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胎動(1 / 2)

【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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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那仆人所言, 薑洵的胸腔仿佛霎時空了一塊,想也不想,便拔腿往外疾奔而去。

循著火煙的方向, 薑洵很快,便尋到了那西景院。

煙霧濃濃,被.乾燥的夏風一吹,那火勢越發騰起。而薑洵的心中,也像是燃起了濁煙。

“爺……”見薑洵來了, 花蔚眼圈通紅地去迎薑洵,她驚惶又哽咽:“夫人、夫人、這可如何是好……”

她話才說完, 卻見薑洵人如離弦之箭般,根本停都不帶停地,要掠過她往裡奔去。

花蔚嚇了一跳, 連忙去拉薑洵:“爺!火勢太猛,莫要犯險啊——”

肩頭挨了一記硬實的踹, 花蔚失足跌坐於地。她捂著劇痛的肩頭, 被紅茗扶著,嚇得麵色大變, 還伸著手大聲喊道:“爺!快回來!爺!太危險了!”

薑洵兩耳嗡嗡作響,滿目俱是那騰騰焰火, 不論何人來阻、誰人相勸, 他都像發了魔障似的, 拚命往那房中衝去。

到了門前, 薑洵兩腳將那房門踹開,他避過掉下的橫梁、躲過亂竄的火舌, 很快便在牆角見了個瑟瑟發抖的、正被濃煙嗆得不停咳嗽的身影。

正是魏言安。

薑洵上前, 一把拎著魏言安的脖領子, 將他淩空提了起來,從牙關中蹦出話來:“我娘子呢?”

“咳咳、不、不知……”

濃煙嗆喉,魏言安才說了這幾個字,下一息,喉關便被鐵緊的手掌給扼住了。

“我再問你一遍,我娘子呢?”

薑洵眼底赤紅冰冷,目中溢出的冷意,仿佛已視魏言安如死物一般。

魏言安兩眼泛白、呼吸困難、渾身再度變得軟塌塌的,根本回答不了。

遍尋曲錦萱不見,薑洵腦中一片空白,他不會思考、呼吸都快停滯了。上湧的戾氣在他腦內叫囂著,讓他想立時扼斷魏言安那喉骨。

陰醫蓋上雙眼,薑洵手下正待使力,小臂卻驀地被人擎住。

“——公子不可!”丁老將軍及時製止,強硬地,把薑洵的手給掰開,又蓋住魏言安的眼,往他後脖頸劈了記手刀。

此時,已有不少人提了水來滅火,火勢漸弱。

魏言安才暈過去,便有衛士衝進來救人了。

丁老將軍提拎著魏言安,交給衛士後,見薑洵對著房中某處燒出大洞的窗外發怔,還當他仍未醒神,便去喚他:“公子,清醒些。”

薑洵仍舊不動。

於是,丁老將軍便順著他的眼神,亦往那方向看去。

在人群聚集的不遠處,某個精巧的亭中,站著一名丫鬟、一名小廝,以及,一名姿容動人的婦人。

那婦人長頸瘦肩、小腹微凸,目光,也正望著這處。

丁老將軍認了出來,那婦人,正是他們方才談論的,公子的妻,曲府那位庶女。

此刻,火勢已褪了小半,救火的人們接力傳著木桶。一片人聲紛雜中,夫婦二人遙遙相望。

應該說,是薑洵被曲錦萱的目光釘在原地。

無他,隻因她那眸中塵光不揚,過於靜寂,靜寂到令他莫名心悸,且不安。

而這時,突然出現的翡衣男子,讓她移開了目光。

那翡衣男子,是戚蒙昭。

如夢初醒般,薑洵心弦乍響,接著,他的心間開始博博地亂跳無規。

在丁老將軍的愕然中,薑洵直接自那豁口的窗台躍了出去。

到了那亭前時,見得戚蒙昭正麵露關切之色,詢問著曲錦萱是否安好。而見了薑洵來,戚蒙昭立馬變成了一幅鄙夷的、敵視的模樣。

到了近前,薑洵眼中根本瞧不見戚蒙昭。他望著曲錦萱,低聲問:“你、你可還好?”

“我並無事,謝夫君關心。”曲錦萱音無波瀾,後頭,她還加了一句:“孩子也無事,還請夫君放心。”

薑洵怔住,一時語塞。

他明明問的是她,何時出聲問過孩子了?

這樣的語調、這樣的回答,直令薑洵心裡犯堵。他靜心斂氣,繼續問道:“你……怎在這處?”

曲錦萱回望他:“我不懂夫君的意思,如夫君所言,我該在何處?”

