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汀轉去了仵作房,商陸在。
老頭見了他,長呼了口氣:“你可算來了,詔獄那邊我不方便去,同人有仇,還想著你機靈,總能想到我……”
葉白汀聽這話彆有深意:“剛剛的事……你都知道了?”
“不僅知道,我還能辦,”商陸神秘兮兮的笑了下,“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鬼斧神工之技,你都能不吝賜教,我雖不才,也是有良心的,放心,你那個小包袱的事,我幫你辦。”
葉白汀一怔:“你能找到給我送東西的人?”
商陸:“這事你找我才算找對了人,獄卒子們哪那麼好打交道?驚動錦衣衛,動靜還大,申百戶都不如我靠譜,放心吧,半個月之內,必給你答複。”
葉白汀過來隻想再看看屍體,沒想到有這樣的驚喜:“……多謝。”
“客氣什麼?”商陸這幾回光剩的解剖工具都不知道小心擦拭了多少遍,清潔工作都不用葉白汀自己忙了,“我也是真的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啊!”
葉白汀眸底溫煦:“其實不隻剖腹取胃,不一樣的死者需要不一樣的檢驗方法,比如開顱,驗骨,顱骨複原……我恰巧都會。”
商陸嘶了一聲,眼睛裡都是恨不得現在就見識的亮光,抬腳就往外走:“我現在就去辦!十日,至多十日,就把你的親朋找出來!”
葉白汀:……
他其實沒有催促的意思,隻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激,以及後報。
商陸走出門,又折了回來,扒著門框叮囑他:“你就在這安心呆著,我這裡平時沒什麼人願意來,等閒也沒人想得到……還有,案子告破需要時間,你已經很努力了,能休息會兒就休息會兒,彆把自己熬的太累。”
葉白汀點點頭,目送商陸離開,其實內心並不接受這個說法。
“就是因為我還不夠努力……”
他知道自己職業的特殊性,知道會背負很多,但他仍然願意堅定的走下去。
“……還得做到更多才行。”他抬起頭,眼裡一片灼灼火焰。
大街上,申薑跟著仇疑青忙活半天,又是排查又是救人又是挖雷火彈,大冬天的忙出一腦門汗,事完了,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就接到了黑臉錦衣衛帶來的話——被嬌少爺支使著乾活。
行叭,活還沒乾完,哪怕是百戶也不配歇著。
申薑跑到玄風跟前:“來吧狗將軍,幫我一把?”這種細致的搜索工作光靠人還是不行,得靠專業鼻子。
玄風當然不是隨便誰拐都能跟著跑的,申薑隻是嬌少爺的跟班,又不是嬌少爺本人,它立刻扭頭跟仇疑青打報告:“汪!”
仇疑青離的也不遠,就過來揉了把它的頭,問:“怎麼了?想玩?”
狗子轉向申薑:“汪!”
申薑幾乎立刻就感覺上司眼神不對——不珍愛下屬,不熱愛生靈,狗子都累了還讓拽著人家玩?你是不是活兒太少了?
“不是我,”申百戶立刻滑跪,“是嬌少爺……少爺說,擔心有人遇害,讓我速速排查四周。”
仇疑青從荷包裡拿出幾塊肉乾,喂給狗子,拍了拍它的屁股:“去吧,乖乖乾活,回去有賞。”
狗子吃東西吃的可開心:“汪!”
吃完還忍不住催促申薑,咬了咬他的手腕,沒怎麼用力,彆說出血了,連個牙印兒都沒有,純粹是催促他,快點出發乾活,爺還得早點回去吃好吃的呢!
申薑:……
真的是,人不如狗。
指揮使的眼直接給人分了級吧!腦子聰明的嬌少爺發話就是急事,正事,自己要動,很可能要翹班摸魚;嬌少爺的事需要用狗,就是正常要求,狗子得懂事聽話,回去有賞,他的事要是需要用狗,就是不體恤下屬,不珍愛生靈,缺了大德……
區區百戶,在指揮眼裡,真的,一文不值。
算啦,都習慣了,申百戶早佛了,態度不態度的不重要,立功最重要,指揮使賞罰分明,隻要自己在嬌少爺的指導下破了案,立了功,誰敢不認?姓仇的敢不賞他!
申薑邁了兩步,陡然停住。
完蛋球,他飄了他飄了,竟然敢管指揮使叫姓仇的了!
他晃了晃腦袋,帶著手下和狗子跑了起來:“走走都動起來,方圓三裡之內,都給我找!”
這個排查範圍和之前排查雷火彈範圍有交彙的地方,也有不一樣的地方,交彙之處已經翻了個遍,沒必要再找,要找的是其它的,不重合的範圍!
