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重遇(2 / 2)

桑晴掩起門,看了看隔壁院的方向,低聲與曲錦萱打著商量:“小姐,咱們要不要聽廉大娘的話,把那水缸給挪過去,再去買幾個雞鴨箱籠來?”

曲錦萱垂眸想了想:“水缸可以挪,雞鴨箱籠不便打理,況咱們這院子還要用來晾曬料材,就算是白日裡鎖著箱籠不放它們出來,染上了氣味也不好……”她在院中四圍探了一圈:“咱們挪其它東西過去罷。”

……

好一陣忙碌之後,曲錦萱便與桑晴一道,在廚間動手拾掇了幾味小菜並一缽湯膳,擺好飯食後,主仆二人坐在張矮幾旁,對向而食。

桑晴夾起一箸藕片到碗中,問著曲錦萱:“小姐,奴婢記得,蔡大姑娘前陣兒是生了個姐兒?”

曲錦萱撇著湯中的浮沫,聞言,便也笑著點了點頭:“是生了個姐兒,聽說她生得順利些,兩個時辰孩子便出來了。”

桑晴嚼咬了口爽脆的藕片,嚼咽下肚後,複又問道:“小姐,你說當真有林二郎君那樣的,聽到娘子在產房裡痛到哭,他也在外頭急到險些暈倒的麼?”

“自然是有的。”曲錦萱答她:“聽聞兄長出生那夜,爹爹也是昏過一陣的。”

桑晴皺了皺鼻子,嘟囔道:“老爺明明是怕保不住他那寶貝兒子……”

說起曲府人便好生倒胃口,桑晴壓根不想再提。

沉默了小半晌後,桑晴再度小心翼翼地開腔道:“小姐,奴婢覺得……小戚大人也是位好郎君。上回您發低熱,奴婢與他說漏了嘴,他當時便急得想去找大夫再給您瞧瞧呢。”

曲錦萱並無反應,仍是低頭送飲著湯羹。

桑晴點戳著碗中的米飯,又繼續試探道:“小姐,小戚大人的意思我都聽出來了,您若不想回奉京,他便陪您留在這吳白城,或是、或是您想去哪兒,他今後便陪您去哪兒。”

“小姐,您要不要好好考慮下小戚大人?奴婢真覺得他是個會疼人的,今後一定會對您萬分好……”桑晴咬了咬唇,覷著曲錦萱的神色,再度大著膽子說道:“奴婢還旁敲側擊的打探過了,他今後不會、不會納妾的……”

曲錦萱抬眸,斜乜了桑晴一眼:“彆了個孫程,又來了個冬爺,我看你這丫頭啊,才是真真到了紅欒星動的時候了。”

被反將一軍,桑晴騰地紅了臉:“沒有的事,小姐莫要取笑我……孫程就是個誤會,那勞什子冬爺更不用說了……”

見桑晴害羞,曲錦萱也沒多說,順勢轉了話題,閒聊起鋪子裡的生意來。

晚膳曲錦萱一般都吃不了多少,在喝了幾口清淡的湯食後,便撤了食台。

再過了會兒,她就著燈燭,對今日新方子的配料做了些批記後,便滅了燭,上榻安置了。

夜漸寂然,星子遙遙掛在天際,星光帶著皎潔的月暈,將屋頂的瓦片都照出層淺淡的銀暉來。

不算低矮的院牆之上,一身玄衣的薑洵望著牆角下的豁口大水缸,以及那水缸周邊的兩排觀音掌時,麵皮不由繃緊了。

這些障礙對他來說自然不算什麼,但頭一天與她比鄰而居,便被提防成這樣,他這眉心豈能安定得了?

勉力摁下心中不快,薑洵提起氣來,縱身躍過明顯是用來阻他的障礙物,借著月色摸進了內室中。

還得虧他眼力不差,接連避過了榻前用靠椅扯起的幾條攔線,又見了她掛在布帳子兩側的鈴鐺。

薑洵唇角翹了翹,頭痛的同時,又覺欣慰。

倒是會保護自己,竟連這等防護都想到了。

可也真是就那鈴鐺作怪,讓他隻能異常小心地挑開一條細縫,再就著那條細縫,眼都不錯地盯起榻上小女人的睡顏。

幸好,她是麵朝帳外的。

薑洵蹲在榻前,見這昔日便躺在自己身側,甚至是窩在自己懷裡的人,這會兒雖一人獨寢,卻也睡得正酣。

原來長夜寂寂,還真就獨他孤枕難眠了。

想起曲錦萱今日在巷口與那婆子,還有那婆子帶著的兩個小娃娃那樣親昵,薑洵這心裡頭就極其不是滋味。

明明她自己也有孩子,明明他們的霄哥兒,比那兄妹二人還要惹人疼,明明,她也並不用背井離鄉來這陌生地界的……

薑洵目光滯澀了些,心頭一陣淺淺抽疼。

她應當也是想念霄哥兒的罷?如那婆子所說,是否、是否自己說了能讓她見霄哥兒,她便會回奉京?隻要她回了奉京,一切便好辦了……

可於此刻,他卻連以真麵目示她的勇氣都沒有。

原來情怯至極,會是那般忐忑難安。

想著這些,薑洵又開始後悔沒有早聽到丁紹策的話。若當時答應把霄哥兒給了她,再派人暗中保護於她,那這回來尋,單霄哥兒在她身邊,自己也有了光明正大接近的理由,而不是像現下這般,被她當賊似的防著,晚上又確實還要做暗賊行徑,才能這樣近距離看她幾眼。

薑洵心中憋悶得很,可見曲錦萱睡得這樣酣甜,他又不禁生出絲企盼來。

他在奉京時總是夢她,不知她的夢中,可曾出現過他的身影?

