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應該被銘記之人(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1038 字 11個月前

十三年前……三皇子和皇上就打過照麵了?當時還有指揮使在場?

這是怎麼回事?

在場很多人不明白。

仇疑青揚聲道:“皇上生時體弱,自出生到現在,脈案記錄,用藥幾何,俱都清楚,追溯到聖孝獻懿文顯皇後生前,何時承先帝恩露,太醫何時捏出喜脈,孕期有過幾次風險,都用過什麼藥,同樣有敬事房記錄,太醫存檔脈案,十月懷胎,天子降生,聖孝獻懿文顯皇後大出血離世,當夜宮中動靜極大,見證人無數,再之後的皇家寺廟,天家玉牒,處處皆有據可查,有人為證——申千戶!”

“屬下在!”

申薑將早就整理好的證據鋪開在案前,上麵所有,都與宇安帝身世有關,從他被追封的生母聖孝獻懿文顯皇後懷他開始,到他出生,一月一月,一歲一歲的長大,所有經曆,所有見過的人,看過的病,吃過的藥,他的成長軌跡清晰可見,樁樁件件,一清二楚。

單個口供細節算不得鐵證,可從小到大所有的經曆呢?你說這叫說謊?縱是刑名上最厲害的人來布局,都不可能這麼細致,條條可問,樣樣可查!

宇安帝閉了閉眼:“宵小歹人妖言惑眾,有人會信,是因為朕和姑母曾經在一個寺廟,姑母也有個兒子,對麼?”

“時間已然過去太久,你們隻知長公主照顧過朕,認為她一定有目的,卻忘了她還是朕的姑母,並非是無親無故的陌生人,她對朕慈愛,不忍心看朕去死,很難理解麼?你們隻知朕的姑母有個兒子,卻早忘了,她嫁的夫家姓仇,你們隻知現在邊關安定,不用再擔驚受怕,可仇這個姓氏,往前數幾十年,也是威名赫赫,青史留名。”

仇?

平樂長公主的的夫家,姓仇?那豈不是……

所有人目光震驚的看向仇疑青。

過往太久,很多百姓們可能不知道,官員很難不想起這段過往,好像是這麼回事……長公主當年不知怎麼想的,大好花期,選來擇去,嫁給了一個窮書生,那姓仇的書生聽說頗有才名,身子骨卻不怎麼好,連科舉都未參加,後早早離世,長公主寡居,帶著連名字都沒起的幼兒,本就不如意,還更倒黴的,因為得罪當年的尤太貴妃,被先帝罰禁足皇家寺廟,再也沒出來過。

仇……仇疑青……

難不成指揮使才是長公主的兒子?可當年這個兒子不是沒了?原來這孩子竟然沒死,還順順當當長大了,化名安將軍,在邊關對抗瓦剌,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硬生生在幾年內,轉變了兩國局勢!

他是怎麼做到的?明明當年還是個少年,身薄力單,遠不如現在的體魄和氣勢,甚至需要惡鬼麵具遮擋,激起敵方兵將的懼意……

不對,等等,仇,姓仇……

“仇家將!小老兒記得!當年老將軍九進敵營,花白的胡子,還把一眾瓦剌大將乾趴下過!”

“我也知道!我聽家中父輩講過,仇家早年家主智勇雙全,以少對多從未輸過!”

“我也知道!我爺爺給我講過故事,茶樓裡的說書先生也說過,若非先前帝王——呃,若非先前奸臣為禍,慫恿著帝王求和,經常陣前急旨召回,仇家將未必不能乾翻瓦剌,我大昭盛世也不必等到這個時候才開始!”

“仇家男兒個個骨頭硬,一身忠勇,可惜戰勢損男兒,那麼多男丁,到最後變成單傳,後來慢慢的就聽不到消息了……仇……小老兒膽敢問一句指揮使,請問您可是仇家後代,平樂長公主親子?”

隨著這句話,現場寂靜無聲。

靜了片刻,仇疑青才開口:“我父仇元澄,祖父仇伯紹,曾祖仇方宇,叔祖仇光曄,文興三十六年,天子賜嫁平樂長公主於仇家,夫妻和美,伉儷情深,遠離喧囂,離群索居,成親九載後,生育一子——我名仇疑青,是仇家子,亦是長公主所出。”

他親口承認,現場再次嘩然。

官員們自然是驚訝的,完全沒猜到這一點,也沒想到這麼深,百姓們則看過來的眼睛更亮。

“原來是一家人……原來當年護著皇上,陪著皇上長大的,是他們……”

“原來是仇家將!怪不得能創不世之功!仇家威名不墮,一直都在!”

“原來守這邊關的人從沒換過,過去是你們,現在還是你們!”

當年陪皇上長大的孩子,之後遠走邊關的安將軍,回京後威名赫赫,破案如神的指揮使,都是同一個人……

有受不了的百姓已經紅了眼眶。太平盛世,誰不想要?誰不想安安生生的過日子,誰不想遇到戰火時,有英雄出頭,保家衛國?可彆人保護了他們,他們卻什麼都不知道,感謝都沒說過一聲,連名字身世,都是現在才知曉。

葉白汀等待現場激動情緒過後,才又緩緩開口:“事實如此清晰,仍然有人以長公主和皇上關係攻訐,屢屢在朝堂市井掀起波瀾,傳儘謠言,妄想翻天,是太天真,還是受到了誰的蠱惑?”