好在剛剛挖出雷火彈,大家已經輪番休息了一會兒,狗子也是,現在並不累,嗷嗷衝到了地方,便慢了下來,走走停停,挨著這聞聞,去往那嗅嗅。
仇疑青這邊的事還沒處理完,剛才那位趕車的老頭已經被帶了過來,的確是個聾啞人,不會說話,下麵特意找了會手語的過來,問話過程有些慢,總結下來就是他什麼都不知道,今天會拉著車來這裡,全是照雇主要求,但雇主是誰,長什麼樣,他不知道,他隻是收了中間人的銀子……
那幾戶挨著的人家,側門角門後門打開能拚成一條路的,也都是早早被人租下來的房子,房主們帶過來,一個個也怕的很,都說沒見過租客本人,手續都是捐客辦的,對方銀子給的多,他們也就沒多想,非要堅持要見人家一麵,而且人也是短租,就一個月,管那麼多乾什麼,對方什麼時候在院子裡來去,住沒住,他們都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開門也不知道,自家的東西早搬空了,租客願意開門就開著唄,丟不丟的,反正人家願意……
再問其它柴車的車夫,話也都一樣,都是早早接下的訂單,捐客好像攢了個大活兒,說雇主忙,沒時間做這些瑣碎事,讓他們等通知,照著日子要求來就是,對車和柴都還有要求,不過人家銀子給的足,他們也就沒什麼怨言,反正知道地點,等到通知,跟著送就完事了。
捐客叫金時成,倒不是難打聽的人,很快就被找了過來,所有車夫見到他齊齊指過來:“對,就是他!銀子是他給的,事是他交代辦的!”
錦衣衛在前,金時成抹抹腦門上冷汗,直接跪了:“我……也是收錢辦事,沒見著雇主……大人不知,我們這一行有點特殊,幫人介紹介紹房屋店鋪,跑跑腿辦辦手續,收個中間傭金,乾的都是磨時間的活兒,有時雇主忙,就寫個條子過來,吩咐都有什麼什麼事,需得分開怎麼怎麼辦,隻要不是違法的,隻要銀子給夠,我們就直接辦了。”
“……這回就是,半個月前吧,有一天,我到鋪子裡,發現櫃台上多了一袋銀子,打開一看,還有一個寫了流程的紙條,我還當雇主急著走,沒時間等我交待吩咐呢,就按著給辦了,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仇疑青眉目沉凝:“紙條呢?”
“喏,就在這呢!”金時成從懷裡掏出兩張折的非常整齊的紙,“還有今天早上的通知條,說午時前後就交貨,他沒來就讓等著,為了尾款賞錢,我們辦事兒都加著急呢!”
仇疑青接過了紙條。
上麵的字很多,詳細寫清楚了各種要求,包括柴車的數量,交貨時間及地點。
寫的再清楚,也還有一件事對不上——字體。
他見過葉白汀從屍體嘴裡夾出來的字條,儘管到目前為止也隻有八個字,風停之時,雪落之時,但他仍然能清晰的辨認,那兩張字條和手上這張紙,字跡是不一樣的。
難道雷火彈縱火和殺人凶手不是一個人?如果不是,時間為什麼能卡的這麼準,規律還被他們摸清楚,料對了?如果是……那這張紙條,必然就是彆人寫的,此案有幫凶。
把人帶下去後,副將鄭英過來請示:“接下來……怎麼安排?”
仇疑青眼梢眯起:“東南主街,繼續排查雷火彈!”
西邊完了,東南還沒有,今日意外他是及時阻止了,下一次呢?隻要犯案人沒有落網,隨時都有可能產生下一次爆炸失火,所有隱患,必須得排查清楚!
到底是誰,悄悄安排了這一切,看著這一切發生,享受人們關注的目光……這次沒成功,一定很挫敗吧?
這個人很可能還在附近!
仇疑青旋身躍上高牆,垂眸看四周人群,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害怕的,緊張的,焦急確認身邊家人孩子有沒有事的,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到底哪一個,才是他要抓的人?
申薑這邊,帶著玄風繞著珠寶鋪子,劃了一大圈,據嬌少爺結論,如有遇害人,一定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就像前兩次一樣,卡在一個距離感比較微妙的位置。
兩條巷子找完,狗子突然蹲在一個垃圾堆前,衝著他叫喚:“汪——汪汪!汪汪!”
“彆催了彆催了,來了來了——”
申薑趕緊過去,捏著鼻子刨開垃圾堆,就是一句響亮的罵聲:“我草——”
還真有屍體!
但這回有點不一樣,不是一具,是兩具,除了女人,還有一個男人!
案情越來越頂了……申薑眼睛一立,招呼後麵小兵:“還愣著乾什麼?快點動啊,勘察現場,標記位置,細節,把屍體帶回去!”
這回跟著的都是指揮使的人,乾活細致沒毛病,整個過程都進行的很迅速,申薑很快完成現場工作,轉回了北鎮撫司。
“少……爺?”
一看到葉白汀,他就覺得不對勁,嬌少爺有點不一樣,眼底有點濕,眼角還有點紅紅的,這是被人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