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1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7254 字 8個月前

朱大牛的死亡現場很混亂,桌子被掀翻了,地上有打翻的胡辣湯、涼拌豆芽、蔥油燒餅和包子,還有兩片沾油的荷葉和兩根細草繩。草繩的繩結還在,一個是倆繩頭交叉的平結,另一個兩繩頭並在一起係的雙重單結。

朱大牛坐臥在東牆邊,人早已經沒了呼吸,唇色發紫,眼結膜、鼻和口腔黏膜都有充血的跡象,是典型的砒|霜中毒症狀。屍體新鮮,肌肉鬆弛,且並無屍僵、屍斑出現,死亡還不足一個時辰。

崔桃用銀針試了地上的胡辣湯和蔥油燒餅,並無反應,但在插入包子的時候,銀針的表麵明顯生成了一層黑色。因為古代製毒的技術水平不高,砒|霜裡都會混有含硫物質,硫會與銀會反應生成硫化銀,才會致使銀針表麵變黑。所以嚴格來說,所有含硫的東西都會讓銀針變黑,比如雞蛋黃就可以。

崔桃特意將包子掰開,確認包子餡為純牛肉,排除了其它含硫物質的可能,才告訴韓琦,初步推斷死者朱大牛應該為砒|霜中毒。

這包子餡是牛肉的,耕牛作為古代重要的生產工具,在宋以前幾乎完全禁止屠宰。宋初的《宋刑統》中也明確規定無辜屠宰耕牛會徒刑一年。不過到了大中祥符年間,兩浙一代百姓生活富裕,私下殺牛的不在少數,終因法不責眾,宋真宗便略微放寬了兩浙諸州的吃牛規定。

至如今,因為耕牛過剩,不止兩浙地帶了,其它地區的殺牛限製也被逐漸放寬。但牛肉終究還是比不上羊肉和豬肉普遍,所以在長垣縣這樣的笑地方,誰家要是殺牛賣肉,還是可以追溯到的。

再加上昨夜王釗已經留人繼續監視朱氏兄弟,雖然做不到貼身監視兄弟二人的所有舉動,但隻要倆兄弟出門,去過什麼地方,都會被記錄下來。

“今天一早,朱二牛去了新街一家叫桂豐樓的地方買早飯,之後人就回來了,沒見他們兄弟再出去過。”

負責監視的衙役剛剛同王釗的一起去宅子裡拿人,到朱大牛死了也很震驚。至於為何朱二牛不在宅子裡,他們也很疑惑。

明明有四名衙役分彆暗守在朱宅的前後門,他們非常確定這段時間前後門並無人出入。

“那就隻可能是翻牆走了。”崔桃道。

所有的牛肉包子都有毒,早飯的時候,應該是朱大牛先吃了包子,朱二牛還沒來得及用。朱大牛性子比較謹慎,當他發現自己中毒之後,大概在臨死前囑咐朱二牛逃跑時彆走前後門。

順著朱宅牆外查看一圈,便在西牆根下發現了一雙較深的鞋印,看鞋印的大小,符合朱二牛的雙腳的尺寸。

“崔娘子好生厲害,竟連他腳的大小都注意過。”王釗禁不住佩服,隨後又一臉為難,“這朱二牛是關鍵人證,必須在凶手找到他之前,我們儘快先把人找到,隻是他到底會往哪兒逃,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緒。還有,這朱二牛會不會已經發現了我們的監視,所以才故意翻牆離開?崔娘子可有什麼好主意?”

王釗眼巴巴地望著崔桃,如今不管遇到有什麼難題,若有解的話,他都覺得崔娘子一定知道。

崔桃眼珠兒一轉,轉頭看向韓琦:“倒是有一個辦法。”

韓琦恍然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肥羊在被崔桃覬覦,便知崔桃的‘辦法’在有份兒算計他。韓琦便凝眸回看崔桃,讓她說說看,不大行的事情肯定不行。

本來一臉嚴肅的王釗,見韓推官對崔娘子都這樣一臉防備,禁不住壓住嘴角。崔娘在在他們開封府,真成一個‘魔’了。

接下來,韓琦換上朱紅官袍,英姿勃發地騎上了一批白色駿馬。韓琦對於自己穿回官服的情況,倒並無什麼意見,隻是不解崔桃為何非要他騎白馬。

“白馬更顯尊貴,白馬更拉風,騎白馬的美男子最吸引女人的目光了。隻要有女人的嘴,就不愁整個長垣縣的人會不知道開封府來人了。”

