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一個人來。(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2744 字 11個月前

這是一枚發簪。

非金非玉, 桃木切磨雕刻,看起來普普通通,一點都不名貴, 雕刻人的手藝也不怎麼出色, 簪柄稍稍厚了點,像是怕不結實, 簪頭芍藥也沒有那麼精美, 有靈性,一看就不是工匠製藝,可每一個花瓣,每一絲花蕊, 做簪子的人都下足了心思, 打造的細細密密,溫柔纏綿, 一絲錯都沒出……

簪子被人用了很久, 各處邊緣都打磨的很光滑 ,有潤潤微光。

這是姐姐的東西。

是姐夫親手雕刻, 送給姐姐的第一件禮物, 姐姐一直很愛惜, 常不離身,用她自己的話就是, 常要下廚房的人, 帶什麼金啊玉啊都不方便, 反倒不如這桃木簪子, 隨便糟蹋都沒關係……

說是糟蹋, 其實是珍愛。

這個東西, 姐姐不可能交給任何人。

指尖滑過簪子上的芍藥花, 葉白汀閉上眼睛,突然手攥成拳。

竟然有人敢動他的姐姐!

不去會死人,對方想殺誰,姐姐嗎!

他深深呼吸,鬆開手,再垂眸仔細看,信的正麵隻有六個字,背麵還有,很清楚的警告:一個人來。

他不可能不理會這個威脅,這是他的姐姐,可他也知道危機在前,最忌不冷靜……

“……少爺?少爺?您怎麼了?”

麵前跑腿送信的錦衣衛小兵有點擔心。

“沒事。”葉白汀儘量掛出微笑,“雙胞胎又惹姐姐生氣了,我也跟著有些脾氣,不要緊,你下去吧。”

“真沒事?”小兵有些猶豫。

葉白汀笑容更大:“也不算真沒事,明日晨間我得過去竹枝樓一趟,今夜就算了,太晚,指揮使這裡我也不放心,你先下去吧。”

小兵這才轉身離開。

雖現在行動上沒什麼不自由,但之前兩位廠公說的不錯,葉白汀腕間有小金鐲,仍然算戴罪之身,他可以去竹枝樓,卻也有意識的控製著,次數不能過多。葉白芍也是,知道有些事犯忌諱,並不會失禮,天天要叫弟弟出門,平時除非大事,很多時候都是讓人帶了口信或寫了書信,送過來給他,底下的人早都熟了,今夜這封信,用的是竹枝樓慣常用的紙,估計把它交到門口的來人,也是竹枝樓的人打扮,值班跑腿的小兵才沒特彆注意……

葉白汀深呼吸兩次,命令自己不要慌,保持理智,謹慎思考。

姐姐遇到了哪種意外?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彆人送信到北鎮撫司威脅,訴求是什麼?

若這危機是衝著姐姐去的……那他可能都不會被通知,或者知道的時候時間已晚,特意這般送信威脅,很明顯,對方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讓他必須赴約。

對方目標是他,姐姐是被他連累了。

他有什麼特彆,值得彆人如此作為?

葉白汀眸底微轉,快速思考。他擅長的事,他的技能,恐怕整個京城都知道,就是驗屍破案,可對方不可能因為這個找他,真要做這件事,沒必要大張旗鼓,客客氣氣過來相請就是,他大半不會拒絕……

是跟姐夫有關嗎?姐夫近來在幫仇疑青做事,可能身涉險境,周邊有各種各樣的麻煩,三皇子的人察覺到了,故意抓了姐姐,來威脅他們,想要一鍋端?

也不大可能。姐夫心思細膩,之前在外麵經曆的凶險多了,不管直覺還是警惕性都非常強,真有意外,必有預警,可現在不管北鎮撫司還是竹枝樓,都沒有跡象……

怎麼想,似乎方向都隻能是衝著他,衝著北鎮撫司,衝著仇疑青。

可仇疑青用完藥,現在陷入昏睡,根本動不了。

葉白汀眼睫微動,如果彆人是衝著仇疑青來,必會提前做各種準備,打聽各種消息,畢竟以仇疑青之能,不會有人敢輕視,仇疑青正在用藥這件事,不可能打聽不到,不知道他現在的狀態……

指揮使現在處於最弱勢的階段,昏睡無知,無力抵抗,那為什麼不行動?是害怕他有什麼後手?那就算明麵上路徑不豐,會有皇上維護,私底下呢,就不會想嘗試一下,不會想看一看仇疑青暗中的力量?

