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才像剛瞧見早就跪在花廳裡的池青蓮般,老太太驚呼出聲:“這是怎麼了?青蓮丫頭怎麼好端端的跪在老婆子的萬福堂裡,可是府裡頭哪個膽大包天的欺負你了?”
直到老夫人出聲這一刻,池青蓮才啼啼的哭出聲來:“老祖宗,青蓮今日是來給老祖宗請罪的。”
老夫人被人扶著坐到主位上,看著就跪在不遠處的池青蓮:“可給老婆子我請什麼罪來了?老婆子前些日子還與你姑母說,要給你相看,說上一門頂頂好親事呢!”
池青蓮哭聲一頓,嬌柔抬眸,委屈又怯弱道:“青蓮身份卑微,不知青瓊居是原先青稚妹妹住過的院子,如今青稚妹妹回來定是恨極了青蓮,不願與青蓮一同,青蓮今日特地在老祖宗麵前給妹妹請罪,求青稚妹妹原諒。”
“不過是個院子,偌大的淮陰侯府,難道還差上一個院子不成?”老夫人好似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然而她也未叫池青蓮起身,而是對著沈青稚的方向招了招手。
“青稚丫頭是吧?好孩子,過來給祖母瞧瞧。”老太太眯著眼,細細打量慢慢走到身前的人兒。
初瞧著,不過是覺得這個多年不見的孫女略有些清冷靜秀,容貌也算得上上佳,但比起府中姑娘的嬌俏,她就顯得過分冷清。
然而待到人走進,老太太眯著眼再細細瞧去,隻覺得那清冷下,掩著的卻是瑰姿豔逸,占儘風流的上等絕色。
玉體香肌,風髻霧鬢,以及那刻在骨子裡,被通身清冷掩
蓋下的嬌媚,老太太愈看,心裡愈發滿意。
畢竟這闔府上下的姑娘裡,今日終於讓她找一個,隻要好好教養,就能靠她給府上再換取下一個百年昌盛的機會。
所謂險中求富貴,眼前的沈青稚不就是她尋了許久的那個籌碼麼!
這會子老夫人心頭思緒千回百轉,以前她寵池青蓮,不過是覺得這個池家表姑娘有手段,又沒有母族她好拿捏,且單論嬌媚勾人,恐怕全府上下的姑娘也沒人比得過她。
如今池青蓮與沈青稚一比,在她老辣的眼光看來,池青蓮不過就是個俗豔之物,那能與明珠爭鋒。
當即她拉著沈青稚的手,神態和藹:“好孩子,祖母這些年來心心念念,就想著你能妥帖的回來,如今回來了,我這提了十年的心喲,也算回到肚子裡咯。日後便在府裡頭好好的養著,要是缺少什麼,儘管派人來與我說,你可是祖母的心肝肉。”
說到這,老夫人語氣一頓,她像是突然回過神般,看著下頭道:“池家表姑娘怎麼還跪著呢,你們這些沒眼見力的東西,還不趕緊把表姑娘給扶起來!”
池青蓮被丫鬟扶著起身,老夫人看著她道:“你這孩子,也太過大驚小怪,不過就是個院子麼,青稚姐兒也不是那般沒見過世麵的,怎麼會因為你住了她的院子,她便記恨於你呢,稚姐兒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沈青稚冷冷的瞧了池青蓮一眼,並未作答。
老夫人卻自顧道:“好孩子,放心,老婆子給你做主!”
老太太最後這話,不知是對誰說的。
池青蓮卻眼神一亮,眼含期待又帶著得意,悄悄掃了沈青稚一眼。
然而,老太太下一句話卻是:“孫媽媽,你派幾個手腳麻利的婆子去青瓊居,幫著表姑娘整理一番,先讓表姑娘搬到客院去暫住。”
“池家表姑娘心善,不過是暫住了個院子還要特意來請罪,下次莫要這般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淮陰侯府苛待了你去。”
池青蓮直接愣在當場,她麵上神色終於忍不住一陣青白,雙頰更是覺得火辣辣的疼。
明明不是這樣子的,明明她在老夫人眼中,與府中嫡出的姑娘一般無二,老太太怎麼會為了一個棄養在外頭十年,不過及笄才接回來的孫女,冷落她。
這些年相處下來,池青連心裡頭明白,老太太根本就不差孫女,她會寵哪個姑娘,不過是哪個姑娘日後對府上有益罷了,她可是私底下已經得了三皇子青睞的姑娘呢。
可是,
為何會這般?