他說這話時眼神很正,帶來的思考震蕩是無窮的,但凡心裡有點數的官員,都下意識看向坐上尤太貴妃和太皇太後,方才錦衣衛在講說十三年前發生的事時,點明‘三皇子’與瓦剌人的會麵,由後宮中人推進……是誰呢?

“因事出機密,三皇子和瓦剌人的會麵地點在京郊,會麵時間在晚上,但在這日下午,三皇子閒來無事,在京城裡,遇到了皇上和指揮使。”

葉白汀沉吟片刻,道:“照當時規矩來說,皇上和指揮使行為並不合適。平樂長公主被禁足廟宇,皇上身子不健,常有病痛,他們不應該離開寺廟,更不應該到京城遊玩,可那一日,是臘八剛過,即將過年,京城裡最熱鬨的時候。”

“我有兩個侄子,正是愛玩鬨的年紀,過年過節尤其坐不住,即將年節,普通人家的家主主母都能放個鬆,串個門,何況常年生活在安靜寺廟的少年人?”

“他們並不是那麼淘氣頑劣,隻是偶爾,也想放鬆。京城自臘八起,最有熱鬨的年市搭建了,賣小玩意的很多,也有雜耍賣藝,他們隻是像尋常人家的孩子一樣出來玩,並不知道,已經被三皇子看到,盯上了。”

葉白汀聲音略緩:“我聽指揮使說過,長公主偶爾對他和皇上管束很嚴厲,尤其麵對課業之時,他們的功課都由長公主親自教授,不容半點偷懶,鬨脾氣,是要被打手板的,可除此之外,長公主對他們非常溫柔,和尋常人家的娘親一樣,會親自下廚做羹湯,會親自裁布做衣裳,雖指揮使父親早逝,皇上無父母看顧,成長過程中同樣有小煩惱,但他們的日子,算得上安平舒適,性格也闊朗大度。”

“可三皇子不同,他身世成迷,一出生就被扔在了外麵,無人照顧,無人關心,早年生活極為淒慘,顛沛流離,居無定所,餓了沒人問,病了沒人管,之後被人尋到,以‘貴人’相稱,從低到塵埃裡的自卑,到飛上枝頭的自負,在他那裡的轉變,不過一瞬,窮人乍富,尚有危機,何況一個孩子?他的陰戾放縱,肆意妄為,早有根由。”

“他最看不慣的,就是被父母好生教養,關懷長大的孩子。他在街市偶遇指揮使和皇上,從他們與人爭執的內容中,猜出了他們的身份,心中更為忌恨,便欲坑害。”

所以那個時候起……三皇子就對皇上不滿了?

眾人正在思考的時候,就聽到了宇安帝的聲音——

“接下來的事,朕來說吧。”

宇安帝淺淺一歎:“那日,是朕行事不密。朕早年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做天子,做這天下至高無上的人,姑母也沒教過朕要野心勃勃,隻是教朕明事理,闊眼界,知進退,有傲骨,前麵幾樣,朕可能沒怎麼學好,偏最後三個字,朕那時候記得很清楚,縱身陷泥潭,也不敢忘卻自己身份,朕不欺人,卻不能隨便叫人欺了,丟姑母的臉,丟祖宗的臉。”

“那日午後,有田家紈絝子弟前來挑釁——田這個姓氏,現在好像不怎麼能聽到了,但在十三年前,卻是權傾一時,無人敢惹,朕同阿青與他們有些齟齬,他們挑釁,朕和阿青便接著,本也是慣常做的事,並未發現有不妥,也不知在雙方對抗時,朕不小心漏了身份,叫那所謂的‘三皇子’聽到,知道了。”

“他心生惡意,先是順水推舟,借由我們雙方打架的事實,使散碎銀子讓人去尋了田家人,又分彆知會五城兵馬司和城門守衛,言道惡意生事,田家公子要被打死了,還灑出無數銅錢,引百姓圍觀爭搶……事情鬨得越來越大。”

如果隻是小孩子的打架鬥嘴,縱使掛點彩,放幾句狠話,也不是什麼大事,過了就過了,可如果引動當時權貴家族,京中守衛軍隊的力量……

大家想一想就知道這事不尋常,動靜鬨得太大了,一個不慎,是要吃大虧的。

宇安帝垂眸:“朕和阿青少年意氣,並不是能忍的性子,可那‘三皇子’不但引了這麼多人來,還另用銀錢買凶,傷害場中百姓,製造更為嚴重的危機和變故——百姓傷亡,他不在意,朕和阿青卻不行,姑母沒教過我們這樣的道理。”

“我們隻能離開,在當時彆人眼裡,甚至在自己心裡,這個決定都是不怎麼漂亮的,可我們連消沉的時間都沒有,就遇到了背後過來的追殺——那個‘三皇子’,不僅僅看我們不順眼,想讓我們倒黴那麼簡單,他想殺了我們。”

越皇後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宇安帝小臂。

她向來清冷識禮,在宮中尚且不愛笑,何況這麼多人麵前,做這種類似親密的動作?她隻是覺得,這一刻的宇安帝,有點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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