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甚微辭?若非他英謀善策,今晚能有那般順利?一群愚蠢之人。
雖心間不悅,魏言安卻仍得耐著性子,與曲檀柔溫言解釋道:“好柔兒,我這般做,乃是一箭雙雕之計。你想想,若這回那薑洵屍骨無存,回京後得繼大統的,不就是你那好兄長麼?何必騰來挪去走那許多岔路?況我知曉,你亦不喜你那三妹妹,我這也是為你出氣的。”
許久不得魏言安重視的曲檀柔喜不自勝,她心間甜波蕩漾,扭捏著表態道:“爺對妾身好,妾身知曉的。爺放心,外祖與兄長都極疼妾身,尤其兄長,自小到大,兄長最是見不得妾流半滴眼淚的,若晚些爺與外祖說服兄長不利,妾身也會幫著說服兄長的。”
“好,我知你至聰敏貼心了。你且放心,待事得成,我便將你扶成正妻。”魏言安麵上讚賞且許著諾,心中卻極度不以為意,隻麵上不顯,需得穩著曲檀柔罷了。
聽了魏言安柔聲撫慰,曲檀柔嬌羞不已:“妾這般對爺,非是想著這些名分的,妾、妾是當真對爺一片真心。”
魏言安便也作勢深情,握了握她的手,溫聲道:“知了,此事你功勞最大,往後啊,爺隻疼你一人。”
曲檀柔溫馴地點頭,又殷勤關切道:“爺可有受傷?妾先服侍著爺更衣罷。”
魏言安心內抗拒,壓根不想與曲檀柔久待。是以,他雖說著推拒的話,音色卻眷注不已:“現有下人在,又何需柔兒你來伺候我?快回屋去暖暖罷,雖還未入冬,可你那膝節不是總發疼作癢麼?還是好生歇著罷,若再發作,我可是要心疼的。”
聞言,曲檀柔一顆心更像泡在蜜糖中似的,目中更是浮起淚光來。她往魏言安身邊偎了偎:“謝爺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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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迷忽,雙目難睜。
冷意陣陣,透骨奇寒襲來,曲錦萱渾身僵痛,似是筋骨被抽掉似的,嗓子乾灼得像裂開了似的。
她無意識地呻.吟了聲:“渴……”
感應中,有人單臂將她抱起,緊接著,她躺進了個散著清冽甘鬆香味的懷抱中。
須臾,一股帶有溫意的水喂入了她的喉間。似是怕她嗆著,那人每回還隻喂了小半口的量,等她吞咽下去了,才又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嗶啵聲響,像是焰火燒著木材的聲音。
這聲音,很是熟悉。
一直縈留在體內的失重感,以及現下周身難以動彈的狀態,與她上世無意識彌留人世時的體感極為相似。她感覺自己前額熱氣掀騰,整個人像被不停拋擲。
冷熱交錯間,曲錦萱雙眼不得睜,四肢似要慢慢僵化成木,而魂靈之中,出現一陣越搖越大的金光。那金光帶著莫名的吸引力,似有隻無形的手,在邀她踏入。
她一步步挪近,到了那溫和的金光之前,正要抬腳踏入,突然衣襟後擺一緊,製止了她的腳步。
曲錦萱轉過身去,見是個大眼澄澈的娃娃。那娃娃用兩隻肉乎乎的小手拽住了她,還用小奶音喚著她:“阿娘……”
她怔怔地看著那小娃娃,很有些不敢相認:“……霄哥兒?”
亦在此時,她的耳畔又響起一道微顫的、散著乞求之意的聲音,那聲音在喚她:“……萱萱,不能睡了,快醒醒……”
如同沉入雙重夢境一般,曲錦萱在夢中看著霄哥兒,眷戀地、喃喃地念著霄哥兒的名,而夢境的另一邊,亦有人在不停地重複喚她。甚至,她能感覺到那人在貼她的臉頰與前額,且耳畔那道執著的喚聲逐漸哽咽,逐漸沙啞……
曲錦萱看著那小娃娃:“霄哥兒是要阿娘在這處陪你麼?”
‘霄哥兒’搖搖頭,如小夫子一般老氣橫秋地,以告誡的口氣勸著她:“阿娘莫要在這裡久留。”
曲錦萱淚盈於睫:“可阿娘很想你……”
她情難自抑,正想蹲下身去,仔細瞧一瞧‘霄哥兒’,頭頂卻忽然傳來轟轟隆隆翻滾不斷的雷聲,緊接著,又是一記寒人肝膽般的霹靂聲鳴響而起。
正是這記霹靂聲響,直讓曲錦萱心神一凜,渾身都打了個激靈。
似被什麼生拖硬拽一般,她終是擺脫了那拋擲感。片刻後,又如魂靈歸位般,她眉間微皺,眼睫翕動幾下後,極緩極緩地,睜開了眼。
入目所見,先是一方黑魆魆的洞頂,那洞頂之上,倒垂著些七棱八角瞧不清模樣的石塊。
這樣陌生的場景,讓她覺得自己似是醒了,又似仍在夢中。
她兩眼迷迷瞪瞪,雙目在逐漸聚焦時,又愣愣地,看著自己眼前的那張臉。
是男子硬實的,不那麼柔和的輪廓。
眼前這張俊容背著光,可縱他的眉眼被那昏黃跳躍的火光映照得不甚清晰,她卻也能感受到他的焦灼之意。
神思雜擾紛亂間,兩世的記憶毫無秩序地,在曲錦萱腦中如亂麻一般參差交錯。
她微微傾了傾頭,張嘴喚了聲:“……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