崔桃把王釗弄來的白馬,好好擦洗了一遍,讓它白上加白,讓後就請韓琦上馬。

韓琦本不喜彆人因為過於關注他的容貌而忽略了他的才華。但聽崔桃說他是美男子,不禁勾起嘴角,竟發這話從崔桃口中說出來倒不像從彆人口中說出來的那麼討厭。

緋色華貴官袍,麵如冠玉,身下一匹通體雪白的馬,加之本就一身清貴氣質,根本讓人移不開眼。如此一身行頭,再加上身後有同樣騎馬的王釗等人浩浩蕩蕩地跟隨,引得街兩邊那些原本該裝嬌羞的女子們都禁不住驚呼起來。隨後諸多百姓的熱烈圍觀氛圍之下,韓琦等人一路前行至長垣縣縣衙。

這陣仗自然是引得百姓們好奇,最前頭騎馬的那一位官員長得也太俊俏了,是不是天上下來的神君?越是關注,越是禁不住好奇,這一位官員是誰,來長垣縣做什麼?

大家沒有疑慮多久,因為隨後他們就聽到有人敲鑼,大喊著開封府辦案,閒雜人等避讓。這敲鑼的小廝長得並不算高大,一身灰色衣袍,但是敲鑼喊起來的嗓子那是真響亮,而且居然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婉轉動聽。

避讓是不可能避讓了,她們必須要看美男,但也都知道了原來那一位竟就是開封府的韓推官,曾經的科舉榜眼,真真厲害了。這人物她們多看兩眼,福氣肯定都會增加。

在進駐長垣縣縣衙之前,韓琦已經下令,封鎖長垣縣。

如此既可以避免讓真凶逃離長垣縣;也可以給朱二牛可以安全自首的機會,不必冒著一路的風險特意去汴京尋開封府了。

長垣縣縣令魏春來對於韓琦的到來非常驚訝,匆忙迎接韓琦,請其上座。

韓琦冷著一張臉剛落座,崔桃就做足了狗腿子的囂張氣焰,一步上前,氣勢洶洶地質問魏春來:“昨日深夜,朱二牛來縣衙乾什麼?”

魏春來愣了下,“什麼朱二牛?”

“昨日深夜子時,有人看見朱二牛進了縣衙!如今我們查到這對兄弟跟焦屍案有關,你還不速速招來!”崔桃厲聲道。

魏春來眼珠兒轉了轉,直搖頭表示冤枉,根本沒有什麼朱二牛來過衙門。

“下官雖然品級低,可好歹是朝廷的官員,也在為國效力,韓推官一來便冤枉下官,是否有些過了?”

照理說,魏春來沒有這種反駁上級的膽量,但剛剛他聽了崔桃質問自己的話後,便有了這種底氣。

什麼親眼看見朱二牛來過衙門,昨晚朱二牛根本就沒有來過衙門,朱大牛倒是來過。總之不管是什麼人目擊,他連人是誰都分不清,不是老眼昏花,就是視物不清。這種人做人證自然是不夠有說服力,便也沒什麼好怕。

況且,但凡要點臉麵的人,都無法忍受崔桃這般狗仗人勢的姿態。魏春來身為縣令,自然是不服氣自己居然被韓推官身邊的一條狗欺負,更有反駁她的衝動。

“魏縣令可敢保證,人確實沒來過你們縣衙?若來過,你可願因欺瞞上官而脫掉這身官袍?”崔桃繼續用挑釁的口吻質問他。

魏春來嗤笑一聲,“有何不敢?”

崔桃當即起草出一張文書,放到魏春來跟前,請他簽字畫押。

魏春來正要向韓琦控訴他的隨從沒規矩,掃了一眼崔桃舉在她麵前的文書內容,發現那上麵寫的居然是朱大牛。

“你這裡為何寫著朱大牛?”

