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請辭(1 / 2)

眾妃一聽太後開口,心裡俱是痛快。

與西遊記不同的是,這個妖孽自己也很希望自己被菩薩收走。

高靜姝震驚後就是喜悅:太好了,比起伺候皇上,我更願意伺候佛祖。每天一個時辰的佛米根本不是問題啊!

皇上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凝。

自他登基以來,素以孝道治天下,親額娘的話麵上他從不會駁回,但心裡卻不快。

畢竟他是皇上,他以孝道治天下可不是像賈政怕賈母似的,能被母親壓迫的連自己兒子都不敢管。

皇上的孝道是做給天下人看的。

是讓天下人知道他的明君孝子,於是所有人都得是忠孝之人,忠於他這個皇帝。

一言以蔽之:統治者的一切信仰和道德,都是為了更好的統治彆人。

皇上蹙眉。

是,自己這一個月是太寵愛貴妃,但太後大可以私下裡跟自己說,一句孝道壓下來,直接把貴妃關進小佛堂算怎麼一回事。

不過這點子不快,倒是不至於讓他對親額娘發火。

隻是上位者被拂了心意後的不痛快。

他還未及開口,隻見貴妃已經起身出列跪了道:“臣妾願意跟隨太後娘娘吃齋念佛一月,為大清祈福,為皇上皇後祈福!”

擲地有聲,格外誠懇。

饒是太後這樣的心性,都有些不忍了:覺得自己這是欺負老實人,看,貴妃還真以為是給大清祈福呢,忠心耿耿就衝上來了。

這態度又讓太後想起當日兒子重病,貴妃也是這樣堅決的肯陪著皇後。

之後也確實做得很好。

太後歎息:是皇上自己偏心,盛寵太過,倒也不能全怪貴妃呢。

於是太後感歎:“貴妃,哀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隻是性子也太急了些,哀家還沒說完話呢。”

雖然說著貴妃性急,但語氣卻比往日跟貴妃說話和氣不少:“皇後有孕,你身為妃嬪之首,總跟哀家呆在佛堂裡也不像話啊。這樣吧,哀家明日入小佛堂,你先提前戒三日葷腥,然後再陪著哀家跪三日經就罷了。”

皇上此時才緩和了神色,頷首道:“貴妃孝心難得,皇額娘更是慈愛。”

高靜姝雖然有點遺憾,但隻得謝恩。

宴席散後,皇上親自將太後送回壽康宮,噓寒問暖請皇額娘好好歇息,孝感天地後轉頭就掉了臉子,對李玉道:“去查,有無人在太後跟前嚼舌頭。”

李玉忙應下。

皇上裹著一身墨狐大氅,抬頭看了看月色:“長春宮。”

皇後略扶著腰坐在一旁:“臣妾算著皇上也該來了,連茶都給備好了。”

皇上一笑:“皇後素能體會朕的心意。”

皇後正色道:“皇上,臣妾今日要勸您一句,集寵就是集怨。”皇上眉毛一挑,冷道:“朕的後宮,朕明明白白要護著貴妃,難道還有人敢做什麼?”

皇後幾乎也想冷笑:皇上難道以為自己的後宮真的是風平浪靜嗎?

天下間男人就是這般自信,皇上也不例外。他們自己為了掙一個皇帝命,父子、兄弟、妻女都能不顧,血肉模糊的殘忍。可轉頭來就相信後宮裡頭共同分一個男人的女子們能安分守己,不生野心,守著規矩好好相處。

真是……

皇後低下了頭,聲音一如既往輕柔和緩:“皇上說的是,臣妾不過白擔心罷了。也是為著自己身子沉了,恐一時照應不到貴妃,再有朱氏那種喪心病狂攀誣貴妃的事兒,難免叫貴妃受委屈。”

皇上呷了一口茶,這才蹙眉道:“也罷。”

接下來幾日,皇上一直沒翻牌子,直到貴妃都三日齋戒完,進去陪太後,皇上才恢複了翻牌子,出乎意料的,皇上翻了嫻妃的牌子,之後更是婉貴人。

嫻妃也罷了,婉貴人可是一年沒有侍寢了。

六宮妃嬪摸不著頭腦的時候,貴妃已經陪著太後禮佛完畢又出來了。

可接下來皇上也沒有翻貴妃的牌子,似乎忘了還有個敬事房一樣,連著十天沒翻牌子。

這樣的事兒可從未有過,除了前朝有大事,皇上忙的分不開身,不然從未這麼久不翻牌子。

可隻看皇上常日往後宮溜達看皇後看貴妃,又去阿哥所罵兒子們,就知道前朝根本沒有什麼事兒。

那就是不肯翻牌子。

彆說六宮妃嬪惶恐了,連高靜姝都有點犯嘀咕,不會自己在佛前許願真的靈了吧。

皇上難道真的不行了?