……

夜便是固定長短的夜,不因誰人的流戀不舍而延長,抵了時辰,月色便開始淡了,而薄明的晨曦,逐漸升起。

紅霞碎開,天色大亮。

起身後,曲錦萱便與桑晴將收入室內的料材搬到了院中,在圓篩中細細拔開。待用過早膳後,仍是去往繁清閣。

隻這回,主仆二人才將往前行了兩步,便在巷中碰著了隔壁的新鄰居。

冠發高束,身形英武修長,一襲淺青色的順褶束袖袍衫,腳踏同色皁皮靴。

那人鼻梁通直,一雙深邃莫測的眼眸中隱隱見得紅絲,而頜處一圈厚密的兜腮髭須,更讓他的麵容顯得格外粗獷。

廉大娘沒有說錯,這新鄰居瞧起來,當真不像是個好相與的。

見那人目光探過來,曲錦萱微微欠了欠身,對方則盯了她兩瞬,也拱了拱手,如此,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甫一出了巷口,桑晴立即小聲與曲錦萱討論起來:“小姐,你說那人是做什麼營生的?怎麼穿得不文不武的?”

曲錦萱搖頭:“我也不知。”

桑晴苦思半晌,兀自嘀咕道:“那咱們還是多多提防為好,瞧他那幅模樣,書生不像書生,武夫不似武夫的。聽人說了,這種扮相不倫不類的最要當心了,多半乾的不是什麼正經營生。晚些我再去買幾株黃針仙人掌……不對,還是讓鋪家送幾株仙人柱過去罷,半人高的那種,把牆角都給擋住了,咱們才能安心。”

……

計劃得很好,隻當日晚些時候,還沒等桑晴去買半人高的仙人柱,她便在鋪子裡頭,接待到了她們隔壁院的新鄰居。

繁清閣也不是沒有接待過男客,隻除了剛開張時處理過的、那些找茬的流子外,單獨來胭脂鋪子裡,還麵不改色堂而皇之的,除了先前那位批量采買的冬爺外,這位,便是第二人了。

當然,有他那一圈大胡子擋著,臉是否泛了紅,是否有些不自在,桑晴也不甚看得清。

將好另外幾位女侍手中也各有客有接待著,桑晴便主動迎了上去:“歡迎客人,您想挑些什麼?”

“挑套香奩之物。”大胡子言簡意賅,聲音低沉渾厚,與外表亦有幾分相近。

桑晴試探著問道:“不知您是……”

大胡子倒也答得爽快:“給在下娘子買的。”

原來是個成了婚的。

桑晴暗鬆一口氣,便也認真為他推薦起來。

桑晴問道:“不知尊夫人平素描眉時,是喜歡墨黛、青黛,還是赭黛?”

這個問題,結結實實地把大胡子薑洵給難住了。

但這也無甚,素來入鋪來郎君們,少有人能答得了這個問題的。是以,桑晴便立馬換了另個問法:“不知尊夫人眉型如何?平素鐘愛描彎月眉,還是小山眉?眉量是偏寡淡,還是偏濃密?”

薑洵:“……”

他努力回想了下:“眉量適中,不濃不寡,眉型……似遠山,又似水霧,至於是姑娘所說的哪一種,恕在下當真不知。”

沉吟了會兒,薑洵又闊氣地答了句:“不若,姑娘適才所說的那些,都替在下取一份罷。”

作派這樣大方豪爽,桑晴自是笑著應了。她從架上各取了幾款眉黛放入小筐中,又順勢推薦道:“尊夫人平時可會貼麵靨?我們這鋪中有各色花鈿,金鈿紅鈿樣式也多,客人可需一並瞧瞧?”

說起麵靨,薑洵神色微晃,寧源的記憶再度被勾起。

此刻他記得無比清晰,當時在馬車中,她是怎樣眉飛色舞地,與自己談論起兩地女子妝容喜好之差的。

說起來,七夕那夜,她許的是什麼願?當時,他怎就鬼迷了心竅,沒有親耳聽她說一說?

“……客人?”見他兀自出神,桑晴便喚了聲。

薑洵眼眸微動,自追憶中抽出了心神。他正待要答些什麼,耳尖,便靈敏地聽到樓上有了些動靜。

抬頭去看,正正見得曲錦萱提著裙擺,從樓上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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