“朱大牛朱二牛有什麼不一樣,反正都是他們兄弟,也不過就是差一個字。”崔桃滿不在乎道,並催促魏春來趕緊簽字畫押。

魏春來心中生疑,自然是不會動筆。

“我確實沒見過他,可我無法保證,是否有衙門裡的其他人見過他們兄弟。”魏春來猶疑道。

崔桃樂了,“魏縣令倒是有趣,我說朱二牛的時候,你應得乾乾脆脆,萬般肯定他沒來過衙門。但這文書上寫的是朱大牛之後,你倒是思慮周全了,才想到可能是衙門裡的其他人見過他。”

魏春來眨了兩下眼睛,賠笑道:“剛剛那不是剛得見韓推官,被韓推官的風儀所震懾,一時間沒想起來嘛。”

“請韓推官明鑒,下官的確什麼都不知情!”魏春來忙行禮,請韓琦為他做主。在沒有明確證據之前,像他這種知法懂法的官員,是不太可能主動坦白承認的。

崔桃馬上建議韓琦搜查,“想那朱氏兄弟都有那般大的宅可住,家襯幾百貫。魏縣令若真與他們勾結,家中想必更為富有,搜出來的錢財,魏縣令若能解釋出來曆,倒沒什麼了。若解釋不出,豈不就有問題了?”

“你們——”魏春來慌了,激動又氣憤地對韓琦道,“下官並無罪名在身,韓推官無權擅自查抄下官的宅邸!”

“魏縣令雖無罪名在身,但有嫌疑呀,昨夜朱大牛夜訪縣衙,今日他人便死在了家中,”崔桃在與魏春來對視的時候,眼珠兒一轉兒,“抱歉,我說錯了,卻不能說魏縣令這就叫就有嫌疑了,可能是衙門裡的其他人見了他。”

魏春來聽崔桃這話臉色稍微緩和了些,點頭應和崔桃,正是如此。

“因為不知道是誰,但人肯定在這個縣衙,那就是整個縣衙有嫌疑!”崔桃馬上對韓琦再度行禮,請求他允準自己搜查長垣縣縣衙。

韓琦淡淡地看向魏春來,“這理由可行?”

“這——”魏春來臉色大變,真沒想到韓琦帶來的這個隨從會如此耍無賴,先是拿朱氏兄弟試他,讓他放鬆戒備露出破綻,如今又拿話繞他,讓他再三窩火。最後這搜衙門的理由終究無法辯駁。其實誰都心裡很清楚,這搜衙門就是在針對他。

幸好他行事謹慎,焦屍被發現之後,他更是再三謹慎,確保萬無一失。

搜唄,這些人應該搜查不到,到時候便有他們的好看了。

“那就請韓推官搜查,但倘若搜查不到,還請韓推官給下官一個說法,嚴懲這個再三冒犯下官的小廝。”魏春來憎惡地看向男裝打扮的崔桃,那眼神恨不得將她扒皮抽骨。

崔桃雙手背在身後,搖晃著她裹著青襆頭球球的腦袋,對魏春來自信地笑:“魏縣令請放心,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我猖狂起來,那是誰都不帶怕的。”

韓琦本來冷峻著一張臉,淡定瞧戲,忽聽崔桃的話禁不住輕笑一聲。誰都不帶怕的?真不知她在依仗誰,敢猖狂成這副樣子?

崔桃隨即就在韓琦的允準下,帶著李才等人搜查長垣縣縣衙。王釗則帶人去搜查朱二牛買早飯的桂豐樓。

崔桃帶人離開之後,魏春來就站在韓琦跟前等待著,儘管他相信他放的東西不會被崔桃發現,但難免還是會覺得心焦,絕對要控製好自己的表情,不能表現在臉上。

這時,已有衙役為韓琦重新上了茶。

韓琦端起新茶碗,聞了下茶香,好像才想起來魏春來還站在他跟前,便請魏春來落座,又叫人也給魏春來上一杯茶。

魏春來客氣地道謝之後,便接了茶連飲兩口,壓壓驚,儘量讓自己的鎮定不露破綻。

漫長的兩炷香後,魏春來的表情越來越放鬆。很顯然經過這麼久的搜查,那幫人什麼都沒發現,若又發現,就憑那狗腿子迫不及待的瘋樣兒,肯定早就把東西搬過來顯擺了。

魏春來心裡麵漸漸有底了,不怕了,臉上甚至浮現了淡定的微笑。他盤算著一會兒如何跟韓琦算賬,再如何折磨那個狗仗人勢的小廝。不扒了他的褲子,把他屁股打爛,他決不罷休!