葉白汀怎麼想,都覺得對方這一次的目的——重在攻心。

他是個小仵作沒錯,沒官階,沒身份,可他站的位置非常特殊,擒了他,根本不必下更多的功夫對付仇疑青,關心則亂,‘安將軍’一定會暴露更多問題出現——對方非常謹慎,可能並沒有打算一擊致命,殺了仇疑青,或者說,他們知道這樣可能也殺不了,乾脆就做了這麼個局。

殺不了人,就要獲知更多秘密,更多底牌,要是能順便殺了……那就更簡單了,什麼仵作指揮使北鎮撫司安將軍,京城都不需要了。

所以暫時,起碼現在,他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對方到底要讓他乾什麼……去了才知道。

他一點都不相信對方的人性,不去,真有會有人犧牲。

但他也不可能什麼都不準備,他又不傻……葉白汀走到櫃子前,翻找之前仇疑青特彆給他做的衣服。

他的衣櫃裡,有一類衣服很特殊,數量不多,顏色樣式也沒那麼豐富,單色,束身長袍,看起來略簡單,實則內有乾坤,麵料特殊,能保護他不受傷害,還有搭配的飾品,玉扣,腰帶,發簪……也都非尋常,裡麵藏有細針的,致命藥粉的,什麼都有,連他手上戴的扳指,都是特彆做了機關扣的。

他不需要帶利劍,反正他也不會用,不若加強其它好用的東西,連能點穴的手指都要保護起來,最大程度的保護自己安危……

再之後,就是北鎮撫司內部的安排了。

彆人威脅他離開,對這裡呢,是不是也有什麼打算?稍後守衛要點是什麼,該要預防怎樣的危機發生,哪裡該添人尤為注意,哪裡可做刪減……

借口也並不難找,指揮使現在沉睡,安全問題必須保證,另今日案子才破,江汲洪是三皇子勢力中非常重要的人,很難保證對方不會做出什麼舉動……北鎮撫司怎麼提高警惕都不為過。

因平時指揮使就常對各種突發情況進行預演操練,條陳節奏都是熟的,不算特殊,少爺又陪大家經曆一次次過凶險,從來都不怕不懼,未後退過一步,在錦衣衛心中早有極大分量,他的話,不會有人不聽。

最後,就是隻要自己出去,一定會有錦衣衛跟隨護衛,怎麼把這些人擺脫,也是個問題……

所有安排就緒,離開之前,葉白汀站在床前,靜靜看著仇疑青睡顏。

“我就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你不要擔心,好麼?”

他摸了摸仇疑青的臉,在他眉心親了一下,在眼底漫上濕意前,迅速轉身,離開了房間。

一切儘如預想,在廡廊轉角,他‘恰巧偶遇’了申薑。

申薑打著哈欠,看了眼天色:“這大晚上的,少爺穿戴整齊,是要去哪裡麼?可要我陪?”

“好啊,”葉白汀按了按額角,似乎有些無奈,“我有件事……同指揮使有關,不能叫彆人知曉,你一個人,悄悄的陪我出去一趟,誰也不告訴,行麼?”

申薑看著少爺表情,眼神慢慢從嚴肅變成曖昧,湊過來撞了一下他肩膀:“可是想給指揮使送禮物?我可是早知道了,你跟你姐姐說過,想送指揮使點什麼,可指揮使什麼都不缺,你為此著急上火……”

葉白汀眼簾微垂,似有些羞窘:“……少廢話,我就問你,陪不陪?”

“陪啊,怎麼不陪,少爺要出門,我當然舍命陪君子!”

