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蠢貨(2 / 2)

若按溫厚當年所謀,自己兩個外甥女,各嫁那兄弟二人。若是薑洵最終能成功複位稱帝,便是曲檀柔為後,屆時再將曲硯舟的身份告知薑洵,曲硯舟順利得個嗣王之位,自己府裡頭,可不就出了位皇後又出了位王妃麼?

退步而言,就算薑洵未能在魏修的眼皮子底下長久存活,待曲硯舟長成後,他便將其身份告知文國公幾個,屆時幾位老臣連同他一起,將曲硯舟匡複上皇位,他那外甥女崔沁音,亦會是這大昌之後。

可溫厚萬萬沒料到的是,於他昏病之中,遠在奉京的溫氏自作主觀來了場換親,將他所有的盤算都付之東流,試問溫厚豈能不恨,又豈能甘心?

而這廂,在知了溫厚最終目的後 ,溫茂周的眼神先是閃了兩閃,可繼而,他又覺得無比頭疼。仔細想了想後,溫茂周便道:“那……此事得從長計議了。爹您先歇歇,我與二哥好生商議商議,看這事該如何進行。”

溫厚冷哼一聲:“等你們商議出點餿計來,怕是為父這把老骨頭都給熬沒了!”

“可是爹爹有何妙計?”溫茂周急忙追問。

溫厚剮了他一眼,吩咐道:“喚人去請遊高士過來。”

溫弘賢怔住,有些驚疑不定:“父親的意思是,遊高士知曉這些?”

溫厚知曉長子所慮,便寬慰道:“我兒放心,遊高士是自己人。他連為父這條命都救了,還能害咱們溫府不成?”

溫茂周則捬掌大樂:“是了,遊高士不僅醫術高明,還能掐會算,自然會知曉這些。爹爹稍侯片刻,待兒子親去將高士請來。”

溫茂周走後,溫弘賢奉茶於溫厚時,仍是憂心忡忡:“父親,兒子觀那遊高士之麵相,並非何等良善之人,與他共謀大事,會否於我溫府不利?如這般關乎闔府前程性命的重要之事,父親是否還是三思而後行?”

溫厚搖搖頭:“善人惡人不重要,最為重要的是,遊高士是友非敵,便足夠了。他不僅掐算出這當中的事,還親口與為父所言,他與那廢太子魏言安頗有幾分私交,而由那魏言安,又可搭上傅氏一脈……”話至半途,溫厚呷了一口茶水,才接著語重心長地對長子解釋道:“欲扶舟兒上位,本就是棋行險著。我兒,若得傅氏為盟友,咱們那大事,自是又多了幾成勝算。”

聞言,溫弘賢隻得於心中疑團閉口不言。

片刻之後,溫茂周親攜一人前來。

雖換做普通郎中裝扮,頭皮處還有小片癩痢,可若細看,自那張寡白欣長的馬臉便能識出,這人,便是昔日的新霽聖使。

當年,此人聞得宮禁風聲不對,便使計逃出大內,且漏夜離開奉京城,幾處遠泊之後,才來了這崇州。此後,他撿回自己多年不用的真名姓遊仁,且稍稍改易了麵容,重新乾起那招搖撞騙的營生來。

於機緣巧合之下,遊仁被請入這溫府為溫老爺子診脈,又恰逢其早年在鄉間行醫時,聞得一起藥湯熏蒸的法子,道是可治這偏枯之症。因溫厚臥病多年也不見有好轉之跡象,溫府之人便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由他試了試。

也真真屬這遊仁很是有些狗運,行了那藥湯熏蒸當晚,溫厚便悠悠轉醒。隻不巧的是,在聽聞現今朝堂局勢後,溫厚鼓起眼珠子罵了幾聲不明不白的話後,便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溫府眾人喜後又逢亂,自是許了重金,連聲哀求這遊仁再施仁術,將溫厚救回。

而遊仁之所以會留下來,除了那重金誘惑外,再有一樁,便是他自溫厚那幾聲不明不白的咒罵中,嗅出些不對來。

是以,遊仁便順勢留了下來,繼續用那舊法子醫著溫厚,且在溫厚目合神昏,半醒不醒的當口,於其囈語中問了些始末出來,再自己串了串,便猜出了當中的事由概要。

遊仁本就因自己大仇不得報,且仇人還風光稱帝之事而耿耿於懷,待度得這事中有彎可轉,他怎能不動心?於是,待溫厚全然轉醒之後,他便旁敲側擊、裝模作樣地擺起舊時掐算的式樣來,且說出自己可聯絡魏言安之事,正正,與溫厚所謀一拍即合。

這會兒,入得內室後,溫厚便率先將方才與二子之辯對遊仁說了個清楚,又急急招呼著遊仁:“還請遊高士與我這兩名孽子好好說說,這事當如何去辦。”

遊仁眸子微微閃躍,收斂神情後,他正色道:“如貴府二爺所言,兄弟便如手足,那薑洵會否對曲大公子生出手足之情來,暫且是堂未知之事。但於此之前我等要做的,便是要讓這兄弟二人的關係,毫無回轉的餘地。否則他們兄弟哥倆好了,咱們還打什麼盤算?”

“高士何意?”

遊仁不疾不徐地說道:“若直接對那薑洵道出曲大公子真實身份,而那薑洵又爽快認了曲大公子為一母同胞的兄弟,予了那嗣王之位,諸位猜此舉,可會讓曲大公子對薑洵生出好感來?”

