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忘了罷(2 / 2)

他是忘了家中的妻兒麼?說出那樣的話,還與她描繪廝守後的生活,他到底何以為顏?

想著這些,曲錦萱抬起目光,靜靜地直視曲硯舟,直將曲硯舟盯到心間無序,眼神亦開始有些躲閃時,她才啟唇道:“多謝兄長關懷,隻是,我另有去處,還是不麻煩兄長了。”

“另有去處?”曲硯舟心間咯噔:“你莫不是要離開奉京?”

曲錦萱不答這話,隻道:“時辰不早了,兄長還是先回府罷,將這事轉述爹爹,讓他早做籌算。與其指望借力於章王府,不如自己奮發篤行。”

曲錦萱不答曲硯舟的話,曲硯舟亦是對她這話充耳不聞,隻重複地問:“告訴我,你要去何處?”

曲錦萱:“我記得長嫂幾日前來看我時,曾說過她身體不適,兄長出來已耽擱許久,不如早些回府陪陪長嫂。”

曲硯舟眉間緊鎖,仍是固執地問了一遍,非要得知曲錦萱的去處不可。卻殊不知他這樣連番追問,更令曲錦萱痛憎不已。

為了打發曲硯舟,曲錦萱不耐地答道:“兄長先行回府罷,待晚些,我亦會親自回府,給爹爹一個交待的。屆時要打要罵,權憑爹爹處置。”

至此,曲硯舟才鬆了些心神。他緩聲安慰著曲錦萱,且承諾道:“莫要怕,我這便回府,將事情先予爹爹說清楚……無論如何,不會讓爹爹再衝你發火。”

曲錦萱掀了掀唇:“那便先謝過兄長了。”

……

待曲硯舟走遠,曲錦萱這才上了雇來的馬車,往城郊行去。

而就在曲錦萱走後不久,薑洵才掐著時間似的,與季岫結束了正事的商談。

臨離開時,季岫還是遲疑著說了句:“明日過後,薑大人便是大昌至尊。您會有如花美眷,可添後宮三千,曲三姑娘……薑大人便忘了罷。”

薑洵眉骨微揚,語氣很是不屑:“季大人說這話,是怕薑某去纏鬨她?季大人放心,薑某人一言九鼎,和離書竟已簽訖,今後與她再無瓜葛,亦不會有半分糾纏。”

至此,季岫也再無話可說,揖手與薑洵辭彆了。

季岫一走,方才還像是熱鬨得不行的書房,瞬間像空無一人似的,冷清到令人不適。房中的空蕩更像是侵入了薑洵的心一般,令他頹然又疲憊。

須臾,敲門聲響,杜盛的聲音傳了進來:“主子,徐嬤嬤來了。”

薑洵揉了揉額角,闔起雙眼:“轉告嬤嬤,我今日乏了,有事改日再說罷。”

書房外,杜盛與徐嬤嬤麵麵相覷。

徐嬤嬤聽了,又是一聲飲歎:“也罷,我先去待霜院瞧瞧哥兒,讓公子好生歇息罷。”

於是,杜盛也以為薑洵當真是要好生歇息,他便在外頭尋了個牆角,正打算窩下去時,卻聽‘吱呀’一聲,書房的門開了,他們那位主子大踏步走了出來,於袍擺飄飛間撂了句:“派人去與丁五說一聲,我在八仙樓等他。”

杜盛麵部抽搐,隻得一邊傳了話,一邊拔腿,苦哈哈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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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八仙樓內。

未及黃昏,丁紹策便喝到兩眼外廓都現了紅暈。聽過事由後,他笑到打跌,現下借著點兒酒勁,拐著彎地嘲笑薑洵:“行啊薑大公子,成婚不到一年就被逼著和離了,真真笑煞我也。”

“說起來,小嫂子也是個妙人,既然知道你後麵的事,竟還說得出這種話來。這要換了旁的女子,必然不會這樣果斷的。定會鬨上幾場,說不定奉著母憑子貴四個字,非要向你討個後位。沒成想小嫂子倒是個出奇利落的,連國母之位都不稀罕。這般世間少有的品質,著實讓丁某人敬佩得五體投地。”

薑洵眉頭死擰,半個字也不肯回應,隻一徑垂眸飲酒。

“何謂一語成讖?我今兒算是長了見識了。”丁紹策笑意愈盛,揶揄道:“那和離書你不寫就好了,作甚要為難自己?既是舍不得,就莫要下筆,你若不肯,她還能強摁著你落筆不成?”

這時,薑洵倒是開口了,傲岸至極地:“我何時說過舍不得?我豈是那強人所難之輩?她既決意要走,我自然得成全她。”

丁紹策莞爾:“當真這樣乾脆,為何非等到季大人出麵,你才肯鬆口?”

薑洵板起臉來,用清疏寡漠的語氣回道:“霄哥兒還那樣小,我隻是不想他與生母分離罷了。”

見他仍然嘴硬,丁紹策捬掌大笑:“哦,既如此,那就把哥兒給小嫂子帶走也成,她不是想要哥兒麼?”

