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凶手之敏銳(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2932 字 11個月前

直到完成驗屍工作, 葉白汀大腦都在高速運轉,一直都沒閒著。

他綜合屍體情況,給還在現場的仇疑青和申薑送了很多紙條, 提醒他們更多的偵查方向,注意重點, 現場的小紙條也會傳回來,讓他得以得以了解最新情況, 分析判斷更多的細節……

隻是之前在忙,沒時間看,積到如今,已有厚厚一打。

葉白汀脫了罩衣, 洗了手, 拿起這打紙,走回暖閣。進到房間,他也不怎麼講究,在炕前小幾邊盤膝一坐,展開紙頁,看了起來。

不知過去多久,天光一點點暗下來,暮色四合,北鎮撫司越來越安靜。房間不知何時掌了燈, 可最亮的,卻不是這盞燭光,而是燭下人清澈銳利的眼睛。

葉白汀注意力從未分散,一直在專注手中消息紙頁,甚至把所有案件卷宗全部拿出來,擺開在小幾上, 炕上,各種調整位置,調整方向,最後手肘撐在桌麵,雙手交叉抵著下巴,視線一次次從紙頁上滑過,大腦迅速篩選信息……

有沒有什麼東西,被他錯過了?有沒有什麼隱藏的細節,被他忽略了?

這個案子很有難度,死者和相關人的人物關係構建比較隱晦,少,且私秘,短時間內很難清查清楚,彆人還未必配合,你去問,大約都會撒謊,錦衣衛需非常清晰的,先把背後的線,所有動機源頭理清楚,才能跟著順下來,掌握整個事實脈絡……

但命案本身呢?

他們有沒有錯過什麼關鍵信息?

視線滑過一個個寫在卷宗裡的名字,案件相關人,可能的凶手,死者……葉白汀眼神倏的一頓。

三個死者,都是高處墜亡,事實已經很明顯,就是他殺。可如果隻是想謀人性命,從操作方麵來講,有很多更準確更方便的方法,‘樓上推下致人摔死’這種事,並不是那麼容易做成,彆人未必心甘情願,未必不會反抗,凶手如何確保一定能成功,且次次都能成功?

這種呈現方式,在葉白汀來看,唯一對凶手有利的方向就是‘意外’,現場太容易用這兩個字解釋,太容易逃脫罪責,可他是怎麼做到的?

此前他們的重點一直在‘科舉舞弊’,這件事存不存在,中間是否有利益鏈條,幕後黑手是怎麼操作的,他們怎麼抓住,怎麼阻止,各案件相關人都藏了什麼,凶手到底是誰,但是死者呢?

死者脾性如何,都經曆過什麼,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在意什麼,遇到什麼事,會做怎樣的選擇?

葉白汀挑出所有與死者有關的卷宗紙頁,認真翻看,慢慢的,眼睛越來越亮,神思越來越清明……

“怎麼坐到了這裡?”

一隻大手扶著葉白汀的腰,將他往裡輕輕推了推:“不怕掉下去?”

根本不用回頭,葉白汀就知道是仇疑青,他就是想事情想入了神,沒發現自己換姿勢後坐的靠外了,剛順著力道往裡挪了挪,就看到對方手裡握著一打嶄新的記錄卷宗。

他眼睛一亮:“有更多的東西了是不是!”

那架式,幾乎把‘強烈要求立刻加班’這類字寫到了腦門上。

仇疑青扶他坐好,音色微緩:“……莫要著急。”

“少爺你快饒了我吧,”申薑在後頭歎著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神放空,癱成一坨,“你不餓我還餓呢,咱們先吃了飯再說,成麼?”

飯……

葉白汀後知後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雖然不太有饑餓的感覺,好像的確早該吃飯了。

“好吧。”

他一邊從善如流的答應,一邊還是沒忍住,眼神從兩個人身上轉來轉去:“有重大進展?”

仇疑青沒賣關子:“算是。”

葉白汀:“那咱們快點吃飯!吃完快點分析案情!”

飯菜上的很快,葉白汀吃的也很快,速度都快比上申薑了,仇疑青看不過去,給他盛了碗湯,放在手邊:“慢些,今夜還長,我們有很多時間。”

“知道了知道了,”葉白汀端起湯喝了,還嫌他速度慢,“你也快點!”

仇疑青:……

吃飯方麵,申百戶絕不服輸,當場表演了個暴風吸入,可謂一個風卷殘雲,獨孤求敗。

他最先吃完,便也最先準備收拾,把牆邊的小白板支架打開,那上麵還有上回分析案情裡留下的名字,簡單的人物關係,以線索梳理,現在手裡的細節更多了,自也要添上去很多。

寫的差不多時,少爺和指揮使也吃完飯了,他在門口喊了一聲,叫人過來把飯菜撤下去,收拾好桌麵,沏了壺熱茶,今天的討論分析就開始了。

申薑擺出架勢,裝模作樣的咳了一下,手背在身後:“說到重大進展,少爺就得誇誇我了。 ”

葉白汀:“你找到了新線索?”

“科舉舞弊的證據,耿元忠這條線,有實錘了!”

