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玉鐲(2 / 2)

曲錦萱立時便想上前去抱,可她身子將起,卻又陡然記起徐嬤嬤的叮囑,便還是忍下了。

見娘親不來,薑明霄急得直將一雙淡淡的小眉毛,給擰成了兩條扭曲的毛蟲。

曲錦萱目光柔軟,仍舊用鼓勵的口吻與他說道:“霄哥兒乖,快些站起來,阿娘等著你呢。”

怎麼伸手都沒有回應,薑明霄隻得在巧茹的幫助下重新站立起來。這回,他行得比方才穩當了好些。

深一腳淺一腳地,待好不容易走近曲錦萱身前,奶娃娃往前一撲,立馬摔到了曲錦萱懷中,兩手緊緊抱著她的頸子,湊去她耳邊發出乳聲乳氣的清甜笑聲。

曲錦萱越發笑得和暖:“霄哥兒至聰慧了。”

這時,徐嬤嬤笑嗬嗬地走了進來:“姑娘,宮裡頭的苗常侍來了,說是陛下賞了些物件給哥兒,可要請他進來?”

“嬤嬤請苗常侍進來罷。”曲錦萱抱著薑明霄起身。

苗鈞水進來,殷切地喚過曲錦萱後,便姿態恭敬地,以雙手向她呈遞上兩抽錦盒:“這是陛下親手做的,說給小殿下把玩,還請姑娘過目。”

徐嬤嬤抱過薑明霄,曲錦萱便親自去接了那一長一方的兩抽錦盒。

她先是打開那抽長盒,入目便見那盒子裡頭,躺著隻巴掌大小的玉魚件。

那玉魚件是空心的,裡頭應當還塞了個鈴鐺,拿出來時整條玉魚都叮鈴鈴作響。

曲錦萱端詳了下,見那玉魚的魚鰭魚腮及兩麵的魚鱗都很是靈動,應是怕小娃娃把玩時碰傷,那魚兒的每處弧線都做得異常圓潤。冬日玉件吸涼,那玉魚下頭便還配了隻錦布套,而那素色的錦布套之上,亦是用朱墨描了一尾栩栩如生的鯉魚,足以見得製物之人的用心與細心。

而早在曲錦萱自錦盒中取出那玉魚之際,薑明霄便被那叮鈴鈴的響聲給吸引了,這會兒,他急切地伸了手,要去抓那玉魚。

曲錦萱將玉魚塞入錦套中,將袋口係緊,又往內推了推,匿起那係口,才抓在手中晃了幾晃,遞給薑明霄玩。

苗鈞水揣著手,見曲錦萱一徑盯著薑明霄把玩那玉魚,心頭不由暗自著急,便上前半步,笑著出聲提醒道:“姑娘,這還有一件呢,您一並拆來瞧瞧罷?”

曲錦萱回神,看向苗鈞水指向的另一隻方錦盒。

她依言揭開那方錦盒的盒蓋,見裡頭臥著的,是隻玉手釧。

宮裡頭尋的,自然是上好的籽料。那半透明的羊脂玉質地溫潤,無有紋裂,瞧起來細膩無瑕,澄透如清湖水。而讓曲錦萱心頭顫了顫的,則是那鐲子外壁,赫然纏著的一圈雕紋。

那莖葉她識得,是相繞的金雀花。

見曲錦萱摩挲著那玉鐲,苗鈞水心念微動。他諂笑著,有意重複了一遍:“這兩樣物件兒啊,俱是陛下親手雕的,讓奴才送來給小殿下把玩……也不知合不合小殿下的意?”

曲錦萱怎會瞧不出這鐲子明顯是要給自己的,聽了苗鈞水彆有用意的話,當下便有些莞爾。她不答那是否合意的問,隻笑道:“煩苗常侍跑這一回,辛苦了。”

苗鈞水何等有眼力價兒的人,立時便抓著機會見縫插針地說道:“害,奴才不過是跑個腿兒,有甚辛苦的?論起來,還是陛下至為操勞。近來政務繁忙,那朝會一開便是好幾個時辰,下了朝會,立即又要處理一堆子章折。若是喚了大臣朝後議事,這一耽擱下去,陛下那早午膳的空檔便都沒了。”

“偏生陛下又極為挑食,加上心頭掛著許多事,晚膳並用不了多少。前陣子禦醫去診平安脈時,道是陛下那胃腸啊,許被餓出了些毛病,因此特意叮囑了奴才們,要催著陛下按時辰用膳的。”

