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癡纏(1 / 2)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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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中, 戚蒙昭正搖著撥浪鼓逗薑明霄玩,後脖頸突感有些發刺。

他擰頭去看,見了身著紗青行衣、腰係玉鈕大帶、身姿軒昂凜凜的身影, 一時訝得驚在原地:“陛……您怎在此?”

薑洵眉目沉沉如淵,眼底眉梢似裹挾著颶風,定定看了戚蒙昭一會兒後, 又轉眸去盯巧茹,直將巧茹盯到渾身發怵。

因近來適逢季節變更, 徐嬤嬤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 這幾日偶感風寒,怕傳染給霄哥兒,這趟便沒跟著出來。

而方才曲錦萱與樂陽上到二樓去處理些事, 因薑明霄不願上樓, 她便獨自帶著在這下頭玩樂,又那麼恰好,遇著了聞訊來尋曲錦萱的戚蒙昭。

因知暗處有宮衛在護著, 且戚蒙昭腰間佩有官員魚符,樣子也不似壞人, 又兼他自報家門,說了是來尋曲錦萱的, 巧茹便也沒多想。見薑明霄被逗得開心,便抱著他站在鋪中與戚蒙昭逗樂,順便等曲錦萱下來, 因而,便有了薑洵方才所見的那一幕。

巧茹硬著頭皮, 屈膝向薑洵福了福身, 被那眼神嚇得都不知該喚他什麼。

薑洵大步上前, 自巧茹手中接過薑明霄。

薑明霄還不知自己這親爹心中不悅,反而對親爹今兒這身新衣格外感興趣,張嘴就在薑洵肩頭啃了一口,順利留下一片濕漬。

薑洵捏著兒子後頸子,將人給提遠些,張口便問戚蒙昭:“小戚大人為何在此?”

戚蒙昭緊了緊手,直言道:“下官來尋三姑娘。”

這般直接,更是引得薑洵眸子浮上一層寒冰:“何事尋她?”

戚蒙昭也不懼,說著自己早便想好的借口:“下官祖母前些日子傷了手,留了傷疤,下官特來尋三姑娘要一罐平複那疤痕之物。”末了,他還問薑洵:“尊上又為何在此?”

薑洵氣急反笑,故意顛了顛手裡的大兒子,眼眸微眯,反問戚蒙昭:“你覺得呢?”

戚蒙昭麵色難看,如哽在喉:“尊上是要以強權壓之,還是打算用孩子做餌,引三姑娘與尊上複合?”

聽他這般直接地問,薑洵微微一笑,回答反而從容許多。他一眼睨去,目光透亮到仿佛要穿透戚蒙昭:“你想讓我以強權壓之,惹她反感,我偏不。至於哥兒……我讓他回他娘親身邊,等待日後我們一家團聚,有何不可?小戚大人未免管太寬。”

被薑洵這般慢慢悠悠,泰然自若的態度激到,戚蒙昭硬聲道:“尊上這般癡纏,有甚意義?”

“莫非閣下不是在癡纏麼?”薑洵冷嗤,毫不留情地質問道:“我與她曾是夫妻,且共同育有一子,就算我二人間存有何等誤會嫌隙,也抹不去曾經生出的感情。反而小戚大人……你與她有甚過往?你拿什麼與我搶?憑著你一腔愛慕便想把人搶走,未免天真過頭。”

說完這話,薑洵便直接抱著薑明霄往樓上去了,他背影挺立,仿佛連多看戚蒙昭一眼都不屑。

戚蒙昭羞惱不已,正打算跟上去,卻被苗鈞水給扯住。

苗鈞水壓低聲音道:“老奴真真一片好心,勸小戚大人您還是識趣些,莫要行那無謂之事,尊上與這位三姑娘之間,可不是您能插得進去的,您何必非要執著做那惡人討那苦頭呢?”

這廂,苗鈞水成功牽製住了戚蒙昭,那廂,薑洵已抱著薑明霄,大大咧咧地上了鋪頭二樓。

樓閣之上,曲錦萱與樂陽正對著處貨架商議著什麼,見了突然上得樓來的父子二人,亦是詫異道:“尊上怎來了?”

薑洵眉眼淡漠,哼笑一聲:“戚蒙昭來得,我來不得?”

一旁的樂陽怔住:“小戚大人來了?”

薑洵腦中滯了滯,此時方知自己誤會了什麼。所幸他反應也快,立時便答道:“他人已走了,我今日在附近辦事,恰好路過,見得霄哥兒在下頭,便進來了。”

解釋完自己的出現,薑洵還假意問了聲:“可有叨擾到二位?”

樂陽見狀,避嫌似地退開,自去忙活。

曲錦萱搖搖頭答薑洵:“上頭塵灰大,沒得嗆著尊上與霄哥兒,還是下去罷。”

薑洵張目四顧,終是擰著眉,拋出個藏於自己心間許久,且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來:“你就這麼歡喜捯飭這些?”