受了反問,薑洵霎時被噎住,他的目光卻不受控地,一寸寸在她臉龐上流連。

小女人眼睫翕動,是正常的頻率,可她的麵上,卻實實在在浮著一抹蒼白之色,那是來自還未完全褪下的驚懼。而自她的麵色,薑洵似乎能聽到她將將安定下來的心跳,以及仍在發著顫的指尖。

方才,定然發生了些什麼事。她明明,該有其它話、有其它事要與他說的,甚至,若如以往,她早該撲上來抱住他了。可此刻,卻為何身形不移,亦緘口不言?

薑洵心間淤堵,這樣平靜的她,令他感到陌生。

他見過她的無措、忐忑與卑怯,亦嘗過她的嬌嗔、依賴與小性子,可這般平靜的她,他是頭回見到。

且這份平靜,與他夜間所偷窺的柔靜睡顏,很是不同。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還陷於踟躇與猶疑之際,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而那變化,令他心念危懸、惴惴不穩。

薑洵思緒雜亂,好些話在體內兜著圈子,而他確實也是想要說些什麼的,隻是話還未出口,花蔚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階下,花蔚被紅茗攙著。她一手還護著肩頭,似是受了重傷。

見了薑洵,花蔚滿目灼色:“爺!爺您可有事?”

薑洵並不理睬她,他全幅心神,都在曲錦萱身上。

匆匆追來,卻連個眼神都沒得到。花蔚咬了咬唇肉,又轉向曲錦萱:“夫人……可還好?”

“花姨娘怎麼這樣問?夫人為何不好?”桑晴代曲錦萱回答,兩眼鼓起,直勾勾地瞪著花蔚。

心虛使然,花蔚避開了目光,囁嚅道:“妾、妾隻是聽說……”

無人應她,也無人關心她聽說的是什麼。曲錦萱轉向薑洵,低垂著眉眼:“我口有些乾,夫君若無旁的事,我想去吃些茶解解渴。”

薑洵如何不知,這是要避開自己的意思。可他又能說些什麼?她語氣這樣淡,明擺著,是不打算要將方才發生的事告知他。

薑洵抿了抿唇,心間焦躁迭起:“我與你一同去。”

曲錦萱無可無不可,向戚蒙昭福了下身後,便出了亭台。

見了他們一行人出現,眾人神色微妙。

方才傳話之人奔走相告的,可都是太子殿下與薑夫人一起被困的話,隻奇怪的是,在那廂房之中被救出來的,又隻有太子殿下一人,眾人自然好奇不已。但這會兒,他們所見到的薑夫人,卻是衣衫整潔、神色如常,丁點都不似曾被困火場的模樣。

惶論薑大人還跟在她身旁,這怎麼看,也與方才聽到的傳言不甚相符。

眾人大惑不解。

……

雖是府中走了水,但主家的筵席也備得差不多,各路賓客們受累來一趟,總不能因為這事就撤了壽宴。

是以,一通喧鬨後,戚府還是照常開了席。而對章王府一行人來說,若提前離席,更加重了旁人的猜疑,故而,他們自然也留了下來。

整場宴飲,薑洵都心不在焉。文國公與丁將軍看在眼裡,二人對視,俱是心領神會,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於心間暗自嗟歎。

宴畢,賓客皆散。

待回了章王府後,薑洵立馬將孫程喚入書房。

“不是讓你跟著麼?怎麼回事?”孫程才掩好門,薑洵的質問便發了出來。

“是屬下的錯,屬下認罰。”知道自己失職,孫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錯認得很快。

當時,見桑晴意外被絆得跌入湖中,他並未多想,隻顧著現身去救桑晴了,待把桑晴給救上岸,卻見花蔚主仆皆昏倒在地,人事不省。再然後,便是聽到起火,有人在傳,說魏言安與曲錦萱被困在一處……

薑洵目光陰晦,一張玉麵神鬼莫挨,很是瘮人。

靜默半晌後,他壓下心頭氣:“先去給我查清楚,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

……

與此同時,浮曲軒的內室中,散發著濃濃的藥酒味。

衣衫除下,花蔚的左肩一片青紫,紅茗正給她揉著藥酒。

那藥酒性烈,又還要把肌理給搓熱了,才能發揮效用。這才搓到第二遍,花蔚痛到臉都變了形。

紅茗心疼地抱怨道:“爺、爺下腳也太狠了……這要是再補上一腳,姨娘您的身子怕都要被踹散了。”

花蔚咬牙蹙眉,不說話。

身體的疼痛固然難忍,可有幾件事,她是怎麼也想不通。

一來,便是那曲氏明明被太子的人給擄走,卻不知是使了何等法子,竟脫了身。二來,便是爺對自己的、那反反複複的態度。溫存時,他總是折騰得她暈暈乎乎、如騰雲霧,可白日裡見了,卻又總對自己冷著一張臉,與夜裡簡直是判若兩人。

再有,便是今日在戚府,當聽說曲氏被困那房中後,他如同瘋魔了一般,竟是不顧死活都要往裡闖。那幅模樣怎麼看,都與近來冷落曲氏女的行徑大不相同。

花蔚心內焦惶又迷茫,腹內所疑百思不得其解,而紅茗,卻似看得通透。

紅茗撇起嘴來,極為不屑地說道:“還能是為了甚?爺那般奮不顧身,肯定是為了那曲氏腹中的孩子。姨娘您好生想想,爺再是不喜她,可她腹中揣著的,到底也是爺的骨血,且還是爺第一個孩子,爺能不緊張麼?”

