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聽了許文雅舉報親生母親的事,包惜惜的心有些不平靜,吃過晚飯後硬拉著父母下樓到院子裡散步。
下到院子裡,那可就不是一家人溫馨散步這麼簡單,情況多半會發展成大人們圍在一起聊他們的,小孩子聚在一起玩自己的。
如今大院裡也就剩下這些老中小,年輕人下鄉的下鄉,串聯的串聯,加班的加班,這會在家的還真沒幾個。
包惜惜站在孩子堆中,不知不覺已成為最亮眼得那個,當然了,前提是沈子清沒在。
聊天的大人們不知怎麼說到自己的孩子,有個大嬸看了眼包惜惜,笑著對李慧妍夫妻說:“可真是沒想到,當初瘦的跟猴子似的孩子,給你們養了幾年出落得這麼水靈,都成咱們大院裡最好看的姑娘了。”
“何止人好看,學習成績好,懂事乖巧。這要是我的女兒,半夜逗得笑醒。”
“得了嘞,也就慧妍和家明能生出這麼聰明好看的女兒,我們啊還是彆想太多了。”
這誇讚試問哪個父母聽了不高興?包家明尚且還能稍微克製,李慧妍是直接笑得心花怒放,夫妻兩心底那點陰霾暫時散去。
包惜惜心裡想著事,和小夥伴們玩了一會躲迷藏後,看到沈子清下來,立刻從玩耍人群中撤退。
“沈子清,老師今天講的有道題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給我說說吧。”她一聲呼喊,就把沈子清叫了過來。
兩人在大家心目中都是愛好學習的孩子,沒想到這會飯後休閒時間也討論學習,自然又惹來大人們的一番稱讚。不少家長開始罵自己的孩子吃飽了隻知道玩,可憐好幾個玩的正高興的無辜的孩子,硬是被自己母親逼著回家學習了。想必他們長大後,回憶起童年,必然會有一段難忘的‘我與學霸做鄰居’的記憶。
而造成這場小地震的當事人則尋了處離人群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抱膝而談。
在旁人開來,確實是認真討論題目的樣子,豈不知是包惜惜在和沈子清訴苦。
包惜惜把許文雅去公安局舉報親生母親調換孩子的事和沈子清說了。
她真的不關心許文雅,隻是許文雅在打什麼小算盤,用腳趾頭都能想到。而這小算盤又和他們家有關,這就是煩惱的根源。雖說他們可以防,但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對方時不時鬨一出,他們日子也不安寧。
包惜惜向沈子清吐槽,那日她也在家,父母的態度表現的夠明顯的了。她細細回想了下當時,並不覺得父母有哪個舉動哪句話給了許文雅不該有的念想,以至於讓對方做出這樣的事。
她想來想去,隻能說許文雅真敢作,不惜把自己弄得魚死網破。偏這樣網破法,還真讓她有些惱上了。
包惜惜越想越惱怒,基因的劣性遺傳在許文雅身上是體現的淋漓儘致,母親就一肚子壞水,女兒也滿腦子壞心思。她不斷抬手撓頭,完全沒察覺到自己不知不覺對著沈子清碎碎念了好多。
這幾年的朝夕相處,她已然把他當成了最信賴的人。
沈子清耐心聽著,雖然她心煩意亂,想到哪說到哪,但也聽懂了她要說什麼,煩惱什麼,抱怨什麼。
簡單一句話總結就是,許文雅為了能回到養父母身邊,去舉報了親生母親換孩子。
他知道包惜惜倒也不是惱怒她去舉報親生母親,而是她這一舉動背後的目的。
包惜惜欣慰沈子清算是聽懂了自己在念什麼,但還是開口糾正他:“是‘算計’,不是‘目的’。‘目的’和‘算計’,兩者是有區彆的。”
沈子清抿嘴笑了,問她什麼差彆。
包惜惜挑了挑眉,說他語文白學了,告訴他:“算計是貶義詞,目的是中性詞,像許文雅這種人隻配用貶義詞。”
清冷月光下,沈子清的笑意更濃了。
他點了點頭,不得不同意包惜惜這觀點。
興許是夜色的襯托,包惜惜竟覺得沈子清笑的怪好看的。
倒不是說他以前笑的不好看,而是這會的好看和以前的好看好像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
明明隻是眉眼微微彎起,卻讓她像是看到秋野裡那被厚厚雲層遮住的新月。
呃,可能是長大了的緣故吧。
就好比嬰兒的笑容,普遍可愛又治愈。但是等長大一點,例如長至五六歲,那就笑容可不可愛就跟人好不好看有很大關係。
沈子清小時候長的就很好看,這幾年更是越發帥氣。
她不禁感慨這個時候的學生心思就是單純,如果是在後世,像沈子清這樣家世好學習好長得又好看的,隻怕早就情書塞滿抽屜。
喜歡,不是一個人成長到一定階段自然而言就能產生的情感嗎?為什麼同樣是十來歲的年紀,這時候的孩子就是比後世的單純?
包惜惜知道自己暫時是不可能想明白這問題的。
思緒開了會小差,那因許文雅帶來的惱怒好像也淡了些。
她揉了揉額頭,長歎了口氣,對沈子清說:“說出來整個人舒服多了。”
沈子清看出來了,剛下來看到她的時候,眉頭都要攏一塊去了,說著說著倒是舒展了。
其實一直以來有個問題他都蠻想問包惜惜的,不過怕說出來會在她傷口上撒鹽。然今晚看來,這問題她似乎並不那麼避忌。所以他決定說出來。
“當年知道自己是被調換的後,你怨恨嗎?”
