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開始, 也不是立刻開始的,不差這一點時間。
大家都挺累的,乾脆和以前加班一樣, 先來一頓宵夜,好歹緩緩神, 精神精神,腦子也能靈活些不是?
吃完喝完, 茶泡上,申薑也不打哈欠了,拉出每次討論專用小白板,先把案件相關人的名字寫上去……
是的, 雖然少爺換了房間, 從暖閣到了指揮使這裡,該有的東西還是一點不差,全部搬了過來,乾什麼都很方便。
順著他筆下名字,葉白汀道:“我們先對兩個死者進行分析,首先是舞姬玉玲瓏,她的身份,指揮使應該已經清查確定,和任何利益集團無關了?”
仇疑青指背貼了貼茶盞, 溫度正好,推到了葉白汀麵前:“她隻是教坊司舞姬,圈子很簡單。”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一定要死?殺她的動機呢?”葉白汀沉吟,“她被人施以暴行,明明可以呼救, 卻什麼都沒做,又為什麼?她的生活圈子裡,是不是有我們不知道的,很重要的人?”
申薑拿出身上的小本本:“少爺不是提醒我,去查蘇酒酒為什麼夜裡去送酒,為什麼走錯了方向,本來是去哪裡?我問到了,她那夜還真是去找玉玲瓏的,玉玲瓏房間裡那兩壇酒,就是蘇酒酒做的,之前一同分享了半壇的人,也是蘇酒酒,當時起了聊興,有了約定,蘇酒酒說了要送一樣東西給她,誰知這夜出了意外,東西沒送成,玉玲瓏人也死了……”
葉白汀:“你去尋了蘇酒酒問話?她說了?”
申薑:“傍晚前去的,她未有隱瞞,全都說了,那日問話未主動提起,是她覺得這件事不重要,可人死了,就不一樣了。”
“得知玉玲瓏死訊,蘇酒酒有何表現?”
“表現……”申薑回想,“驚訝肯定是有的,也有些惋惜,可卻並不太悲傷,也未追問過多,隻說將來她的墳埋在哪裡,希望我們能告知,她想做一壇酒,來日拜祭。”
仇疑青:“聽起來,二人並沒有太多交集?”
申薑:“還真沒有,玉玲瓏隻是在蘇記酒坊定製了兩壇酒,蘇酒酒接的單,她和蘇酒酒之前並不認識,也未有任何交集,隻因這個訂單,才有幾次來往,二人一個天天練舞,忙著接待酒宴客人,另一個天天釀酒,基本不怎麼出門,見麵次數並不多……要說多親密多重要,我瞧著不像,這會不會就是一種單純的意外?”
沒準就是兩個姑娘倒黴,蘇酒酒過來送東西,撞上了魯明這混蛋,玉玲瓏遇害,也是因為其它,他們現在暫時不知道的意外?
房間陷入沉默。
葉白汀指尖搭在桌上:“酒宴期間,玉玲瓏離席的這幾次,都和誰的時間交叉,與她發生關係的人,可能確定?”
“我感覺是他。”
申薑筆尖稍稍有些猶豫的,落到了一個名字上,魯明。
葉白汀:“原因。”
“真正拿這個問題去問,沒人承認,所有人都說隻是鬨著玩,起哄而已,酒醉了說些葷話很正常,沒誰真乾了什麼事,”申薑道,“少爺讓我注意排查席間所有好色之人,最明顯的,還真就隻有這三個——”
他圈出了魯明,鐘興言,畢正合的名字。
至於達哈……他圈了虛圈。
“這個也很好色,但他明顯心有餘而力不足,口花花比較多。”
申薑分析:“他們最可能糾纏玉玲瓏。但酒宴開局沒多久,畢正合就被灌醉,昏睡在桌上,大部分時間都在宴會正廳,似乎沒有太多機會做這件事;鐘興言則表現的對蘇酒酒更感興趣……與宴人的口供裡說,魯明在‘建議’蘇酒酒敬酒的時候,鐘興言興致非常高,周圍還有小話議論,說鐘興言早就看上她了,一半是兩家酒行有競爭性質,他對這姑娘有征服欲,另一半是蘇酒酒本就生的漂亮,氣質還很獨特,他之前見過,就惦記上了。”
“我感覺此事並非空穴來風,可我去走訪排查,未得到任何確切證據,所以這個‘惦記’,鐘興言對蘇酒酒是否有意,到現在隻能是疑似。”
葉白汀:“你懷疑魯明,應該不隻是用了排除法?他中途確有離席,且時間和玉玲瓏相符?”
