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憫劍也沒了那股凶狠之氣,平和的與尋常沒有兩樣。
與他師兄謝雲冥交手的這一劍,和方才與那名九嶽門親傳弟子交手的那一劍,感覺完全不一樣。
先前的那一劍,楚衍隻感受到了酣暢淋漓的快意,而沒有絲毫阻力。
可此時,阻礙他的力量十分強大。
就在楚衍以為他的撼動不了謝雲冥的時候——
謝雲冥動了。
他手中那把囚龍劍的劍刃上淬上了靈力,一層淡淡的白霜順著劍鋒凝結出一朵優雅的霜花來,又在頃刻間被激蕩的靈力毀去。
飽含殺意的劍氣沒有傷到先前之人分毫,反而如水流一般散開來。
謝雲冥拿劍的動作是朝後退去的,讓出了一個能夠支撐楚衍繼續進攻的空間來。
楚衍愣了一下,隨即立刻回神過來。
他師兄在給他放水了!
就在剛剛!
“當——!”
又是一劍。
楚衍用了比上一次還要多的靈力,謝雲冥的身形依舊紋絲不動,時間一直持續到楚衍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了,謝雲冥才會有所動作,卸下他的力道,將靈力的流轉引向另外一式的劍宗劍法。
不知不覺中,楚衍揮劍的速度越來越快,出招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在他和謝雲冥兩人之間的比試之中,他甚至逐漸能夠跟上謝雲冥出招的步伐了。
不過謝雲冥到底還是沒有使出全力就是了,他一個出竅期修為,和築基期修為的師弟比試,自然也是要把修為壓製在築基期,對楚衍才算公平。
正所謂外行人看熱鬨,內行人看門道。
這場比試中,能看明白的,大概也就隻有同樣是劍宗出身的那一群劍修弟子了!
*
故而此刻,在觀眾席上,因楚衍和謝雲冥兩人的比試引發的熱議狂潮。
以劍宗弟子所在的方向為中心,人潮逐漸多了起來。
圍在劍宗弟子周圍的,大多數都是書肆裡書童模樣打扮的人,他們一邊用目光殷殷的盯著劍宗弟子,開口問著什麼問題,一邊拿著根羽毛筆在小本本上奮筆疾書。
“在我們看來,現在首座師兄和小師弟比試的情況。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是刀光劍影,你來我往,但實際上根本就是在——就是在,那個詞怎麼說來著?”
“就是在你來一招我送一招,招式之中不摻雜任何的殺氣,也沒有過多的想要打敗對方的意願。”
“實在是精彩,非常的精彩。彆說,我們劍宗弟子也覺得十分精彩。這場比賽怎麼能說是我們首座師兄放水呢?這是情難以自禁罷了。聽說你們還都是寫書的,能不能體諒一下呀?”
“就是彆那麼較真嘛,差不多就行了。哎,這場比試你們可一定得寫出來啊。”
“要是真的打起來誰能贏?這還用說嗎,肯定是小師弟,我們首座師兄他肯定舍不得下狠手。”
“小師弟的劍法都是首座師兄教的,他們兩人又都是冰靈根,劍氣都相似,難舍難分啊。”
“對啊,小師弟就是首座師兄養大的。啊?你說有沒有童養媳,這倒沒有這回事,這哪能呢!不過小師弟就是我們首座師兄親自帶回山門的。”
“平日裡他們都黏在一塊,一塊修閉關煉,一塊下山……”
“……”
劍宗弟子明明隻有百來餘人,可談論謝雲冥和楚衍的比比皆是,愣是弄出了“劍宗弟子”占據了大半個觀眾席的架勢。
在這些嘈雜的議論聲之中,付江燁收回自己打量的視線,垂下的眼眸斂去那藏於眼底的厭惡。
看起來真是一副好大的陣仗啊。
付江燁唇角彎起的弧度,是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一言一行都保持著一個進退有度的九嶽門大師兄的皮囊。
但付江燁尤其覺得這次的扮演,讓他愈發沒有耐心起來。
本以為能有大作用的師弟江梓如今一文不值,不僅沒有拿到楚家少主的血,還被楚家少主重傷。
他費儘了多少精力和心血養出一個聽話的金丹期修為的江梓?
卻連築基期劍修的一個照麵都打不過——
他真是養了一個廢物。
付江燁合上了他那雙幾乎要被厭惡情緒占據的眼眸,微微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後,他又調整成了昔日溫和有禮的模樣。
自己的同門親傳師弟重傷,於情於理,他現在都應該去藥王穀弟子那邊探望“江梓師弟”。
付江燁從座位上起身,朝藥王穀弟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藥王穀弟子所在的方向很好找,他們就在擂台與觀眾席的中間地帶,位置靠前,離審判席也不遠。
自從謝雲冥解開了對擂台上所有參賽弟子的威壓,經過一番混戰後,淘汰下來的第一批弟子,或多或少都負了傷。
其中,江梓的傷勢是最重的。
“他裸.露在外的傷口都已經愈合,可內傷卻愈發嚴重,經脈堵塞不說,體內積淤了許多冰寒的靈氣,目前隻能以一人儘量維持著靈力不斷輸入,讓這些冰寒的靈氣不再擴散。”
在付江燁還未開口詢問之前,負責給江梓查看傷勢的藥王穀弟子的嗓音便先一步緩緩響起。
“要麼,這位道友你一直給他輸送靈力,等他體內那團冰寒之氣自己消散,要不然就砍斷這一隻手,用再生金丹重新長一隻沒有冰寒之氣的手來。”
“這位道友,你作為他的的師兄,意下如何?”
