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卷軸(1 / 2)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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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奉京城, 雖已過了初伏,但晌午的氣息仍是乾焦悶熱的,巷間偶有犬吠聲, 也是懶懶的。

府宅內,下人們都紛紛尋著有蔭的地方躲懶, 非是主家召見,輕易不肯挪地方。

崔沁音描完花樣, 對著日光照了照, 又去問自己的丫鬟:“瞧瞧,這錦葵鹿獅的花邊, 適不適合給小娃娃做兜衣?”

“呀,真趣致。”丫鬟笑道:“少夫人繡這個, 是要送到章王府去, 給三姑娘的罷?”

崔沁音點頭,歎道:“三妹妹怪可憐的, 蘇姨娘不在了, 婆母又對她不上心,知道三妹妹懷了胎, 連份安胎禮都不安排人送過去……我與三妹妹關係不差,作為她娘家人, 總得有些表示。”

丫鬟:“少夫人對三姑娘可真好。”

崔沁音搖頭:“也是三妹妹可人疼。”

二人再討論了會兒那花樣子, 丫鬟想起一遭事兒來,唏噓著說道:“對了少夫人,奴婢聽說,近來三姑爺偏疼他那妾室, 惹得不人私下裡傳, 說章王府寵妾滅妻……”

崔沁音顯然也聽到傳聞了, 她愁道:“唉,誰說不是呢?原想著啊,有個妾室與人私奔,那後院少個人,三妹妹也就寬了一份心,哪成想……”

主仆二人正發著感慨,忽聞一聲拉著長音的‘喵嗚’,跟著,便見一個圓滾滾的雪團,從她們眼前奔過。

“糟了,這小畜生又要發狂了。”崔沁音頭皮一緊,與丫鬟趕忙站了起身:“快、跟著它,彆讓它往房內跑。”

知道這小東西破壞力有多強,丫鬟二話不說便跟了上去。崔沁音步子慢些,在後頭快步走著。

才上水榭,崔沁音便見自己丫鬟折返來尋她,一臉焦容地說道:“不好了,少夫人,它、它躥進大公子書房了。”

那還了得。

須知曲硯舟那書房,他若不在,平日裡連下人都不給進去打掃的。上回那貓兒躥將進去,就險些毀了他好些字畫墨硯,惹得素來溫允平和的曲硯舟那臉黑得不成樣子。

來不及多想,崔沁音嚇得心突突亂跳,急忙加快步伐到了書房門口,要進去逮貓。

將將推開門一看,果然已是個滿地狼藉。書冊散亂、卷軸逶地,而行凶者,正耀武揚威般地,蹲在書架的最頂端。

見有人進來,它優雅地舔了下爪子,接著,一爪子下去,便聽見乒鈴咣啷的、令人心驚肉跳的聲音響起,卻是自那書架頂端,掉下一堆瓷盒來。

壞事乾完後,它哪還管那一地碎瓷散冊,不等被人攆,它喵嗚一聲,便不見了蹤影。

崔沁音氣得臉上紅白交錯,緊咬著牙根對丫鬟吩咐道:“去,把它給我捉住,塞到籠子裡頭去。我沒發話,誰也不許放它出來。”

丫鬟領命而去。崔沁音則深吸一口氣,認命般的,準備去收拾殘局。

跨過一地碎瓷,崔沁音尋了處堪堪能站腳的空地,便蹲了下身。

那些瓷片從一人多高的書架上摔下來,多數已成了零散的碎片。崔沁音抽出帕子,準備先將那些碎瓷給掃到一邊,免得劃傷字畫。

她正小心翼翼地推拔著瓷片時,忽見一片碎麵較大的瓷片。應是掉下來時,正好彈在沒散太開的卷軸堆上,得了個緩衝,便隻摔裂成了兩瓣。

崔沁音掃了眼,忽然覺得那些碎瓷、及罐身上描的花樣,很有些眼熟。

她用帕子裹住,蓋到手心觀察了下,見是半支粉色的金沙羅,而同一時間,她眼角餘光,又捕捉到一幅怪異的卷軸。

那卷軸散在地上,已經鋪現了一半。

精巧的繡鞋、飄揚的裙袂,再往上,則是盈盈一握的細腰。

那卷軸之上,儼然,是名女子。

崔沁音斜了斜身子,手指往上一拔,卷軸的上半部分,隨之展開。

見得畫中人真容,崔沁音手中捏著半邊瓷罐,兩眼則盯著那幅卷軸,整個人如遭雷轟電掣般,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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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浮曲軒中,花蔚的臉色很有些發白。

她實在是難心置信,便再向紅茗確認了一遍:“當真是這麼回事?”

