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不會覺得這個最小的弟弟是心情不好而自己恰巧撞在了槍口上,那怒意分明就是衝著他來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大皇子將最近發生的事在心裡轉悠了一圈。
隻有手底下人去沈湖安在宮外買的府上查看結果卻碰上了三皇子的人這件事。
是三皇子告訴了他自己暗自查他了?
難道他們結盟了?
大皇子心裡咬牙,直恨這個三皇子怎麼總跟他過不去,之前聯合著四皇子與他作對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把最小最沒用的沈湖安也拉上了船。
找這麼一個蠢貨有什麼用!
給他添堵嗎!
大皇子沒懷疑過沈湖安是故意做出這副模樣來騙他,畢竟沈湖安傻這件事已經深入人心了,以前長公主還在的時候還有人護著他,現在長公主都出宮了,三皇子肯定是覺得沒人再庇護他,所以推著他出來當槍使了。
他才不會跟一個傻乎乎被推出來當棋子的人計較,閒雜最重要的,是趕緊拉人結盟,免得被三皇子這個隻會背地裡出陰招的家夥暗算。
如此想著,大皇子也顧不上來之前在心裡打的兄友弟恭腹稿,隨便和滿臉“我很憤怒我超級憤怒”的沈湖安說了兩句話,就匆匆離去。
等他走後,沈湖安讓人推下,伸出手揉了揉臉。
做這個表情時間長了還真挺累人的。
趕緊吃塊點心補一補。
而接下來的幾天,沈湖安吃了好幾塊點心都沒補回來。
他的四個哥哥們像是突然發現了自己還有個弟弟一樣,輪流的來了他宮中各種熱情詢問,又都在見麵不久後匆匆離去。
沈湖安按照林時恒的吩咐一直在他們來的時候努力在麵上擺出“氣成小河豚”的神情來,雖然不知道到底這有什麼用,但是接下來幾天宮中四位皇子火氣滿滿的碰麵都說明他這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哥哥們的塑料兄弟情。
大皇子和三皇子鬨得不歡而散,因為他發現了沈湖安在外麵買的宅子居然曾經是三皇子手底下人名下,是之後在沈湖安回到南城之後才低價賣給的他。
這麼低的價格賣出去,說他們私底下沒有來往誰信啊!
三皇子則是因為在沈湖安順藤摸瓜摸到了大皇子這裡,本就疑心他拉攏了這個最小也是最好騙的弟弟,又被大皇子那臭臉色給氣了回來。
好啊!一向最愛裝模作樣的大皇子都懶得掩飾了,肯定和五皇子勾結了!
三皇子四皇子這對塑料兄弟情破碎的還要更加狠一點。
他們也互相發現了對方在沈湖安府中的人。
誰也沒有說破,卻誰都在暗暗提防。
四個皇子很快鬥成了烏雞眼。
曾經就算是私底下咬得多凶殘麵上也要維持和睦的四個皇子們徹底撕破臉皮。
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偏偏這些從小鬥到大的皇子們就是誰也不吱聲。
準確的說就算是吱聲說了實話也沒用,這些說一句‘我想吃飯’就能衍生到‘你想吃飯等於想吃糧食等於全天下糧食你都要吃等於你想做皇帝’的皇子們絕對是不會相信的。
皇帝也注意到了兒子們虛假和平被打破的事。
他直接把五個兒子都召了過來。
前四個皇子都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也看不出來誰跟誰鬨了矛盾。
隻有沈湖安,麵無表情,在其他四個兄長巴拉巴拉各種說話好引起父皇注意時沉默的一言不發。
也不知道四個皇子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在談話時候都有意無意的略過了他。
這種情況在以前也算是常見的,畢竟五個皇子中,前四個皇子還算是多多少少能夠得到皇帝的愛心詢問,沈湖安卻是從小到大就一直都是個小可憐。
好東西一向是沒他份的,偏偏每次被訓斥就總能加上他一個。
不過這家夥向來會自我安慰,每次被打擊了在心裡重複念幾遍“你們等著今日|你們對我愛答不理明日我必定讓你們高攀不起”就依舊是那個智障少年。
除了在姐姐沈湖陽麵前能夠有幾分偽裝出來的成熟,他那點小心思一向是寫在臉上。
而現在,一向是‘你們不搭理我我就自娛自樂反正不會不高興’的沈湖安居然破天荒的露出了這種神情來。
就連不怎麼關注他的老皇帝都對這個最小的孩子多了幾分關注。
難道是他的四個哥哥們又欺負他了?
還是說因為這段時間這孩子做事做的不錯,可卻無論做的多麼好都得不到他一句讚賞而在鬨小性子?