又過了一會兒,崔桃搖晃著她的青襆頭折返回縣衙大堂。

魏春來見她兩手空空,身後也沒跟著什麼人拿什麼東西,暗暗輕嗤,冷笑了一聲。

“還請韓推官給下官一個說法!”魏春來起身,立刻朝韓琦作揖,滿臉得不高興。

崔桃偏頭望一眼魏春來,點點頭附和:“是該給個說法了!”

“事已至此,你居然還如此猖狂。莫不是覺得韓推官為保你這隻狗,連朝廷的禮法都不顧了?”魏春來可不認為韓琦會那麼蠢,如果他真那麼蠢還好了,他便可以上告大鬨一通,不僅可以嚴懲了這條猖狂的狗腿子,也可連其主人韓琦一道收拾了。

“不保我,難不成保你這隻貪贓枉法的蛀蟲?”崔桃絲毫不氣惱自己被魏春來罵是狗,熬夜狗、貪吃狗、單身狗……她經常是不同品種的狗。

韓琦本不滿於魏春來對崔桃難辦辱罵,卻見崔桃絲毫不介懷,倒忘了,不能以常人的情況度量她。果真是一奇女子。

“你還敢胡言亂語詆毀我!”魏春來氣得吹胡子,指著崔桃的鼻尖就罵。因見韓琦沒有反應,他乾脆自己喊衙門裡的衙差,幫他把崔桃給打出去。

門外的衙差聞言,都縮著脖子不敢動。

魏春來氣得三兩步衝到門口,欲訓斥他們無用,可嘴巴剛張開,他就看見了門東側有三個眼熟的檀木箱子。李才等人就站在箱子後麵,眼神彆有意味地直勾勾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被耍的猴子一般。

魏春來怔愣之際,李才將箱子打開,裡麵的金銀珠寶燦爛奪目。

魏春來晃了晃身子,這下才意識到自己完了。隨即蹲坐在地上,腿軟地起不來了。

李才等見狀,欲將魏春來架回大堂。

崔桃卻在這時候走過來,隨意靠著門框,瞅著癱在地上的魏春來。

“蛀蟲本就該爬著走的。”

李才一聽,馬上止步,也攔著身後的衙差們都停下。她師父要看魏春來爬著走,那就必須讓魏春來爬。

魏春來已經陷入了不可置信的驚惶之中,他直搖頭,覺得像是在做夢。

“不可能的,不會的,怎麼會……我藏在那麼隱蔽的地方,你們怎麼會找到?”

“你是指你把三箱寶貝藏在東跨院西廂房房頂的情況?太容易了找了呀,一抬頭就發現屋內房梁的高度與屋外的不相符,內有夾層不是顯而易見的事麼?”崔桃漫不經心地反問,顯然這事兒根本就沒難倒她。

什麼顯而易見???那是他費心找工匠特意打造的!!!

考慮在人最容易忽視的頭頂方向,安置了那麼隱秘的夾層,還做了假房梁迷惑人眼,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快忘了那房頂上還藏著寶貝的事兒,這怎麼就顯而易見了?

魏春來絕望不已地想。

在李才的催促下,腿軟的魏春來隻能乖乖地自己爬回大堂,連連跟韓琦求饒,解釋他這些錢並不是有意貪汙。

“我發誓!朱大牛的死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是他做拐子犯案,被我拿個正著,他便拿錢賄賂我,我就貪財收下了!昨晚朱大牛找我,卻也沒什麼大事兒。他說他要帶他家二哥離開長垣縣,以後學好,不乾那些勾當,我還為他高興呢。我也不想再沾這些事兒了,反正我攢的這些錢都足夠花了!”

這時王釗那邊差人來回稟了情況,崔桃在韓琦的授意下,立刻動身抵達了桂豐樓。

崔桃忽然想起什麼,讓王釗差人告訴去負責調查牛肉售賣情況的衙役,“若攤販記不得把牛肉都賣給誰了,便直接把人帶去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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