紅茗臉上漲得通紅:“那任二本就、本就是個愛四處招惹的,咱們隔壁院也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他兩個會搞、會廝混到一處去,其實、其實也不是多出奇的事。這事兒傳開了才有人說,早先便瞧見過那任二出現在蘭百軒附近,那會兒還以為任二是跟她那丫鬟有染,沒曾想……”

花蔚皺了皺眉:“她怎麼會願意與個小廝私奔?”

對此,紅茗猜測道:“該是惹了爺的厭惡,自覺在這府裡沒有出頭之日,便乾脆破罐子破摔了……他二人一個是逃妾、一個是逃奴,府裡頭啊,已經把這事兒給報到京衙去了。”

花蔚扣緊琴口邊沿,心中將沛柳罵了個遍。

蠢貨,真真是個行事不顧的蠢貨,無端打亂了她的計劃。她連聶媽媽那藥是否有效,都沒在那蠢貨身上試將出個結果來。

紅茗揣測道:“看來爺那日之所以臉色不好,便是因著蘭百軒那個的事了。”

花蔚投了個疑問的眼神過去。

紅茗一本正經地分析:“姨娘您想想 ,縱使爺不歡喜不在意那個,可自己納來的妾與府中小廝私奔,這可不是何等光彩的事。說出去,隻會遭人恥笑的。”

聞言,花蔚神色微晃。

似乎……也很說得通。

先時,她還真被爺那日顯現出的、那股子厭惡與抗拒給嚇蒙了,可,若是當真不喜自己,爺這幾晚又怎會、怎會夜夜來尋自己呢。

紅茗在旁侍候,嘴裡還未停。她神色很是得意洋洋:“反正啊,聽說爺許久都不曾踏過那待霜院一步了,倒是夜夜來咱們這兒……姨娘不怕,待您收拾了待霜院,那氣啊,也便出了。”

花蔚麵色微烘。

近來,爺幾乎夜夜到她這浮曲軒,與她百般纏綿。若她這身子是好的,恐怕早便懷上了。

扯開心間百緒千頭,花蔚深吸一口氣。

罷了,既沛柳那般蠢愚,倒也讓自己少了個競爭之人。眼下隻需解決待霜院那個,便可了。

想起待霜院,那日所受的羞辱,仍讓花蔚如刺在心。

同樣的,紅茗亦是耿耿於懷。

紅茗恨聲罵道:“什麼溫情柔善,待霜院那位,眼睜睜看著姨娘您被人譏諷,她竟還一語不發,看來還是咱們隔壁那個說得對,咱們府裡頭這位夫人呐,是個最會裝模作樣的。指不定在姨娘您去之前,她與那勞什子縣主便商量好了,要故意給您難堪的。”

聽了紅茗這一通爽快的罵,花蔚心間倒是好受了些。

花蔚斂目,坐直了身姿,兩手再調了調琴弦。

無妨,既她袖手旁觀,那便彆怪自己把那帳……算到她頭上去。

花蔚正身弄琴,姿態很有幾分閒適。

須臾,她十指輕拔,樂音流淌,緩緩繞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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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鬥轉,已是八月下旬。

這日,是戚府老太爺的壽辰。

邀帖早便收到,又經主家再四邀請,薑洵自然得去參筵。

自那日過後,曲錦萱再未去過玉昇居,乖乖地窩在待霜院中養胎。此時孕期接近半程,她那小腹,也終於隆了起來。

一大早,花蔚便去了待霜院。

桑晴一見她,便蹙起了眼:“你來做甚?”

花蔚笑著,姿態十分謙恭:“眼下夫人這身子重了,去到外頭,這身邊又隻有桑晴姑娘在,唯恐有個什麼急事兒,尋不到人搭手的。妾左思右想,便自告奮勇,想陪夫人一道去,也好隨身照顧夫人。”

桑晴當即便拒絕道:“不勞你費心,夫人身邊若缺使喚的人,我們大可捎上巧茹。”

花蔚回得不急不緩:“桑晴姑娘說笑了,巧茹到底是個半大孩子,哪能如你這般細心?她若一時打了迷糊眼兒可怎麼好?”

“是夫君讓你一起去的?”曲錦萱忽然開口問道。

“爺當是、當是想讓妾來問夫人一聲的。”花蔚這話,說得含糊,且極有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