詢問付江燁的嗓音溫柔有禮,這名藥王穀女弟子神色亦是帶笑的看著他。
本來應該順著眼前這名藥王穀女弟子的話語往下說,做一個選擇。
但沒由來得,不知為什麼,這名藥王穀弟子的話語令付江燁感到惡心。
一個人若是裝出一副假笑從容的麵容久了,也能輕易察覺出周遭之人是否也是在假笑。
付江燁臉上的溫和神色是裝出來的,眼前這名藥王穀女弟子亦然。
“除了這兩個方法,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付江燁忍著心中的不耐,詢問了一句。
再生金丹何其精貴,就算是他重傷,浮明道人都要思忖許久來考慮要不要賜下這枚丹藥。
若是在以往,付江燁倒是不介意去替他的這位江梓師弟求上一求。
可江梓不僅沒有做到他的吩咐,還落得了個如此慘淡的下場,實在是無用。
至於用付江燁自己的靈力去給江梓度過去,放在平日,付江燁也會眼都不眨就應下來。
但今日是擂台賽初賽。
第一輪過後,難保第二輪就不會抽不到付江燁自己。
在這時候給師弟江梓渡靈力,等抽到了擂台賽,被掏空了靈力的付江燁定然是無法穩住晉升資格的。
堂堂九嶽門的大弟子,在初賽就失去資格,不用旁人來取笑,他那個好麵子的師尊浮明道人,第一個就能將他撕了。
利害關係在付江燁心底轉了好幾個來回,最後他麵對那名藥王穀女弟子的神情,是臉上的笑容愈發的“坦誠”。
“我著實擔憂我家師弟的傷勢,可再生金丹過於珍貴,一時半會我沒法買得到。二來眼下還是擂台賽,若我來渡靈力,等會輪到我去擂台賽難以保全名次。”
說完了了一堆鋪墊的話語,付江燁看著神色稍有僵硬的藥王穀女弟子,語氣愈發“真摯誠懇”,“我見道友你也有金丹期的修為,能否幫在下這個大忙,渡靈力給我師弟?”
“啊……?”
這名給江梓查探傷勢的藥王穀女弟子就是柳枝璃。
她奉命過來處理被劍宗弟子打傷的九嶽門弟子的傷勢,最好是將九嶽門弟子的傷勢擴大到一個嚴重的地步。
這樣一來,就能讓九嶽門認為劍宗在門派大比中存了對他們下了死手的心,怨懟和仇恨也會滋生。
但這一招,似乎對眼前的這名九嶽門大弟子沒有什麼作用。
付江燁不是最為關懷他的師弟師妹了嗎?
他怎麼兩個方法都不選?
若是讓自己代替付江燁給他師弟傳靈力,豈不是這“嚴重”的傷勢就化作輕飄飄的一句話,說出口後,也就隨風飄散了。
柳枝璃看著眼前這名青年愈發祈求的目光,周遭甚至有同門師弟師妹紛紛出口勸她。
“枝璃師姐,九嶽門這位道友確實有他自己的難處,你不若出手幫幫他們吧。若是靈力不濟,還有我們在呢。”
“是啊,枝璃師姐你就幫幫他們吧,你平日裡心腸最軟了。”
“……”
柳枝璃微微咬緊自己的後槽牙。
此刻,她忽然對自己先前在眾多師弟師妹麵前苦心經營的溫柔體貼師姐的形象產生悔恨之情來。
這時候,若自己是蠻橫不講理的柳枝瓔,就能一口回絕。或者是行事我行我素的穀之磬,不管做什麼事,師弟師妹眼中都是一副“大師姐這麼做自有她的道理”的樣子。
可偏生,在此刻,她是那個“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柳枝璃。
“既然道友都開口了,我們藥王穀會儘力幫忙的。”柳枝璃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很難控製自己的笑容。
這個九嶽門的大弟子,也不是什麼好糊弄的角色。
付江燁千謝萬謝,做足了感恩在心的姿態後才緩緩離開。
柳枝璃給自己攬下了救助江梓的任務,重新坐回江梓病榻邊的椅子上,低下的頭顱藏進日光的陰影裡,臉上的怨懟和不甘才能露出來。
她剛才為了能夠讓自己說出來的話語,更有信服力,還給江梓身體裡的內傷添柴加火了兩下子。
如今要治愈起來,便得多費功夫。
“嘖。”
在旁邊從頭到尾看了一場好戲的穀之磬嘖了一聲。
什麼叫“狗咬狗,一嘴毛”今日總算是開了眼見。
柳枝璃精心算計,最終還不是落得個替他人收場的下場。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嗯?大師姐你笑什麼?是我分撿出來的藥材不對嗎?”一旁,正在替穀之磬分撿藥材的柳枝瓔聽到了穀之磬的這一聲嗤笑,當即茫然的抬頭詢問。
“你分的很對,鬨笑話的人不是你。”穀之磬的目光落在柳枝瓔身上,語氣難得溫和的回答了她一句。
近來,柳枝瓔都愛纏在她身側,但隻要分配給她一些簡單的活兒,分揀藥材,跑跑腿之類的。
這缺心眼且說話不經大腦的柳枝瓔師妹,似乎看起來也順眼多了,沒有柳枝璃那麼討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