不過很快她就拋開了這個無厘頭的想法,誰知道皇上的心思是什麼呢?不翻牌子正好。

反正她這六天素吃下來,還覺得神清氣爽。

而且太後對她的態度也好了些,這次甚至給她準備了一個鴨絨的厚墊子讓她跪經。

滿宮裡,也就是高靜姝最不受皇上不翻牌子的影響,日子優哉遊哉不得了。

還跟兩位公主一起商量著打新樣子的釵環:和敬公主見過貴妃宮中叉水果的一套小銀叉子,上頭雕的是各色水果,於是也要做一套這樣的首飾,除了宮裡常用的石榴葡萄這樣的花樣,各色果子都準備來一個。

和婉公主見了高靜姝倒有些不好意思。

在木蘭圍場她就聽說高家跟自家阿瑪和親王的一點不快,最後是以他阿瑪千裡追蹤,跟到碼頭上把貴妃的弟弟撞個大馬趴,讓人家磕破頭哭著去上任為結局的。

於是再見貴妃就略微赧然解釋了兩句。

高靜姝先是有些錯愕,後來才想明白。

清朝的公主都叫和親這把利劍懸在頭上,多是軟弱溫柔的性子,想著多結善緣,以後遠離故土,也能有人在京城給自己說句話。所以總不肯與人爭執。一個公主還要為了這些事特意給貴妃細聲細氣的賠一句不是。

看著真是怪令人心酸的。

高靜姝對和敬這樣爽朗的姑娘很放鬆,但對和婉這種溫柔靜默又帶點敏感的小姑娘,簡直是狗咬刺蝟無處下口,隻能也細聲細語地笑道這有什麼,是自己弟弟先頂撞了和親王在先,再不用和婉將此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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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仍在禮佛中的太後長歎:唉,皇上的性子是越發獨斷了,連自己稍微強硬一點,且這份強硬還隻是乾涉後宮中事,皇上都要反應這麼激烈冷漠。

聽說在前朝,鄂爾泰病重難起,大概要不好,連朝都上不了。而張廷玉一黨卻屢屢遭到皇上訓斥,過得比鄂爾泰在的時候還慘,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太後望著佛像。

是啊,那不僅是她的兒子,還是天子。

或許自己該更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做個含飴弄孫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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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太後娘娘再次拒絕自己的聖壽,去跟佛祖度日後,高靜姝也清閒了下來。

聖壽的主角都不在了,也不必再辦,仍舊隻命內務府封了東西送去就是。

各位嬪妃的禮也隻許在十一月二十五日送到太後宮裡,然後在門口磕頭即可。這回大家備的禮都是大同小異,全都是禮佛的玩意。不過不敢送什麼觀音像菩薩像之類的佛物,這種東西得太後親自命大師去請。

沒了太後壽辰這件大事,宮裡十一月份的日子就驟然輕鬆下來。

宮中每年的十一月初一,開始燒暖炕,設圍爐,甚至還有個開爐節。

於是高靜姝就開始貓冬的日子,鐘粹宮下頭有地龍,加上炭火與暖炕,實在與春日無異。

因恐乾燥,屋內便常年供著清水,若是暖房有花貢上來,就掐幾朵飄在清水上。

這日內務府送來海南新進貢的酸木瓜。

蔣禮財親自來送的:“娘娘,這個可吃不得,就是供著聞這種果香的。”生怕貴妃不曉得,拿來一吃覺得又澀又苦,拆了他的內務府大門。

高靜姝也覺得這果子味道微酸清新,跟彆的都不同,就點頭笑道:“對了,今年還有南邊的紅橘嗎?多給我一些吧——不必送那麼大的,我隻是喜歡扔橘子皮在炭火裡的味道。”橘子肉都是暖閣中宮女們分了,果肉太多,還吃的木槿直上火。

蔣禮財險些給跪了:什麼叫不要大的啊,娘娘是不是還記得去歲內務府將更大個兒的一盤蜜柑讓純妃挑走了的事兒?