申薑點頭:“非相符那麼簡單,在蘇酒酒走錯路到正廳前,中間有三段歌舞稍歇的時候,玉玲瓏都離席了,三次中的最後一次,魯明也跟著離席,二人相繼離開,且路線相似,共同不在人前出現的時間……有兩刻鐘以上。”
“我查問了小廝和丫鬟,交叉比對,發現在這個兩刻鐘的時間內,沒有任何人見過他們,但在一處月亮門的隔牆外,有個丫鬟經過,說清晰的聽到了很曖昧的聲音,但她當時有點嚇到,根本沒想著過去看是誰,快步離開了。”
葉白汀:“你覺得這兩個人是玉玲瓏和魯明?”
申薑點頭:“就證據表現,和時間的交叉對比,他們二人的可能性最大。”
“這件事的發生,在二人喝酒之前,還是喝酒之後?”葉白汀道,“不是說,玉玲瓏對在場所有大人都敬過酒?”
申薑翻了翻小本本:“之後。”
“所以他酒杯上的指甲痕跡,是在玉玲瓏第三次離席前留下的?”
葉白汀沉吟,魯明不是什麼好東西,之後會用逼迫方式勸蘇酒酒飲酒,之前也會用同樣的套路勸玉玲瓏,不同的是,後來的蘇酒酒沒喝,玉玲瓏卻沒辦法卻過去,她喝了。
她當時和魯明之間有推拒動作,且力度非常大,甚至留下了指甲痕跡,相當不情不願了,既然如此,她為什麼甘願和魯明做這件事?
上官有官威,有實力壓迫她,魯明不過是一個師爺,以玉玲瓏的本事話術,難道推脫不得?
沉默片刻,葉白汀又問:“她裙子上的各種撕裂痕跡呢?現場可有收獲?”
“確找到了幾片碎線布條,”申薑道,“大多在灌木叢中,就是那片非常明顯的追跑痕跡,還有東麵廂房窗台處,除此之外,再無所獲。”
“咬痕呢?可有尋到?”
“也沒有。”
申薑感覺也很納悶,錦衣衛有紀律,要求彆人配合問話可以,要彆人脫衣服,查看痕跡就有些過分了,除非證據確鑿,他們一般不會強製,彆人不給,又非要看,那就偷看一下彆人洗澡,不洗澡,就想辦法潑點東西,讓他們必須洗澡。
但這次未有發現結果,都沒有。
“魯明屍身,咱們都見過了沒有,鐘興言身上沒有,畢正合身上也沒有……這很奇怪啊,玉玲瓏死前,是在和誰對抗,她咬了誰?”
“會不會之前咬的?”申薑試圖思考,“會不會她先碰到了什麼人,遇到了什麼事,導致‘咬人’這個動作,但最後死於欺負她的那個人,兩個人並不是一個?”
葉白汀:“玉玲瓏最後不在的這個時間段,都有誰重合?”