皇帝難得有些心虛。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再怎麼漠視心裡也還是會有一點感情的。
當然,有感情的意思是說,假如要死一個人,必須從臣子兒子和沈湖安中挑選一個,他肯定選保自己兒子。
但要是從四個皇子和沈湖安中間挑選的話,那妥妥就是沈湖安去死了。
畢竟從小漠視,就算是有感情感情基礎也不大,更何況他心中還梗著當初柳妃很可能愛重她表哥的那根刺。
因此,在心中湧上一絲心虛後,皇帝就理所當然又將這絲心虛給按了下去。
他是皇帝,怎麼可能有錯。
就算是錯了,請參考上上一條。
堅持自己沒錯的皇帝,很快收到了林時恒送來的驚喜大禮包。
沈湖陽放下了筆,怔怔望著紙張上的秀麗字跡,偏頭去看站在一旁為她磨墨的林時恒。
“駙馬,我寫好了。”
林時恒拿起了那些紙張,“當真沒想到,過去了這麼多年,公主居然還記得娘娘筆跡。”
沈湖陽也有些感歎,“我記憶中,母妃最愛寫些詩句,隻是她去之前,交代身邊伺候嬤嬤全部燒成了灰燼,竟連一張紙都沒有留下。”
“我這就將這些紙張用煙熏法做舊,公主要記得,當初柳妃娘娘囑咐伺候的奴婢將自己作出的詩作焚燒殆儘,隻是有一奴婢曾被娘娘救起,有救命之恩,不舍娘娘遺作就這樣被燒成灰燼,留下了幾張睹物思人。”
“當初公主年幼,娘娘宮婢散去,對這事一無所知。”
沈湖陽望著紙上那些詩句,“隻是委屈了駙馬,明明是你作下的好詩,卻托在了母妃頭上。”
“無甚大礙。”
穿著青衣有著清俊麵容的書生麵上露出了笑來,握住了妻子因為回想起舊事而冰冷下來的手。
“你我夫妻一體,何必掛懷,日後,便算是為了公主,我也會竭儘全力,助殿下得償所願。”
“洞房之夜,公主曾說你沒有依靠,日後,我便是公主的依靠。”
“駙馬……”
沈湖陽眼中淚光一閃而過,輕輕靠在了他的肩上。
“湖陽也會照料好駙馬,讓駙馬長命百歲。”
那看著瘦弱的肩膀,靠上去竟然讓人如此的安心。
日後,她終於也有了依靠。
***
皇帝喜歡逛花園。
也可能是因為每次他去花園,就能湊巧碰見彈琴的某個才人,樹下唱歌的某個嬪,或者是相聚在一起放風箏的秀女,妃位以上是不屑做這種事的,她們往往會聚在一起坐在涼亭中,等著皇帝來了再訝異的起身行禮。
這一路走來鶯鶯燕燕,就看皇帝這一天是想要挑選什麼口味的女子了。
他一向是不怎麼著急的,反正後宮佳麗三千全都是他一個人的,今天吃了這個,明天再吃那個也一樣。
所以有時候,他也會玩點彆的花樣。
比如說今日,他就在身邊伺候太監的提議下,沒穿龍袍隻穿了一身華貴的衣服,打算去轉悠一圈。
若是能夠碰上新入宮的秀女,那當然是要好好調|戲一番。
皇帝年輕時就曾經這般與好幾位秀女“生了情意”,之後在秀女們一起麵見聖上時,欣賞她們那詫異又驚喜的視線。
他當然不會覺得自己這樣做相當於是“我給自己戴綠帽”,反而對這個遊戲十分的樂此不疲。
不過這一次,皇帝顯然忽略了一件事。
他老了,就算皇家基因不錯,他也不是一個美少年或者美大叔了。
他是一個美爺爺。
秀女們往往是十幾歲花朵一般的年齡,怎麼會與一個美爺爺邂逅聲情。
轉悠了小半個時辰還沒遇到與自己來點浪漫相遇的皇帝也不著急,此刻的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年老與那些年輕秀女們是多麼的不匹配。
畢竟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沒人敢說他老。
轉悠著轉悠著,小秀女沒碰見,倒是被一個匆匆走路的老嬤嬤給撞了一下。
老嬤嬤看清他的臉後直接砰的跪在了地上。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皇上贖罪……”
要是以前,皇帝早就直接一聲拉出去砍了,隻是他是“微服私巡”,身邊沒帶護衛,因此對著正在不停求饒的老嬤嬤,怒意過了之後也就饒有興致的望著她身上那明顯是冷宮宮女裝扮的衣服問了句:“你怎麼知道朕是皇上?”