內室中諸人陷入沉思。

過後,溫厚掂綴出了結果:“若舟兒對那薑洵生出好感,那日後這替位之事,舟兒多半個是個柔茹寡斷之態了。”

遊仁點頭:“老太爺所言甚是,柔茹寡斷最是影響當間的大事。屆時我等布局精密,一切完善之際,而曲大公子卻惦念手足之情,於我等來說,豈非為一大阻患?”說著話,他用眼巡了溫府父子三人一圈,緩聲道:“幾位也當了曲大公子這麼些年的長輩了,後頭最好是引導著,讓曲大公子對那薑洵生出仇視之心,而於這之前,又要讓那兄弟二人間,先產生難以彌合且無法修補的裂縫。簡而言之,便是要讓曲大公子……沒得回頭路可走。”

聽罷,溫茂周苦思半晌,愁眉鎖眼道:“那薑洵最為在乎的,莫過於他那長子了。可大內禁苑重重,咱們若想在皇宮裡頭動點手腳,恐怕並沒那麼容易。”

對此,遊仁笑意中滿是高深:“咱們這手暫且伸不進皇宮大內,宮外,卻還是有一大機會的。”

溫茂周當即追問道:“何等機會?還請高士示之。”

遊仁轉向溫厚,語帶暗示地問道:“老太爺這便忘了您那小女兒的庶女了麼?縱是那薑洵棄了她,對她亦無多少感情,可那女子到底他長子生母,薑洵豈能坐視不理,又豈會胸無半點波瀾?”

被一語點醒,溫厚兩眼霍霍閃動,笑意堆了滿臉,緩緩地點了點頭:“高士英明。”未幾,他又詢問道:“傅氏那邊……”

遊仁眼神定定:“老太爺不慌,您可還有位外孫女在給那廢太子作妾呢,無甚可慮的。此事,定然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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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又是數日,奉京大內。

這日,丁紹策被苗鈞水親自引著,往東華殿前去。

苗鈞水步履匆匆,弄得丁紹策也是大步疾行。

丁紹策萬分不解:“陛下怎會突然發怒?”

莫非是知曉自己還有個親生兄弟,想想又覺得不對勁了?

苗鈞水腳下不停,小聲回道:“哎唷五公子,陛下啊,是被一封辭官題本給鬨的。”

丁紹策越發生奇了:“是哪個大人物辭官,竟能讓陛下氣成那般?”

這回,苗鈞水倒是放緩了步子,他壓低著聲音與丁紹微說道:“五公子,奴才偷偷與您說,是戚老天官那位孫兒。”

丁紹策愣住,好一會兒才用折扇拍了拍自己脖頸子:“可是在都水監任職的那位小戚大人?”

苗鈞水忙不迭地點頭:“可不是嘛,奴才也不知那位小戚大人的辭呈,怎就讓陛下發那麼大火……”

丁紹策搔了搔下巴,未幾,臉上漾出抹不正經的邪笑來。他了然於心地提點苗鈞水:“那我曉得了,陛下啊,八成不是氣的。”

“那是?”

“是醋的。”

說著,二人已到了東華殿前,丁紹策收起折扇,噙著那抹看好戲的邪笑,入了殿內。

“——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禦案之後,薑洵一張臉仍舊黑得不能看,可光聽那筆觸刷刷之聲便知,他是帶著情緒在批奏章,光是“平身”這二字,也明顯蘊含著未消的餘怒。

丁紹策明知故問地調侃道:“陛下這是怎地了?可是小殿下調皮起來,又在您身上畫圖了?”

回答他的,是更大力的筆觸之聲。

小片刻後,薑洵才自案牘中抬起了頭,自齒間迸出話來:“戚蒙昭,膽子越發大了。”

“嗐,這七夕都過了,難不成小戚大人又約曲三姑娘了?”丁紹策笑著問了聲,又故意嘖嘖有聲地:“陛下您也是,就莫要讓孫程事無巨細都報過來,隻須知曉三姑娘人是安全的便行了,旁的事都堵心得很,您本就政事繁忙抽不開身,哪見得那些戳心窩子的話?”

舊事重提,薑洵雙唇死抿,他抓過袖側已現了斷痕的章折子,貂黑的眼眸中送出突刺的目光:“敢遞辭呈於朕,戚蒙昭真真好得很。”

丁紹策張大了嘴,這才作恍然大悟狀,他故作同情地歎道:“慘還是陛下慘。臣與樂陽雖仍未和好,但臣呢,好歹時不常能見她一麵,且樂陽那嘴皮子著實利害,又是個會動手的主兒,身邊倒沒有鶯鶯燕燕、哦不,沒有虎狼環伺,縱有人垂涎,卻也輕易不敢靠近她。可曲三姑娘就不同了,小戚大人不僅是不遠千裡追隨而去,竟還為了她辭去官職,這明顯是鐵了心要撬陛下牆腳啊。”

“都說烈女怕纏狼,於小戚大人來說,這又是近水樓台,又是癡心一片的,曲三姑娘還真不一定能抵擋得住他那誠心與攻勢。依臣來看,陛下勝算無幾,不如,還是放棄罷?”

薑洵掃眼過去,麵如密雲:“誰說朕抽不開身?朕本就打算要親自去護她的。”

丁紹策沉吟:“可陛下走了,這朝政當如何是好?您就不怕離了奉京,回來時,這龍座被你那親兄弟給占了?”

睇著丁紹策,薑洵眉心微緊:“朕會將朝政托付於幾位長者,過幾日,你先去諫院領個職,朝中有何異動,與其它密信一並報來便是。”

扣住那章折,薑洵麵色幽暗,眉目漆漆。

想起近來孫程信中所報,他心中千頭萬緒齊齊湧來,那份心驚難定,甚至大過於得知自己竟還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那份危與怒齊齊體內兜著圈子,蠶食他的理智,促使他於片刻之間,便下了決定。

便是明日,再不能等。

……

約莫一旬之後,吳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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