曲錦萱目光清然沉靜:“民女總得有賺錢的營生,況民女愚拙,隻會這些,並不通曉旁的事,讓尊上見笑了。”

語意遭曲解,薑洵被狠狠噎了噎,當下便解釋道:“我沒有旁的意思,問一聲罷了,你莫要多想。”

曲錦萱不語,將目光落在薑明霄身上。

方才怎麼都不肯上二樓的薑明霄,這會兒安安靜靜地靠在薑洵懷裡,兩隻清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回望曲錦萱。

母子二人對視小半晌,被晾著的薑洵敗下陣來:“下去罷,我也該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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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王府。

離臨盆僅剩兩個多月,加上那日被溫氏鬨過一通,崔沁音越發懶懶地不想出門,得了空也是歪在房裡頭靠著,親自給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做做兜衣軟襪之類的針線活。

因為有些畏寒,崔沁音這房裡頭已燃起了火盆。火盆中燒著的,是禦用的銀絲炭。

門簾子撩起,采芳端來兩匹新料子放上榻幾,嘴裡頭還不滿地嘟噥道:“曲姨媽又來了。”

“這回曲姨媽一來,便直接去前院尋王爺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不知在哭些什麼。”

“王妃娘娘,奴婢怎麼覺得,陛下和咱們王爺之間這關係,好像有些怪異呢?”

采芳一連說了好幾句,崔沁音卻都沒有回,她兩眼顧著查驗針腳,聽了最近這句後,才頭也不抬地問了聲:“是麼?哪裡怪異了?”

采芳便湊近了身子,疑惑道:“明明陛下對王爺也不差,隔三岔五的,宮裡頭便有好東西賞到咱們府裡頭來,看起來,陛下倒像是想與咱們王爺親近,可王爺至今也沒主動去過宮裡頭覲見過陛下,倒像是與陛下有什麼了不得的仇怨似的……”說著說著,她聲音壓得極低:“王妃娘娘,不會真像坊間傳的那樣,王爺知道自己是先皇帝頭生的那個,所以……”

崔沁音手頭一頓,蹙起眉來橫了眼過去:“你這嘴越發沒個把門的,這些話旁人議得,咱們可也議得?”

采芳訕訕地笑了兩聲,老老實實垂下頭去穿針:“奴婢也是心裡頭犯嘀咕嘛,奴婢知錯了,下回再不說了。”

崔沁音撚起新料子。

一匹素錦一匹雲錦,俱是上等的好料子,而這些,還隻是近日流水般賞下的禦賜之物中不甚打眼的。這般君恩浩蕩,可不就是陛下對王爺這個兄弟多有關照麼?隻可惜……

聯想到某些事,崔沁音心覺諷刺,到底還是沒忍住,與采芳說了句:“放心罷,要不了多久,王爺便會主動求謁聖顏的。”

“啊?”采芳愣了愣,不知主子怎又主動挑話題了。

崔沁音接過采芳穿好的針,淡聲道:“你忘了麼?曲姨媽可還有個親生女兒在祿定關著,且王爺對那曲檀柔也總最是疼寵,曲姨媽在他跟前哭上幾聲,他愈發心疼自己那從小疼到大的二妹妹,是故再不想求謁聖顏,也會拉下臉矮了身段去求的。”

說起這個,崔沁音手下動作停住。她將身子坐直,肅顏盯住采芳:“采芳,我問你,我與王爺在曲府吵架那日,你是不是聽到了些什麼?”

采芳身子一震,想都不想便搖頭否認:“沒有,奴婢不曾聽到什麼的。”

主仆自小一起長大,崔沁音怎能半點看不透自己這丫鬟?她當即沉下臉來:“你還要拿話唬我麼?若非你說了什麼話,近來崇州的家書中,娘怎會那般問我?”

知是瞞不下去,采芳目光躲閃,支支吾吾道:“您說要與王爺和離,夫人便來信問奴婢,奴婢、奴婢隻是說了那日聽到的隻言片語罷了,旁的話不曾多說的……”

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崔沁音麵色極其難看。

采芳被崔沁音這神色嚇得心口一跳:“王妃娘娘莫要怪奴婢,奴婢是崔府家生子,奴婢爹娘與兄弟都在崔府的,夫人問話,奴婢不敢有所隱瞞……”

崔沁音冷聲確認:“你隻與我阿娘說了?”

采芳急急豎起手來:“奴婢發誓,奴婢隻與夫人說了的。”她咬唇想了想,繼而又道:“可王妃娘娘您也知曉,夫人與曲府那位姨媽素來關係要好……”

這話還未說完,便有下人在簾外報著:“王妃娘娘,王爺來了。”

采芳連忙起身去攙崔沁音,主仆步出室外。

慶王見妻子頂著大肚子扶著腰來迎自己,還要福身行禮,便疾行幾步,親手將人攙起。

自上回在曲府吵那一架後,夫婦二人便一直分房而居,搬進這慶王府後,更是直接各自住了一處居院,且居院間相隔甚遠,平日裡,夫婦二人相對的時辰都少得很。隻不同的是,以往是慶王多數悶在自己書房中閉門不出,而現下,卻是崔沁音對他避而遠之。

入了內室後,慶王沉默半晌,才出聲問了句:“你近來可好?”

崔沁音平聲道:“一切都好,謝夫君關心。”

慶王眉頭微動了下:“上回……我知是姨母無理在先,讓你受委屈了。”

“無甚委屈的,姨母她老人家身份至為尊貴,輩分也擺在那兒,我合該讓著她的。”這回,崔沁音如是答道。

這話一出,內室又陷入許久的靜謐,夫婦二人對坐無言。

片刻後,慶王起了身:“你好好養胎,若有事,喚人去尋我,我先走了。”

崔沁音身子不動,這回連送都未起身送他。

采芳有些摸不著頭腦:“娘娘,您說王爺這回來,隻是為了安撫您幾句麼?”

崔沁音繼續拾起針線活計來:“不知,我摸不透,也不想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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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月,便到了仲冬,天時漸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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