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妻子這麼豁得出去,蘇大夫真的笑了:“巴豆是有毒之物,我開點番茄葉子給公子泡茶。”
前堂不時有人來問醫抓藥,陳長庚坐在安靜的內室,雙手捧著一杯濃濃熱茶,氤氳熱氣模糊了他的麵容,慢慢呷一口苦澀味彌漫整個口腔。
陳長庚下值回來就開始拉肚子,麥穗擔心的不行,秋生騎馬請大夫來診脈。蘇大夫一邊給陳長庚診脈,一邊打量麥穗,心想這就是被丈夫疼到心尖的女子?
麥穗心焦:“大夫長庚沒事吧?他自從六歲後再沒生過病。”
蘇大夫笑微微收回手:“沒事,騎馬吃了點涼風紮一針就好。”取出一根銀針紮在陳長庚臍下,立刻止住腹瀉。
收回銀針慢慢在火上烤,蘇大夫似乎無意閒聊:“我看夫人氣色是不是月經不調?”
“啊?”麥穗迷茫
薑采萍知機的上來:“我家老夫人去的早,沒人教過夫人所以她……”
原來如此,蘇興文就說這麼嚴重的病,怎麼會才知道,原來是沒長輩。
蘇興文坐下慢慢解釋:“是這樣,女子月信每月一次,不如在下幫夫人看看。”蘇興文伸出手示意
麥穗把胳膊藏到身後:“不痛不癢的不用看,月事那東西挺煩人。”
薑采萍緊張的捏住拳頭,一時不知該怎麼勸,陳長庚想要說卻張口結舌找不到理由。還是蘇興文見得多,淡笑:“月事不調也是病,對身體不好。”
“影響子嗣嗎?”麥穗隻關心結果。
“不影響”陳長庚立刻接口。
麥穗鬆口氣:“那就成不用看。”
……屋裡安靜下來,秋生已經知道原委,盯著麥穗急的拳頭緊緊握起。
蘇興文瞟一眼陳長庚,笑道:“這個影響壽命,你們姐弟夫妻……”
陳長庚立刻接話:“姐姐難道你不想陪我白頭?”神色跟著變成哀傷委屈。
成吧,成吧,雖然接受陳長庚是自己相公,可麥穗還是受不住他委屈模樣。在陳長庚剛才的位置坐下,麥穗伸出手腕。
屋裡幾個人緊張的望著大夫,麥穗也好奇偏著腦袋研究大夫表情。蘇大夫不動如山神情溫和,隻是久久摸著麥穗脈搏,偶爾動動食指、中指或者無名指。
到最後陳長庚幾乎不能呼吸,麥穗笑嘻嘻:“這麼久,嚴重?”
蘇大夫終於收回手把脈枕,針包一樣樣收起來,笑道:“夫人身子康健不礙事,隻是有幾位藥材在下沒帶,哪位跟我去藥鋪拿?”眼睛瞄向陳長庚。
一桶雪水毫無預兆潑下來,陳長庚不知自己是怎麼穩穩站住,怎麼微笑說:“麻煩大夫,我這就去取。”他隻覺得留在屋裡的是一具軀殼,魂不知飄在哪裡,也許是院子也許是半空。
麥穗攔住:“你剛吃涼風拉肚子……”秋生笑嘻嘻過來攔住麥穗:“你的事小叔哪兒放心彆人,沒事,大小夥子跑兩次茅廁有什麼。”
蘇大夫也笑著勸:“不要緊那陣涼氣已經散了。”
陳長庚回來把藥交給薑采萍:“你親自熬,藥渣處理掉。”
薑采萍心裡一‘咯噔’抱著藥低頭:“大人放心。”麥穗喜滋滋迎出來抱怨:“原本是給你請大夫,最後喝藥的是我,咦~好苦。”皺鼻嫌棄。
陳長庚笑:“姐姐要是不想喝就不喝了。”薑采萍嚇的一哆嗦,一包藥掉到地上,連忙彎腰撿起來笑道:“大夫開的藥怎麼能說不喝就不喝。”
“就是”麥穗挽住陳長庚笑“花錢買回來的,再說這毛病多少會影響子嗣吧。”
薑采萍嘴角扯了幾次沒笑出來,陳長庚笑著帶麥穗回正屋:“沒事,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
“是啊”麥穗笑眯眯“爹娘還在天上等做爺爺奶奶呢。”
“嗯”陳長庚笑著應了。
聲音消失薑采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臉色雪白:怎麼會這樣?已經嚴重到不能讓人知道用的什麼藥,已經嚴重到吃不吃藥都一樣。
晚上許是要變天,薄薄雲層自天邊蔓延鋪展。
陳長庚睜著眼睛懷裡抱著熟睡的麥穗,他想起蘇大夫的話:“尊夫人少時長居濕寒之地……”
陳長庚眼睛一點點濕潤,濕寒之地?越嶺白雪茫茫,哪有一片乾燥溫暖的地方,在軍營為了隔開其他男人,整個冬天姐姐都睡在帳篷邊上,那裡最濕最冷。
“初潮受極寒,當時就經脈淤塞閉經回血。”
所以姐姐初潮並不是他發現的那次,受極寒?陳長庚想起他們在漠北伏擊渾漠汗,雪地裡趴了兩天一夜。兩天一夜寒氣一點點侵襲麥穗身體,陳長庚閉上眼胸疼難忍,眼角滑下一行淚。
“如果當時發現,湯藥可以通經舒絡,如果三四年前發現艾炙可以根治,若是兩年前發現針灸能挽回……”
陳長庚胸疼的無以加複,腦海裡是麥穗明媚笑顏:“像阿五就很可愛”
“爹娘還在天上等著做爺爺奶奶呢”
“太醫院最擅不孕的不是院判而是童太醫,可就算你能請他也於事無補。”蘇大夫聲音。
“等咱們老了也子孫滿堂。”
清脆的聲音:“我喜歡孩子”
啊啊啊啊啊陳長庚無聲嘶吼,好像這樣可以減輕胸中疼痛。
“長庚你怎麼了?”麥穗睡意朦朧的鼻音在胸前響起,伴隨的還有她用手摸索陳長庚那裡不對。
一定是剛才僵直肌肉顫抖,驚醒了麥穗。風不知從何而起,吹得院裡枇杷、海棠索拉拉響,陳長庚忍住喉音,低聲:“沒事,有點冷。”
“哦”依然睡意朦朧,麥穗閉著眼睛往上拱了拱,反過來把陳長庚抱在懷裡,替他掖好被角“還冷不?”
陳長庚在麥穗懷裡睜大眼睛,怕淚水流出來被她發現,喉頭哽到疼不敢說話隻能輕輕搖頭。
麥穗安心:“那就睡吧”陳長庚點點頭,麥穗沉入夢想。
烏雲不知什麼時候爬滿星空,陳長庚在麥穗溫暖的懷裡閉上眼睛抿緊嘴,任淚水橫流。
刷拉拉又一陣風,冷雨沙沙拉拉打在地上、樹上、屋頂上。
姐姐,姐姐,陳長庚心裡一遍遍喊著,眼淚怎麼也止不住。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