於是愈發拍著胸脯表示:娘娘這是什麼話,自然要大個兒的!彆說橘子皮,就算娘娘往裡頭扔綢緞,都得是最好的一匹。

高靜姝:……

自從鰣魚事件後,內務府對鐘粹宮似乎更加周到奉承了。

反正也是好事,她就笑納了。送來的好東西,她自己用不了的,都分成幾份,永琪的,愉嬪的,平常在的,反正除了皇後娘娘和兩位公主,曆經一年,她的社交圈子就擴展了這麼大。

其中愉嬪和永琪,還是被皇上分配的。

維持這個社交圈,高靜姝覺得就剛剛好,再多就不必了。

誰知等晚膳後,蔣禮財又來了。

內務府總管,高靜姝還不好不見。

因皇上今日又沒翻牌子,所以高靜姝早換過了家常衣裳,就等著抱著貓上床貓冬了。

結果現在還得重新換過見客衣裳。

見了蔣禮財高靜姝就不免道:“蔣總管一日來兩趟,難道是嫌鐘粹宮晌午給的賞賜不好?所以再跑一趟來要?”

蔣禮財連忙笑道:“娘娘這是折煞奴才了。”見貴妃似乎有些困倦,知道自己來是打擾了,連忙撇清自己的乾係:“娘娘,是皇上吩咐奴才來給您送月例銀子。”

高靜姝困惑:“這不早不晚的,送什麼月例銀子啊?”

黃綢布裡包著一堆銀錠子。

蔣禮財笑得越發燦爛:“娘娘,這是您明年的八百兩年例。”

木槿先反應過來,驚道:“八百兩,這是……這是皇貴妃的份例啊。”

高靜姝也不困了,立刻睜圓了眼睛。

蔣禮財嘿嘿笑,還不及說話,外頭就報皇上駕到。

高靜姝起身迎駕:今兒都是些什麼事兒啊!內務府送來皇貴妃的份例,皇上明明不翻牌子卻忽然就到了。

皇上見蔣禮財在這兒,身後還跟著捧著黃綢布包的年例銀子,就道:“你倒是腿腳勤快,朕剛吩咐了,你即刻就送了來。”

蔣禮財得了皇上一句勤快的考評,深感自己這趟來的沒錯,於是改跪為伏地後才回話道:“皇上的吩咐,奴才不敢怠慢。”

皇上一招手,身後李玉又捧上一個蓋著黃綢布的紅木盤子。

高靜姝看形狀,倒像是一個金塔一般。

皇上對蔣禮財點點頭:“你這個差事也辦的不錯,揭起來給貴妃瞧瞧。”

蔣禮財忙爬起來,揭開這塊黃綢布:“娘娘請看這頂暖帽。”

高靜姝怔了一下,初看與貴妃朝服裡的暖帽似乎差不多,不過細看這頂黑色貂皮邊的暖帽就覺出不同來:冠頂的三隻金鳳上下相疊,以二等東珠相間隔,還有七隻密嵌珍珠的金鳳和一隻嵌貓睛石的金翟綴於周邊,鳳與翟口中都含著一串珍珠。除了金鳳更精致,珠子更多些,最大的差彆就是,冠後護領,垂明黃色的絛條。

高靜姝都不知道起初這些規矩都是誰定的。皇貴妃居然能用明黃色,是為此這顏色格外紮皇後的心嗎?

“這是皇貴妃的冬朝帽?”

見貴妃怔怔,皇上就揮揮手,李玉帶著還在一旁沉浸在皇上表揚他的傻笑中的蔣禮財悄悄兒下去。

柯姑姑等人也都退到了門外。

“朕欲立你為皇貴妃。”

高靜姝震驚之後不免咬牙切齒:我說呢,我老老實實蹲在後宮,太後娘娘為何忽然要抓我過去禮佛。原來是你!

皇上要立皇貴妃,連朝冠都做出來了,太後皇後那邊怎麼可能不知道。

怪不得太後悍然出手,要讓她進佛堂。

“皇上,皇後娘娘懷著身孕,又身無錯漏賢德公正,您怎麼忽然要立皇貴妃?”