“笑話,縱是我答應,幾位長輩焉肯?屆時她就算是離京萬裡,自也有人會去將霄哥兒給帶回宮。”薑洵放下酒杯,目光灼熱隱怒。

丁紹策並不俱,還靠到椅背去,悠悠哉哉地提醒道:“這樣不好麼?你把哥兒給小嫂子,再派人暗中保護著,莫要讓幾位長輩的人給尋到。待過個幾年,朝堂穩了,邊患也徹底清了,你再去尋她母子……人皆說婦人心慈,且生不如養。這將將生下來,她或許能狠狠心給舍了,可養上個幾年,再要母子生離,那可真真是剮心割肺之痛,說不定到時,她會因為舍不得哥兒,而回來與你重續前緣呢?”

聽了這話,薑洵整個下頜都繃得死緊,卻並不應和,似乎認為丁紹策這些話毫無斤兩。

丁紹策卻並不以為意,還幸災樂禍地取笑道:“失策了罷?你若把哥兒給了她,你們間的聯係還在,藕斷絲連四個字,可是挽回過不少對和離的夫婦。現下啊,那破鏡重圓的夢啊,我勸你最好不要做嘍。”

“莫要以已度人,我與你並不同。”薑洵老話重提,沉金冷玉般的聲音滿是不在意。

丁紹策搖頭,拉著長音道:“有何不同?非要扮得這樣雲淡風輕作甚?”說著話,丁紹策低下頭,沉鬱地苦笑了著,搖頭自語道:“當年我要是豁出臉去,在樂陽出嫁頭一晚便把她給搶走,或是在她出嫁當天去毀了那婚宴,指不定今時今日,會是不一樣的情形了。”

可見這嘴硬脖子梗、死要麵子的下場,換來的就是日日夜夜輾轉難寐,佳人在前,卻是咫尺天涯,再難碰觸。

最令你絕望的,是她生就一張利嘴,逮著說話的機會,那字字句句都在擰著你的腸子打轉。

似想拋卻心間苦悶,說完話後,丁紹策轉了視線向外,恰好見得兩個熟人。其中一個,正是客居在他府中的那位表妹,而另一位……

丁紹策凝眸,略一思忖道:“那位……似乎是戚老天官的孫兒?”

順著丁紹策的視線,薑洵側了側首,向外望去。

一襲白色交領直綴,眉目雅逸,麵容清俊。

確是戚蒙昭。

而在戚蒙照的對麵,鐘靜雪正一幅無邊嬌羞的模樣,絞著手中的帕子,似在與他殷切地說著什麼。

然戚蒙照麵上極為不耐,兩道眉快擰作一條繩結了,幾度想抬腳走人,卻都被那鐘靜雪提前給攔了下來。

來回幾番後,戚蒙昭直接拉下臉來,張嘴似是不給臉地斥了幾句,那鐘靜雪臉色一白,這才訥訥地放了行。

觀望了一出‘攔郎失利’把戲的丁紹策,卻半點沒有要為自己表妹鳴不平的意思,反而盯著戚蒙昭走遠的背影,嘖嘖有聲地唱起八卦來:“聽說這位小戚大人可是個眼光奇高的。去年起,戚府便想為他擇婦了,可挑來選去,愣沒一個合他眼的。”

“就說前些時日罷,我那位鐘表妹不知在哪兒遇見那小戚大人了,便對人芳心暗許,硬是哀著我母親去問。礙於情麵,那戚夫人便在慈安寺安排了一場相看,可把我鐘表妹高興得險些瘋了,在房裡頭塗脂抹粉的,連衣裳都選了大半日,可你道如何?約好的那日,她巴巴地趕過去,等著與這小戚大人相看,結果傻等一個多時辰也不見人,蓋因那小戚大人爽約了。據說啊,他是寧願去宗祠跪著,也不願與我表妹相看,氣得我那表妹眼睛都差點哭瞎了。”

“先前,我母親還道,他是嫌棄我那表妹名聲不好、性子張揚,但國子監同判蔣大人的女兒,那可是出身清正,名滿奉京的大家閨秀,他卻也不為所動。私下裡啊,不少人都說這位小戚大人恁地眼高於頂……”

說到這處時,丁紹策移回了眼,對薑洵挑了挑眉:“對了薑兄,你先前在寧源之時,不是曾與他共事過麼,該是有些了解?這小戚大人……不會是有斷袖之癖,才那般清傲的罷?否則,怕不是天上的仙女兒,才入得了他的眼?”

豈料他這話音剛落,便見薑洵蹭地離了椅,站起了身。似是死死壓抑著的陰沉感終於爆發,他甩了句“我如何知曉!”便拂袖而去。

這猝不及防的惱怒,直令丁紹策傻眼了好一陣。

他轉向自己小廝邱東:“這、這是怎地了?”

邱東也回以一臉迷惑。

丁紹策探頭向外,瞧了瞧那具怒不可遏的背影,愕然地感歎道:“人道是六月的天,女人的臉。看來這將將和離的男人啊,也好不到哪裡去。最是敏感脆弱了,情緒這般不定,實在是難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