“……隻能你一個人。”

“少爺還害臊哪?行,放心,就我一個,來來,咱們這邊走,我同你說,這條道隻我知道,悄悄的溜走,保證不會被瞧見……”

申薑是真一點都不擔心,他現在可是千戶了,權力大了不少,隨時隨地都能調動不同力量,還有專門的哨子,就這種安靜夜晚,隨便一吹響,幾息之內,就會有大量人員馳援,怕個蛋啊。

他帶著少爺翻牆頭,很快離開北鎮撫司,落在街邊:“咱們去哪兒?不是我說,這個點,沒什麼鋪子開著,少爺是想親自做東西?取什麼做?”

葉白汀沒說話。

申薑見他神色略有些憂鬱,似在擔憂什麼,還勸他:“放心,指揮使那邊,你真不用擔心,解藥不是正順利用著呢麼?魏士禮已經招了,出來前我還看了一眼,江汲洪知道這回栽了,卻不過去,正在小屋子裡回想默寫那些罪狀呢,明天就能找人過來對質,這點事我就能乾了,都不需要指揮使和少爺操心的,指揮使最多也就睡兩天,咱們北鎮撫司滴水不漏,鐵桶一般,少爺就出來這麼一會兒,彆怕啊。”

他也是真覺得,少爺為破案時時緊繃,耗了太多心力,現在放鬆點沒什麼不應該,要他說,再任性點才好,繃的太緊,心生鬱結,是會生病的。

踩著如霜月色,聽著耳朵邊熱鬨聲音,葉白汀心中艱澀:“嫂子近來可還好?有段日子沒聽你提起過她了。”

“嘿嘿……”

申薑撓了撓後腦勺,笑的像個傻子:“這話我還沒同人說過,日子還淺,不一定十成十的事,不敢張揚,我媳婦她……有喜了!我要有兒子了!”

葉白汀一怔。

申薑清咳:“少爺這麼聰明,肯定早瞧出來了,我這麼大年紀,從未提過兒女,定是沒生養過,隻是少爺體貼,沒問過,有些事我也不想在人前說太多,怕彆人誤會……嗐,我媳婦身子不好,小時候日子苦,受了太多罪,傷了根本,大夫說可能不會有子嗣,所以才那麼大年紀都沒說親,最後便宜了我……”

“她性子潑辣,連男人都敢打,也真的會疼人,我是真喜歡,我混了那麼多年錦衣衛,當了那麼多年小旗,也一把年紀了,沒個姑娘看的上,她不嫌我醜,不嫌我沒本事……嘿嘿,這緣分的事,哪說的清?我還沒同她成親的時候,就心疼她心疼的不行,生娃娃得多疼,我舍不得,子嗣不子嗣的,我是真不在乎,偏她心眼小,總為這個事難受,也是這幾年叫我慣的脾氣更大了,才敢掐我撓我罰我跪搓板,天天都有笑模樣,她笑起來真的好看,我就愛看她笑,這麼笑一輩子才好……”

“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尋了大夫捏脈,她嚇的差點暈過去,沒想到這輩子還有機會有子女緣,回家又哭又笑,那又橫又強又凶的模樣,像是前路有什麼困難都阻不住,這孩子她必須得生!我都不敢說不要這孩子,隻能尋大夫仔細問,大夫說她這身體有點險,倒也不是不能生,隻是恐怕以後,不能再懷了……”

“我以前就是個傻大膽,什麼都沒怕過,但這回,要當爹了,高興肯定是高興的,我要不高興,我媳婦得揍死我,可也很發愁,那老大夫說行醫多年,直覺準確,這一胎像是個兒子,可兒子生下來像我,將來媳婦兒都不好討,我就想要個閨女,長的像我媳婦,笑起來好看又可人疼,可這世道,閨女日子不一定好過……又想孩子都沒生呢,是男是女也沒個準,擔心他乾什麼,不如擔心我媳婦,這生孩子得多疼,得過道鬼門關,她要出了事,以後誰拎著我耳朵揍我……”

“嗐,不知不覺說了這麼多,少爺聽煩了吧?”

葉白汀閉了閉眼,深深看著他:“抱歉。”

“啊?”

這大晚上沒事,少爺道什麼歉?

申薑一句話還沒問出來,就被少爺點中耳後頸側,眼皮往下沉,掙紮了兩下,還是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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