“姑娘您許也知陛下那脾性,豈是常人輕易勸得動的?這經奴才好說歹說啊,陛下隔日裡倒能按時辰用膳了,可每回也就吃那麼幾口,給尚食局都急得沒法子了,天天換著法兒地給陛下搗騰新的吃食,奈何陛下那食量就沒提起來過。”

苗鈞水頗為真情實感,說著說著,聲音還微哽起來:“說起來,陛下自登基之後,便沒好好歇過。那朝事繁忙,陛下是睡也睡不好,每日裡頂多睡兩個餘時辰,還是斷斷續續連午憩那會兒都算上了的。因著這個啊,陛下又落下了頭疼的毛病,奴才瞧著可真是心疼……”

繞來繞去,苗鈞水還記得要把話給繞回鐲子上頭,他抬了袖子拭去眼角泛出的淚,又順勢比劃道:“對了,雕這兩樣物事時,陛下左手手背都被刻刀給割傷了的,從虎口處延至腕骨,那傷口足有寸餘長呢,奴才瞧著都生疼。且還不止這處,陛下那十個手指頭啊,就沒有不曾受過傷的……”

說完這話,苗鈞水吸了口氣,作勢抽了自己一嘴巴,苦笑道:“瞧奴才這嘴,適才在外頭灌了兩口冷風,肚子裡頭的話便藏掖不住,在姑娘跟前失禮了。”

這時,聽得徐嬤嬤發出一聲長歎,她眉間愁雲慘霧的:“老奴尚在宮中時,便勸過陛下龍體為重,可陛下總也不聽。陛下總這樣下去,龍體欠安,這可怎生是好……”

於這二人一唱一合間,曲錦萱顰著秀眉默了兩瞬,她斂下睫將那鐲子收好,這才沉吟著看向苗鈞水:“苗常侍可急著回宮?若是不急,煩常侍稍——”

苗鈞水渾身一凜,立馬把個腦袋搖得比撥浪鼓還快,急聲接話道:“不急不急,奴才半點不急回宮的。姑娘若有事,多久奴才都等得!”

話脫了口,苗鈞水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他搓著手有些尷尬地笑道:“奴才也許久沒與小殿下玩耍了,很是記掛小殿下的,將好趁這機會與小殿下親近親近……”

曲錦萱掐了掐手心:“那便請苗常侍稍事片刻。”

“好好好,姑娘您忙,不著急的。”苗鈞水點頭如搗蒜。

……

約莫半個多時辰後,曲錦萱回了暖閣。

暖閣之中,薑明霄眉眼彎彎,正被賣力扮鬼臉的苗鈞水給逗得咯咯亂笑。他這會兒已會發些簡短的音腔,衝曲錦萱指著苗鈞水咿嗬——咿嗬地叫著。

苗鈞水揉了揉自己發酸的五官,見了跟在曲錦萱身後巧茹手中拎著一提漆盒,霎時兩眼發亮。

曲錦萱有些羞赧:“這裡頭我近來給霄哥兒做過的糕餅子,霄哥兒克化得了,胃口起了也能用上幾塊,就是不知合不合陛下的口味,就當是……當是謝陛下給霄哥兒送的物件,還煩苗常侍稍帶一程。”

苗鈞水喜不自勝:“姑娘這般客氣,委實折煞奴才了,奴才還要謝姑娘費心操持呢。”

接著,似怕曲錦萱反悔一般,苗鈞水主動從巧茹手中接過:“天時不早了,奴才也該回宮了。”

曲錦萱福身:“常侍慢行。”

苗鈞水立馬躬下身子回禮:“外頭冷,您留步。”

……

出了暖閣一段路,苗鈞水便迎麵遇著了杜盛。

杜盛見了那漆盒,挑了挑眉:“苗常侍不是來替陛下送東西的麼?這怎麼還帶往回拿的?”

苗鈞水喜溢眉梢,神神秘秘地回了句:“杜侍衛不知,這裡頭可是寶貝。”

“寶貝?”杜盛心下生奇:“什麼了不得的寶貝,可否讓我也瞧上一眼?”

苗鈞水自然不肯:“喲,杜侍衛,咱家急著把這寶貝給弄回宮,下回再跟您敘話。”

可不是寶貝麼?又是怕車馬給顛著、又是怕風給吹冷了,那提漆盒就這麼被苗鈞水抱在懷裡頭。

一路上,苗鈞水催了又催,足下生風緊趕慢趕地到了東華殿。他才將一條腿跨入檻內,便迫不及待地喚了聲:“陛下!”

殿內,薑洵與丁紹策一局手談正到關鍵之處,聽得苗鈞水這報喜般亢揚的口吻,他執棋的手頓了頓,抬眼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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