要知道,他以前喜歡過不少人,也在喜歡過後厭棄了不少人,一般隻要是沒孩子的招了他的厭惡,他都會直接了當把人給弄到冷宮裡去。
冷宮冷宮,光看名字便知道他絕對不會過去看的了。
滿宮這麼多人,又有著這麼多伺候的宮女太監,不是每一個都能麵見聖顏的,就算是得寵妃子宮裡的宮女,都有不少人不知道皇帝見什麼樣,畢竟宮裡規定見到皇帝必須立刻磕頭,哪裡還有眼睛去看他的長相。
因此宮中一向是按照龍袍和周圍跟著的侍衛太監認人。
像是這種一看就知道是冷宮伺候怎麼也不應該見過皇帝的老嬤嬤能夠看一眼就知道他是誰,還真的讓皇帝挺好奇。
老嬤嬤跪在地上被嚇得瑟瑟發抖,“奴婢……奴婢曾在柳妃娘娘身邊伺候,因此,得見聖顏……”
一聽到柳妃這兩個字,原本還饒有興致的皇帝心情立刻落了下來。
“柳妃啊,也難怪。”
當初柳妃得寵時他幾乎天天過去,身邊伺候的人記住他的樣貌也不奇怪。
“行了,起來吧。”
雖然心情不好,皇帝也懶得和這麼一個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嬤嬤計較,揮了揮手打算回去。
一想起柳妃,心情難免複雜,他也沒了再去獵|豔的心。
“是!是!多謝陛下!!”
老嬤嬤可能是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夠逃出生天,鼻涕眼淚流了一臉還在滿臉狂喜的拚命磕頭,皇帝看著沒意思,打算轉身走時,卻發現她懷中一個香囊掉了下來。
他的腳步立刻頓住了。
那香囊,他曾經也有一個。
柳妃給他做的,後來在柳妃死後,香囊便被不知道扔到了哪裡去。
皇帝一直以為自己不在乎柳妃的,結果出乎意料的,看見香囊的第一眼,他立刻便想了起來當初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是如何帶著羞澀將香囊獻給了他,那也是她第一次提要求,希望皇帝能夠將香囊日日夜夜帶在身上。
他那時正是新鮮的時候,一口便應了下來。
老嬤嬤還沒發現自己掉了東西,還在以一副不把頭磕成腦震蕩決不罷休的架勢砰砰砰磕頭,皇帝卻已經將香囊撿了起來,拿在了手上。
“這東西,是柳妃留下的?”
額頭已經流血發青的老嬤嬤聽到這句話一下子抬起了頭,臉上立刻露出了又是害怕又是不舍的神情,小心翼翼道:“正是娘娘留下……”
皇帝摸了摸香囊,也許是過去了十幾年的緣故,它的邊緣已經有些脫線,顏色看著也沒記憶中那樣好。
是個破舊的玩意。
雖然這麼想,他也沒打算還給嬤嬤。
柳妃是他的女人,就算是死了,她的東西也應當由他來處置才對。
結果摸著摸著,竟然透過因為破舊開著的口子看到了裡麵泛著黃的紙張。
皇帝擰起了眉,“柳妃過世前,不是將所有紙張都燒了嗎?”
為此,當初他還頗為不滿。
你要是不心虛,你燒什麼紙。
“娘娘……娘娘是囑咐奴婢全部燒掉……但奴婢曾被娘娘救過性命,不忍見娘娘素來喜愛拿在手上時時看著的紙張燒毀,慌亂中抽了兩張……”
老嬤嬤慌的眼淚又掉了滿臉,“求陛下贖罪,求陛下饒了老奴一命……”
皇帝立刻在心中劃了重點。
素來喜愛!
時時觀看!
死了都要燒毀!
必定有鬼,指不定,這紙張上麵寫的就是給她那表哥的什麼東西!
他帶著龍之怒火,粗暴撕扯開香囊,將裡麵泛黃一看便知道有些年份的紙張拿了出來。
好啊,果然是一首情詩!
皇帝臉上怒意更甚,看了這張看那張,看了那張又看剩下一張。
不可否認,這是幾首好詩,也的確是過世柳妃的字跡。
綿綿情意,借字越於紙上。
皇帝氣的要炸。
他與柳妃生了一子一女,還從未收到過她的情詩。
結果她竟然這麼偷偷摸摸的給她那個表哥寫了這麼多首。
死前害怕事跡敗露直接燒毀,好!好一個柳妃!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奴婢當時也是見娘娘想要將這些獻給陛下卻因為重病起不得床就罷才藏下了幾張……求陛下饒命!”
老嬤嬤嚇得魂飛魄散的話再次出現。
皇帝冷笑一聲。
獻給他?
兩人相處這麼長時間怎麼沒見她獻,要死了倒是知道獻了,他會相信才有鬼……
他帶著冷漠再次瞥了手中紙張一眼,卻猛然怔住。
這竟然是三首藏頭詩。
詩中,赫然藏著他的名字。
當時,兩人情濃時,他的確要求柳妃直接以名相稱。
怎麼會……
皇帝不可置信的望著手中三首詩。
他連忙轉身回去,在身邊人迎上來時喝令他們將當初那個小小香囊找出來。
最後還是身邊伺候的太監找了出來。
皇帝顫抖著手打開香囊。
裡麵果然藏著三張泛黃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