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鷹給的公寓布置的很溫馨, 是那種原木色的日係風格,非常合適小姑娘居住。
薑鶴到了地方, 掛了顧西決電話之後又接到了白鷹的電話, 聽說是小舅舅已經跟她家裡通風報信……薑鶴不太在意這個,簡單報了平安後, 手機便放到了一遍。
手機安靜了一晚上再也沒有響過。
薑鶴隨便重新洗漱了下就爬上床, 抱著被子睡了。
一夜混亂的夢。
……
夢裡她回到了八歲那年, 薑梟剛出生。父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新出生的弟弟身上,每天掛在嘴邊的話就是:你要成為比你姐姐更優秀的人。
還有那群可怕的親戚朋友,這種年代了還愛開“你爸爸媽媽有了弟弟就不要你啦”這種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
八歲之前一直作為家中掌上明珠的薑鶴不為人知的焦慮了, 誰也想不到, 一個在他們眼中本應該什麼都不懂的八歲小女孩, 整夜整夜的失眠。
上課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
同學和她說話基本要說兩遍以上她才聽得懂, 麵對同學不耐煩或者受傷的眼神,薑鶴無數次想告訴她們,我有在很努力地聽你們說話, 可是我真的沒辦法聽懂你們在說什麼……而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麼了。
注意力嚴重無法集中, 學習成績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從最開始的“99分都是不可以忍受的重大失誤”,第一次, 她的單元考隻拿到了89分。
這時候大家都以為是她失誤,直到第二次84分, 79分……
那時候小小年紀的薑鶴已經學會了自救, 她無數次扯著母親的衣袖說, 媽媽我覺得我病了。
家裡人都以為她是為了吸引家長的注意力才胡言亂語,隻能不得不放下弟弟的事情更多的來監督她背書,寫字,學習……
【薑鶴,你是姐姐,你是薑梟的榜樣。你不能成為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終於那一天,麵對無論如何都背不下來的《小攝影師》,麵對母親一邊又一邊地質問“你怎麼了,你是不是不想學習了”“你怎麼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薑鶴你是不是故意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一切都爆發了。
八歲崩潰的薑鶴奪門而出,夢境裡她邁開短腿一路狂奔,沒有目的沒有前進的方向……
但是在她以為不是終點的體育館,她偶然遇見了正在練箭的隔壁鄰居。
剛開始隻是被沐浴於夕陽餘暉之下,站如鬆柏的姿態所吸引。
但是很快的,她發現,小男孩拉開弓的樣子如此專注,她趴在窗台一動不動,呼吸都跟著放輕,看著他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等她回過神來時,才注意到剛才她是如此全神貫注,幾個月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注意力能夠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就好像她的靈魂飛到了他的身上。
而他眼前隻有那一個小小的靶心。
也許是始於神秘力量,開始便是病態的依賴,薑鶴發現自己隻要待在這個名叫顧西決的人身邊,她就可以背得下書,寫得出作業。
於是她就像是被花蜜吸引的蜜蜂不自覺地往這個人身邊靠,她會每天放學拎著書包坐在體育館的台階上,等顧西決來。
夢中日夜飛快的輪換,體育場館內,兩個年紀相仿的男孩和女孩一個練習射箭,一個抱著本子寫作業。
他們的對話並不太多,最多隻有顧西決走進體育場時兩人目光瞬間的對視。
沉默卻有默契。
薑鶴從練習本的上邊緣偷偷地看向腳下練習場中,孜孜不倦一遍又一遍搭箭,拉開弓的小男孩,這時候,她的心中就可以得到平靜。
薑鶴的學習在迅速回升,母親終於不再歇斯底裡,一切看似回歸到了正軌。
直到弟弟周歲生日那天,親朋好友都來祝賀,圍著什麼都不懂的一團東西說著“真聰明”“真好看”這樣的話,薑鶴站在一旁看著,心裡茫然的想:這些曾經是屬於我的誇獎。
人群來來往往,站在角落裡的小姑娘眼神越發的懦弱迷茫,周圍一切都失去了聲音。
她再一次地聽不懂、看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在做什麼。
就像是電影突然變成了陳舊又老掉牙的畫麵,蛋糕,甜品台,天花板的裝飾以及周圍的人,所有的東西在一瞬間都失去了聲音和色彩。
她突然覺得自己就好像渺小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劇烈的暈眩和頭疼襲擊了她,薑鶴告訴自己這大概是個醒不來的噩夢,她蜷縮到了角落裡想要拚命讓自己醒過來。
就在時候,如樹林而立的大人人群中,走出來了一個她熟悉的身影,鄰居家的小男孩身上穿著和周圍的西裝禮服不同的T恤和短褲,來到她的麵前。
在口袋裡掏了掏,麵無表情地說:【今晚沒在訓練場看見你,原來你在這?吃巧克力嗎?】
他手心放著一枚手工的巧克力。
簡單的玻璃紙包裝的巧克力就在眼前,機械地抬起手觸碰到它的一瞬間,薑鶴眨了眨眼,發現黑白的夢境世界在一瞬間,忽然有了色彩和溫度。
……
第二天醒來就是清晨。
夢境裡小時候的顧西決就好像還站在她的麵前,從口袋裡掏出巧克力遞給她的樣子深深印在她的記憶中。
閃閃發光的,就好像連帶著窗外的陽光都因此變得更加燦爛。
—一行白鶴上西天:哥哥,你是光。
—西行:。
—西行:昨晚喝酒了?