“那可就多了,”申薑翻著小本本,道,“她最後不在的這個時間段,是蘇屠過來救女,最後杜康也過來的時候,蘇屠以酒架大殺四方,場麵非常熱鬨,玉玲瓏什麼時候離開的,現場都未注意,但現場男人們基本上都沒有離開……”
仇疑青指節叩在桌麵:“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玉玲瓏是空白的。”
無人注意,無人跟隨,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申薑點了頭:“是,從這個時間開始,她就一直沒回來,酒宴大廳經過蘇屠這麼一攪,使團拚酒遊戲都沒有贏,失了麵子,達哈發了脾氣,甩袖離開,蘇家三人揚長而去,場中眾人客氣客氣,說著寒暄的話,進行最後一輪勸酒,這個時間客人們不好立刻告辭,離席的人非常多,去解個手,散個酒氣,說幾句小話,兩刻鐘之後再回來,氣氛便圓了過去,眾人請告辭……”
葉白汀聽著,蹙了眉,這兩刻鐘所有人動靜又太多了些,大部分人都有離席動作,豈不是大部分人都有殺害玉玲瓏的時間?
“魯明是這個時候昏趴在桌子上的?”
“是,達哈發脾氣,蘇家三人離開,眾人進行最後一巡酒,很多人離席,魯明沒有,大家的口供是他好像喝多了,有人叫他出去散一散,他沒應,趴在了桌子上,”申薑翻著小本子,“最後大家告辭,互相攙扶,或者由下人伺候著離開,沒有人理魯明,大約是因為他身份不夠。”
隻是一個師爺,就算被人抬舉,坐到了大雅之堂,非利益相關的親近者,沒誰會去叫他。上官不叫,可能是忘記了,使團沒管,可能是也沒把他看得那麼重要,至於下人……在場賓客都是上官,官者的下人,當然有隨侍資格,要伺候主子,師爺的下人就算了,和他們的主子一樣,不配。
各種原因加持的結果,就是魯明沒人管,一直趴在桌子上,沒人在意,畢竟酒醒了,他自己會走,誰知他死在了這裡,根本走不了。
葉白汀沉吟片刻:“魯明為人如何?”
申薑:“陰險狡詐,逐利投機,市儈圓滑,他膽子很大,手段很臟,不管生意經營,還是官場給上官出主意,他都很陰,在他眼裡利益至上,人,尤其是階級層次低的人,一點都不重要。”
“少爺不是讓我重點注意都有誰好色?這鐘興言就很好,尤其良家女子,我往深裡查了查,發現魯明有替上官獻美的行逕,他在外打理生意,每日接觸的人很多,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很多,而這些事情牽連者,都會有家人,比如姐妹,表親,妻子的姐妹,妻子的表親……鐘興言後院來來去去的幾個小妾,都隱隱與魯明有關,但這些事牽扯廣泛,查證起來有些慢,我還未有確鑿證據。”
葉白汀沉吟片刻:“假酒鏈呢,可能查出與他關聯?”
“這個……”申薑看向一邊,“得問指揮使?”
他負責走訪問供,排查所有嫌疑人時間線,平日來往關聯,案件相關人是否有增減,彆的顧不太上,查假酒源頭這件事,沒派到他頭上。
仇疑青答案肯定:“魯明幫鐘興言打理生意,經營範圍涉獵頗廣,與本案有關的是酒行,但近來漸熱,他們流轉量最大的生意,是菜蔬。”
蔬菜……就很明顯了,木精可廣泛應用在蔬菜的保鮮上,顯而易見,魯明很輕易能弄到毒源,再往上想,鐘興言應該也可以。
其他人想要自己接觸有難度,若以此法殺人,必須得清楚的知道魯明和鐘興言能弄到這個東西,施以巧計,借刀殺人。
葉白汀:“使團選酒,魯明酒行與蘇記酒坊競爭,可用了什麼打壓手段?”
“暫時還沒有,”申薑搖了搖頭,“魯明這次十分謹慎,目前隻是找到蘇家,想要談合作,但被拒絕了,十分不爽快,還未有下一步布局。”
“是沒有,還是必須得慢呢?”
“少爺……什麼意思?”
葉白汀眯了眼:“你說鐘興言喜歡良家女子,魯明又慣常在生意場上使手段,幫鐘興言獵豔……蘇酒酒,可是生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