲子,她就應該知道是故人。她看著他接連殺了兩個人,那下一個目標一定是宣平侯,他做了她一直想做,而因為種種理由一直放棄的事,她心中感恩,應該也有虧欠,內心不希望他因此被抓,想要頂罪,豈知他根本就不需要,他的計劃很深,有必須進來詔獄的理由。”

這詔獄……也不是拿個尋常百姓,想進就進得來的。

“嘶……膽子夠大啊。”

申薑品了品,越來越覺得這石蜜是個人物,年紀輕輕心思就這麼深,倒是有點可惜了,要是放在正事上,不知會有怎樣成就?

“那這事,指揮使知不知道?”

“他的事,我怎麼清楚?”葉白汀唇角勾起,“你該去問他啊。”

申薑:……

不,你就是知道,你就是不跟我講,你倆就是背著我有小秘密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