包惜惜果然並不覺得有什麼,反問他:“你是問怨恨誰?李惠蘭?還是親生父母?”
沈子清被問的愣住了,他本意自然是指那對調換了孩子的夫妻。但被這麼一反問,他又突然意識到,身為親生父母,沒照看好自己剛出生的孩子,如果被怨恨,貌似也是該。
所以他一下子被問愣住了,明明是自己問的問題,卻不知道怎麼說了。
包惜惜告訴他,怨恨李惠蘭是毋庸置疑的。至於親生父母,初初不了解情況也有些埋怨,但知道當時生她時是一個接一個的意外,她心裡那點埋怨也沒了。
生孩子本就是鬼門關走一趟,每個人身體素質不同,生完孩子後的精神狀態自然也不同。
她怎麼會去怨恨那個拚了命生下這個身體,卻因為在生完孩子後體力不支昏睡不醒的母親。怎麼會去去怨恨那個一人要照顧兩位至親,忙到隻能臨近天亮才能匆匆趕回家給產後虛弱無力的妻子熬一鍋湯補充營養的父親。
人常說成就好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可有時候慘痛的悲劇,也是時也命也。
如果沒有李惠蘭這麼湊巧早產難產被送到縣人民醫院生孩子,沒那麼湊巧和李慧妍一個病房,沒那麼湊巧生的都是女兒,也就沒後來調換孩子的事。
包惜惜心疼原主,命運要賜你一樁苦難,好像兜兜轉轉都會安排上來。
沈子清完全沒想到包惜惜在這個問題上會想的那麼通透,對比之下更對許文雅沒好印象了。
鳩占鵲巢十年,在大難臨頭之際各自飛,得知養父母日子過得好又想回來。
想到她還想著回來,沈子清突然好生氣,比剛才包惜惜惱怒的時還生氣。
這下輪到包惜惜笑了,她沒想到自己拉個人傾訴,傾訴到最後反過來要開解他。
她隻能說沈子清對自己是真的交心了,得多掏心掏肺的朋友才能共情到如此憤慨。
這好朋友,她一定要一輩子珍惜。
這日過後,包家的日子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一家人各司其職,該好好工作的工作,好好學習的學習。
大家不會刻意去想著許文雅舉報親生母親的事,但也沒有完全放下,隻是不談罷了。
日出日落,家屬大院的桂花樹又開花了。
十幾年的老桂花樹,開起花來那是半點都不低調,一進大院就能聞到空氣裡帶著濃濃的桂花香。
在大院裡住了許久的人都知道,一到桂花香飄滿院的季節,即代表這一年又過去了大半。
大人們都開始把厚外套拿出來晾曬,以便天氣轉冷時穿。
如果說春節是一年中最喜慶的日子,那這年過了大半又離年尾還有段日子的季節怕就是最讓人惆悵的。因為它沒有一年之始時的欣喜,也沒有舊一年將終新一年將至的期盼。儘管它有著最美麗的落葉,最芬芳的桂花香。
大人們聞著桂花香在惆悵什麼錢都沒掙到年就過了大半,包惜惜卻看著那滿樹的桂花吞口水。她納悶大家怎麼不用它們來做桂花糕呢,又甚至泡水喝也行啊。
沈子清以為自己對於包惜惜什麼都能撤上吃的屬性早已見慣不怪,但聽到她垂涎這花還是忍不住想敲她腦袋。
包惜惜卻一本正經說:“本來就是啊,桂花那麼好吃。”
沈子清忍不住了,跳起身折了枝新鮮桂花下來,讓包惜惜嘗嘗味道。
包惜惜放入口中,沒幾秒卻立刻吐了出來。
這桂花聞著香,怎麼吃起來又苦又澀。
她錯了,她再也不打這桂花的主意了。
然而她嘴上說著不打桂花的主意,回到家卻是把自己試吃新鮮桂花的事和母親說了,一臉可惜說這桂花浪費了。
李慧妍聽了既想笑又心疼,告訴女兒為什麼大家都不采摘桂花。
大院裡就一棵桂花樹,卻一百多口人。如果在桂花開的時候,每個人都想著摘回家,那這桂花香不就隻能飄那麼麼兩天。
聽了這原因,包惜惜忽然無比羞愧。她隻想到吃,卻沒想到芳香共享。
這次之後,她再也沒打過院子裡那棵桂花樹的主意。
然她進出不再一臉饞樣看著那棵桂花樹,這倒讓沈子清有些不習慣了,以為是自己那天做的太過分了。
他問包惜惜是不是很喜歡吃桂花味的東西,包惜惜點頭如搗蒜,桂花蜜桂花糕什麼的,那麼美味誰會不喜歡呢。
幾天後,沈子清拿著自己攢的錢去當地國營飯店買了份價格不便宜的桂花糕,包惜惜吃著鬆鬆軟軟的桂花糕,告訴他,這家店的招牌點心是栗子糕,還有杏仁糊也很好吃。
沈子清:“……”
他應該早知道的,包惜惜喜歡吃的東西怎麼止桂花味。
六塊桂花糕,包惜惜吃了三塊,沈子清吃了一塊,還剩兩塊。
她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說他一個男孩子吃東西怎麼那麼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