皇上倒是奇了,這語氣怎麼跟被立的不是她一樣。

想著她跟皇後素來和睦,皇上就莞爾:“你放心,皇後知道此事,也極為讚成。況且朕的意思也是,等她誕下嫡子,再立你為皇貴妃。”

在皇上眼裡,皇後出身高貴,再有嫡子嫡女傍身,自然是後位穩如泰山,再立皇貴妃也就無妨了。正好可以拿這個尊貴的位置來酬賞貴妃待他的心意。

何況皇後也喜歡貴妃呢。

但高靜姝簡直要問問他這是什麼腦回路!

皇後剛生了嫡子,你轉頭立馬封一個皇貴妃!讓彆人怎麼看待皇後?都生了嫡子,皇上還要立一個能名正言順協理六宮的皇貴妃。是不是對我這個皇後不滿意?還是太寵愛貴妃?

無論哪一個都是很令人不痛快的結論。

皇上居然還好意思在這裡說,皇後極為讚成。

高靜姝自問她與皇後之間如今並無齟齬,這次還有了點共患難的情分。

但人終究是人,是獨立的個體。正如高靜姝也隻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替皇後著想,從沒想過為皇後付出寶貴的性命——皇後對她的情分也絕不會抵過她本人一生最看重的賢後之位。

用腦子想想,高靜姝就知道皇後絕不會高興。

大清哪一個皇後都極為忌諱活著的皇貴妃。因而董鄂氏之後,非貴妃臨死,再沒有加封皇貴妃的事兒。

高靜姝覺得皇貴妃這個位份又燙手又不吉利。

可看皇上這一臉興致勃勃,‘你看朕對你好吧感不感動’這樣的表情,高靜姝還不能立刻潑一盆冷水上去,說你真是沒事找事。

隻能拿出萬年金句,‘感動’道:“皇上待臣妾的心思,臣妾真是,真是……”然後適時哽咽。

心裡補充完後半句:真是在給我拉仇恨啊!

皇上扶著她的肩膀,聲音溫和的很:“你待朕的心思,自然值得這個皇貴妃之位。滿宮裡也隻有你,會不顧自己被染上病的風險,事無巨細的為朕忙碌。”

高靜姝用帕子略遮了遮臉,以感動到不行的姿態道:“皇上若是不再,臣妾也就不再了。”頓了頓才輕聲道:“皇上,臣妾能不能不做這個皇貴妃?”

皇上:“什麼?”

“皇貴妃多是追封。董鄂皇貴妃雖不是追封卻也兒子早夭自己早逝,臣妾覺得不吉利。”

皇上笑起來:“真是傻話。朕龍氣庇護,你怕什麼不吉利?”

高靜姝:……

她發現了,跟傻子說話不累,跟一個自信的直男說話才是最累的!

於是她歎口氣,祭出殺手鐧:“皇上,臣妾想要個跟您的孩子。所以臣妾不想要皇貴妃這樣的大福氣。皇上您信嗎,人這一生福氣都是有數的,您是真龍天子,若是這般厚愛,臣妾恐受不住這個福氣,以後折損了孩子的福氣。”

皇上愣住了。

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皇瑪法在位的最後一年,將他帶在身前教養。

人老了會懷念年輕之事。

康熙爺一生遺憾乃幼年父母之情的缺失,老來格外懷念順治爺。但說起董鄂妃時,語氣卻是冷漠淡然:“弘曆,你要記住,一個女人罷了。伺候天子已經是福氣,若是得了天子的鐘情,受不住這種潑天之運,自然是要薄命的。”

“做皇帝,對女人寵就罷了,用足了心思倒是折了她們的福壽。”

康熙爺語氣裡帶了淡淡的鄙薄:“董鄂妃死後,先帝再痛徹心扉,又是燒宮又是命人殉葬,甚至抬舉她到命朝中親貴大臣為其抬棺——無數隆寵,終究也是個死人。”

“福氣用儘,自然是短命相。”

“皇上?”

貴妃的話喚回了皇上的失神,皇上看定她:“你真是這樣想的?”

高靜姝一聽這是可以商量的節奏啊,不免笑了:“皇上還不知道臣妾的性子嗎?要是想要,臣妾自己就找您求了。上回朱答應冤枉臣妾,您就問過臣妾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就是一輩子做皇上的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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