申薑根本憋不住,朝少爺炫耀:“他跟賀一鳴,少爺和指揮使早就猜出來了不是?指揮使叫了人盯著耿元忠,連他院子都悄悄翻過了,他心中有鬼,一定有貓匿麼,他名下商鋪生意那麼顯眼,但凡鋪子,想走歪路的,必有假賬……”

“可我覺得沒那麼好抓,老官油子精的很,哪能隨便叫你找到?就長了個心眼,沒盯著前頭,什麼掌事啦大宗生意往來啦,我都沒跟,也不懂麼,指揮使比較在行,我就讓手底下小兵盯著沒什麼人的邊角,連人放破爛的倉庫都沒放過,嘿你說咱這運氣,還真叫我給蹲著了!他們前些日子清理了一批過期的殘次的老貨,就在那些貨箱裡,夾雜著一些賬本!”

葉白汀一頓:“賬本?”

申薑雙眼發亮:“沒錯,就是賬本!記錄著很多關鍵的銀錢往來,還用暗語標注了名字,嗬,以為偽裝成這樣,我就瞧不出來了?那來來去去的進賬,出賬,規律時間和金額,分明有問題!還有那些用暗語代指的名字,暫時解讀不出來,得需要找到他們的解碼冊子,可利益分配,各種走賬明顯至此,隻要我們把名字解出來,就能知道所有參與的團夥,並一舉抓獲了!”

這的確是非常好的消息,葉白汀認不住為他鼓掌,但是……

申薑看了眼仇疑青,歎了口氣:“但是吧,畢竟是人家廢棄的東西,可能是寫錯了,或者後續交易沒成功,沒必要留,不知道當時什麼原因,沒扔乾淨,遺留了兩本在爛倉庫裡,一直沒處理,我們就算解出來了,信息也不一定精準正確,可能有很多錯漏……”

仇疑青:“我會著人跟進,找到更多。”

葉白汀連連點頭,就怕沒線索,怎麼都找不著,未知才是最大的壓力,有了方向就好辦了,不過是時間問題,早晚能找到正確的那些!最好連幕後之手,整個利益團夥,都一起抓出來!

仇疑青轉眸看著葉白汀,將茶盞推到他麵前:“你呢,也有新收獲?”

葉白汀就將挑出來的死者卷宗,擺在小幾上——

“人性的幽微之處。”

“嗯?”

“何解?”

仇疑青和申薑齊齊看過來,都沒懂,什麼意思?

葉白汀:“你們仔細看這三個死者,有什麼共同之處?”

共同之處……

申薑看了半天,看不出來,轉身對比身後小白板上的信息,仔細整理,還是什麼都沒看出來。

仇疑青卻若有所思,良久,說了兩個字:“純粹。”

葉白汀眼睛銳亮:“不錯,就是這兩個字!”

他指尖落在鬱聞章的名字上:“寒門,出生貧苦而才華橫溢,有自己的執著和堅持,家人給了很多愛和鼓勵,沒一點要求和逼壓,但他對自己很有要求,他是自由的,也是在奮力前進的。彆人對他的評價,有讚譽欽佩,也有對弱點的精準知悉,比如過剛易折,比如……”

“老母親?”申薑反應過來了,“他尚未娶妻,家中隻有老母親一人,一直相依為命,於聯海說他很孝順……”

葉白汀眼底光芒微閃:“如果有人用這個威脅,他會不會被迫聽命?再深一些,如果對方製造了一個險境,讓他選擇,要老母親的命還是他的命,他怎麼選?再不甘心,再憤怒難過,是不是也不想連累老母親?”

仇疑青:“那凶手殺他就很容易了。”

隻要把最重要的這個人捏在手心,引他到哪裡,他都得配合,讓他做什麼,他都得做。

“還有死者黃康,”葉白汀指尖落在這個名字上,“貪婪成性,他最執著在乎的點,在於錢財。”

申薑看著那遝卷宗,就知道是自己排查走訪到的信息,當即點頭:“沒錯,我帶人親自問到的消息,黃康雖然謀了個肥差,家產與日俱增,仍然架不住他禍禍,他酒色財氣無一不沾,死前還欠了巨額賭債,隻是因在做官,有些方麵藏的比較嚴實,我還是很找了兩天才找到的……”

他就著自己查到的東西,對少爺的判斷很認可,可是——

“貪婪成性的人,費儘心機追逐財富,是為了享受,未必會甘心赴死?”

這不是因果倒置了麼,邏輯不通啊。

“如果是不小心呢?”

葉白汀點著桌上紙頁,那是三個月前黃康死亡,官府勘察留下的卷宗:“這上麵的信息很有意思,黃康死的那日,下過大雪,樓頂有薄冰,也有積雪,官府的人在地麵薄冰上,找到了他鞋子滑過的痕跡,痕跡往前半尺,就是樓頂不怎麼寬也不怎麼高的牆欄,現場勘查卷宗記載,牆欄兩邊都有大約半掌厚的積雪,偏偏這片薄冰前麵的牆欄非常乾淨,一點積雪都沒有,官府判斷,黃康墜落地點就在這裡,是腳底碰到薄冰往前滑倒,蹭掉了前方牆欄上的雪,並墜亡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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