得到了秒回待遇十分滿足,薑鶴笑眯眯地收起手機,看了看正好是上班時間,走路回了一趟家。途經東桐街,所有的酒吧關閉,經過清晨清潔工的清掃後,街道又恢複了她熟悉的樣貌。
到家的時候家裡果然沒人,隻有薑梟這個礙眼的小鬼在。
“你果然還是灰溜溜地回來了,昨晚睡哪?天橋底下?”
薑梟像個惡毒的蠍子小尾巴跟在薑鶴身後上樓,喋喋不休。
“你要跟媽媽道歉,說不定她就會批準你回來。”
薑鶴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服,就一個袋子能裝完,反正在學校都是穿校服。
倒是開學要用的教科書、參考書還有昨天她做了一半的卷子被她零零碎碎收拾了一大箱子,加上護膚品什麼的,愣是把她昨晚才掏空的行李箱又裝得滿滿當當。
薑梟剛開始還得意洋洋,看見她收拾行李箱,關上行李箱,拖著箱子往外走愣了下,在薑鶴一腳踏出大門時,他終於忍不住拉住她的行李箱:“喂!你去哪?”
薑鶴回頭,給了他打從今兒進門開始的第一個正眼:“撒手。”
“你去哪?”
“出去。”
“去哪?”
薑鶴沒有心情跟這個小複讀機瞎扯,拎了行李箱往外走,薑梟被她拽得踉蹌了下甩地上又爬起來,定眼一下,薑鶴已經走到外麵了。
他衝出去追到門口,卻發現他姐的兩條長腿已經飛快消失在他目光能到的範圍內。
薑鶴就這樣離開了家裡。
走的時候甚至沒有帶太多的東西,收拾行李箱也沒有用太多時間,就好像她從很早前就已經在考慮這件事,並且在為之做準備。
*
離家之後,一切回歸於期望中的平靜。
薑鶴在家裡做了七天的試卷,等她把從數學到物理到化學三個理科課的第一第二單元知識點全部過了一遍,正好開學。
正式上課第一天。
拎著比石頭還沉的書包,薑鶴到學校的時候發現她同桌難得早起,已經坐在那了。
坐在教室最後一排角落裡的少年戴著個無線藍牙耳機,一隻手支撐著腦袋,偏頭望著窗外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他長得好,側臉尤其好看,所以窗外晨光撒在他的肩膀,發呆就變成了歲月靜好。
薑鶴從前門走進教室的時候,教室裡安靜了一點,氣氛尷尬。
直到邵雅欣站出來,張開雙臂歡迎她回到社交圈:“我們就賭你和王蕊哪個先回來,昨天她們說她還在醫院賴著。”
就像是一根針捅破氣球,周圍緊繃的氣氛瞬間消失,薑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前,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女生主動湊上來跟她打招呼。
草包們雖然不愛學習,但是家庭環境注定了她們的是非觀和情商又比一般的高中生高一些,俗話說得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更何況社會上層的家庭,誰家沒那麼一點拉出去夠拍一部TVB的亂七八糟的豪門辛密?
這些破事大家心照不宣,拿出來明麵上說就顯得特彆沒意思了……
所以王蕊為什麼挨揍,是不是活該住院,大家心知肚明。
她們無聲地在一秒前決定站在薑鶴那邊。
薑鶴在女生們默認站隊的放鬆氣氛下,感覺到了力量的回歸,對於開學的最後一絲顧慮也煙消雲散。
昂首挺胸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書包,彎腰伸手將她同桌戴著的一邊耳機摘下來。
後者這才轉過臉看她。
衝他笑了笑,把他的一隻耳機順手放進自己的口袋,顧西決沒跟薑鶴爭這個耳機,就是扭臉安靜地看著她……
通過認真觀察,薑鶴發現顧西決比她離開通訊大隊的時候曬黑了一點,但是顏值在她眼裡就是白古天樂和黑古天樂,帥得各不相同而已。比起暑假天天熬夜通宵打遊戲,在她眼裡現在的顧西決看著甚至更精神了些。
“你怎麼曬這麼黑?”她言不由衷,沒話找話,“我給你留的防曬你沒用啊?”
薑鶴走的時候很貼心地把她沒用完的防曬放在男生宿舍,讓管理員阿姨交給顧西決。
“女人用的東西,我用了像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