孩子……

花蔚心間一痛,再度咬牙。

想來,還是她失策,盤算錯了順序。

今日之機,本也是她偶然見得太子,福至心靈時生出的計,之所以會失敗,想來,也與她計劃匆忙有關。

看來,還是得想法子,先把那曲氏腹中的孽根禍胎給處理了,否則爺就是再不喜那曲氏女,顧慮著其腹中的骨血,總也會有些額外的記掛。若真讓她把孩子給生了出來,自己的障礙,豈不是又多了一重?

……

同府,扶霜院。

驚嚇過後,人總是易倦的。是以,自戚府回了自己居院後,曲錦萱彆的不想,先是倒頭睡了一覺。

所發的噩夢中,魏言安步步逼近,冒犯的粗鄙之語層出不窮,那雙濁目中射出的淫邪之意更令人作嘔不已……她指尖都在發抖,看準時機後,一連點了魏言安幾處麻穴。

魏言安這個人,便如她兩世的噩夢一般,總對她死纏著不放。她是當真憎極惡極了此人,因而,趁他身子發軟的當口,她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推倒了油盞、燃了床帳,爾後,自窗扇爬了出去。

夢中,她拔足狂奔,身後,是平地躥起的火焰,以及魏言安的鬼吼鬼叫……

接著,孫程帶著桑晴尋到了她。

她站在那亭中,望著那處蔽天的濃煙、躍動的火舌,心間忐忑有、暢快亦有。

再然後,她那位夫君出現了,且於火光中,與她遙遙對望。

她看不懂他眼中的神色,亦不想再去分辨。

夢境至此,曲錦萱忽感小腹一緊,腹間的某個部位輕輕跳了跳,接著,便是一下又一下的、小小的抽動。那力度並不穩定,像極了小蟲子在蠕動,又像有一尾魚在遊。

曲錦萱知道,是孩子在動了。

猶記得,頭回感受到腹中的動靜時,她還以為是自己吃了什麼難克化的,引了肚腸不適,後來次數多了,她隱約能感覺得到,是孩子發出的動靜。

曲錦萱撫上腹部,心間無比柔軟。

恰逢桑晴進來,見了她這動作,便知是被腹中的胎動給鬨醒了。

桑晴上前,將曲錦萱扶了起來,給她身後墊了軟軟的迎枕,又遞了盞茶給她。

曲錦萱捧著茶小啜了幾口後,再抬起眼,卻見桑晴蹲在榻前,一幅吞吞吐吐的模樣,不由心覺好笑:“怎地了這是?”她用指尖敲著杯壁,笑著調侃道:“莫不是好事將近,想與我討個主意?”

“夫人在說什麼呀……”

見曲錦萱還有心思開自己玩笑,桑晴兩邊眉頭快擰成一團了。她結巴道:“夫人,那日、那日奴婢隻是一時嘴快罷了,我說那胡話,您可千萬彆當真。”

“什麼話?”曲錦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就是奴婢之前說過的,讓您往後莫要理爺,就當夫婿不在了的話……”

原來是這個。

曲錦萱愣然,隨即,她淺淺笑了笑:“你想多了。”

她一笑,桑晴卻越發難受了,急忙追問道:“那夫人為何、為何這麼久都不去尋爺?夫人當真打算,要一直與爺這般鬥氣麼?”

曲錦萱平靜地搖頭:“你當真想多了,我沒有與夫君鬥氣的意思。”

她隻是,決定不再糾纏罷了。

寧源的時光對她來說,更像是偷來的。或者說,是他那時發了善心,贈了她一段歡喜,她便藏著,時不時躲起來回憶片刻,足夠了。

寧源於她來說,更像是與他的世外桃源。

她固然做不到像桑晴所說的,就當夫君不在了,但,她總可以讓自己學著不去在意他。

就像娘那般,對夫婿沒有任何企盼,也就不會有哪樣的傷心痛苦附身了。

見曲錦萱不再說話,桑晴握著手指,糾糾結結地,再度開口道:“我近來仔細想了想……夫人,就算是為了小主子,您還是、還是莫要與爺這樣冷下去?小主子出世後,總還是需要爹爹疼愛的,何況爺往後若是、若是再納其它的妾,應當還會有其它的子嗣出生,若爺自此與您生疏,那小主子在府中的地位……夫人您就是自小缺了父親疼愛的,小主子若與您一樣,奴婢光是想想,這心裡頭都難受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