這一刻她隻覺天旋地轉,搖搖欲墜。
卻忍著那屈辱,轉身淒涼的看梅氏一眼,接著池青蓮對自己舌尖狠狠咬下,捂著心口,吐出半口鮮血,當即雙眼一翻倒了下去。
梅氏大驚,趕忙一疊聲的派人把池青蓮給抬回了院子,老夫人好似沒看到般,一直拉著沈青稚的手,輕聲細語。
花廳裡,除了梅氏拎不清外,在座的哪個不是人精,自然看出了老夫人突然對沈青稚態度的轉
變。
前頭還不動聲色護著池青蓮的二夫人周氏,這會子一開口便誇讚道:“昨兒一早我便聽著喜鵲報喜了,原來是青稚姐兒回來了。”
“你這回來,二嬸娘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個玉鐲兒,你拿著把玩就是。”周氏說著,毫不猶豫脫下手腕上,水頭極好的翡翠玉鐲,套進沈青稚的手腕。
沈青稚看著手腕上玉鐲,也不過是寵辱不驚起身,對著二夫人道:“謝謝二嬸娘。”
“哎,真是嘴甜的好孩子。”二夫人笑的滿意極了。
三夫人有孕,又是老夫人娘家的姑娘,這大雪天的,自然不用過來請安,加上梅氏不在,隻有花廳幾個年歲相差無幾的姑娘。
眾人瞧著前頭老夫人的神色,自然是親親熱熱的拉著沈青稚的手,唧唧喳喳說個不停。
這時候,周氏突然出聲笑著對老夫人打趣:“母親好福氣,咱府上的姑娘,瞧著個個都是極好的。”
“如今大姑娘苓綰的親事已經定下,二姑娘彤月也在相看,府中年歲正當的姑娘,隻剩剛回府的三姐兒青稚,與即將及笄四姑娘的靜淑了。”
隨著周氏話音落下,幾個姑娘收了聲音,有些期待的看向老夫人。
姑娘婚事可算是頭等大事,更是牽扯京中各府間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也是姑娘們日後一輩子的幸福。
而這府裡頭,她們的祖母徐氏才是那個說一不二的人!
老太太看著沈青稚,彆有深意道:“青稚姐兒的婚事不急,這人才回來,我們慢慢相看,日後自會有頂頂好的人家的!”
沈青稚看著老夫人的神情,麵上雖依舊清冷無波,心裡頭卻不自覺往下沉了沉。
……
陪著老夫人又說了會子話兒,等老太太心滿意足,麵上露出了疲色要去休息,眾人才起身退下。
沈青稚與沈苓綰同去,前兒花廳裡熱熱鬨鬨與沈青稚說著話的姑娘,等出了花廳後,有些便冷了神色,也不見得打聲招呼自行離去。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卻有一個庶出的小姑娘,小心翼翼走到沈青稚身前。
小姑娘瞧著十來歲的樣子,身上的衣裳半舊不新,澄澈的瞳眸隱含憂色,聲音更壓的極低:“三姐姐恐怕不知,上京裡若是論頂頂好的人家,有一人卻是所有貴女都知曉萬萬嫁不得的,那人就是丹陽大長公主嫡子,甚是可怕!”
小姑娘說完,瞧瞧往萬福堂看了一眼,這才略有些後怕的跑了。
抄手遊廊,沈青稚瞧著小姑娘的背影,不解道:“大姐姐,既然是丹陽大長公主嫡子,應當門第顯赫身份尊貴才對,為何剛剛在六妹妹口中說來,像是羅刹惡鬼?”
沈苓綰掩了嘴角輕笑:“你遠離上京自然是不知,那人雖是丹陽大長公主嫡子,但卻自小流落在外,長於鄉野小廟,十年前被長公主接回來時,據說都十八歲了,這般身份
,卻至今沒能娶妻,恐怕真如外頭傳言那般不堪。”
聽得這般回答,沈青稚卻是有些哭笑不得:“原來是長於鄉野?妹妹我不也是長於鄉野麼?”
沈苓綰噗嗤笑出聲來:“你可是梅老夫人親手養大的姑娘,怎能與鄉野痞夫相提並論。”
“為何不能?”沈青稚回道。
後一刻,她眸光微頓,恍惚看得月亮門洞處,似有一片月白色衣角劃過,雪地裡陽光清寒刺目,璧人美玉,清雅蘊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