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1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7689 字 3個月前

“人就在瓦子賣藝,剛來汴京不久。”韓綜表示他四日前赴友宴時見這戲法有趣兒,特意差人問了地方,打算改日他辦宴的時候,也把人請來助興。

韓綜是順勢就邀請韓琦兩日後去他家赴宴,“為慶賀我高中,小宴,人不多,都是熟識的朋友。”

韓琦點頭應下。

崔桃請韓綜告訴她,去哪兒找那位會幻蝶之術的人。

“我帶你去。”韓綜馬上道。

韓琦則留了下來,案子還有諸多方麵需要徹查。比如汴京城內所有的地契都須加蓋官府印章,但凡涉及到房契買賣,官府會收契稅並監理存檔,有關開泰米鋪在衙門內的相關存檔都要翻找出來核查。

韓綜一聽韓琦不去,倒有幾分高興,少了他在,他跟崔桃相處起來就更方便了。

這會兒王四娘和萍兒還沒走,主要因為萍兒看見韓綜之後,整個人就卡住了。王四娘雖說潑辣,卻也是個性情中人,理解萍兒這會的心情。所以她沒催萍兒,由她去看韓綜,反正那是她永遠得不到的人,也就隻能多看兩眼了。

“你隨她同去。”韓琦冷淡地吩咐萍兒一聲,便轉身回了米鋪。

萍兒正全神貫注去偷瞄韓綜,忽聽韓琦的吩咐時還沒反應過來,隨即她激動了,忙把人頭遞給王四娘,就趕緊整理一下鬢角的碎發,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儘量讓自己維持端莊好模樣。

李才也跟著崔桃,方便崔桃有事的時候使喚他。

韓綜則隻帶了一名喚作燭照的隨從同行。

崔桃倒是打量了這名小廝好幾眼,她記得前幾次韓綜現身的時候,好像都是他貼身侍候。二十上下的年紀,不醜不俊,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是那種普通到毫無存在感的長相,讓人看上四五六七眼都不太容易記住。

“喜歡他?送你如何?”韓綜隨著崔桃騎馬至瓦舍,期間自然注意到崔桃額外在關注他的隨從,下了馬後便問崔桃。

“我隻是覺得他有點眼熟。”崔桃蹙眉作冥思狀。

“他跟很多人都長得像。”韓綜笑了笑,沒特彆的反應。他指了下前頭的雜趣樓,告訴崔桃她要找的人就在那裡。

崔桃見韓綜這般,料知這名叫燭照的隨從應該是從沒在她麵前出現過。不然的話,曾幾度確認她是否失憶了的韓綜,這會兒應該會敏銳的察覺到她可能要恢複記憶,有所反應了。

如今這時節,瓦舍在夜裡是最熱鬨的。雜趣樓的生意側重在晚上,白天反而是他們樓裡大多數人休息睡覺的時候。但這會兒也有幾個小學徒在樓外的戲台子上耍幾下,卻不算精彩,象征性地招攬生意,偶爾會有路過的看兩眼就走了。

崔桃等跟著韓綜去了後樓,十分安靜,不見什麼人。燭照去叫了人,沒一會兒,才見掌櫃匆忙地過來迎接,卻可見他臉上倦意未退,發髻也不算整齊,有些毛躁,一瞧便叫人猜到他可能剛睡醒。

在於掌櫃笑著過來跟他們見禮的時候,崔桃聞到了於掌櫃身上有股子淡淡的末利香。

趁著韓綜和掌櫃說話的時候,崔桃去跟燭照閒聊:“剛才你可聽到你家二郎說的話沒有?回頭他若真把你送了我,你可願意跟著我?”

燭照謙卑地對崔桃頷首,表示他一切都聽從韓綜的吩咐。若以後真跟了崔桃,他便也會忠心耿耿地效忠她。

倒是個合格的奴仆,崔桃接著問燭照:“你伺候韓二郎多少年了?”

“小人自小便跟在二郎身邊。”燭照依舊謙卑道。

“那我如何能奪人所愛呢。”崔桃笑著歎一聲,“瞧你是個好的,便好生伺候好你家二郎。”

韓綜跟雜趣樓的於掌櫃聊完了,回身過來聽崔桃跟燭照的說話內容,笑道:“倒是難得會關心我一次。”

崔桃笑了笑,不置可否。

萍兒這一路因為騎馬,沒機會跟韓綜說話。這會兒見崔桃注意在彆處,她忙對韓綜道:“韓二郎若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我也可以幫忙。”

韓綜卻沒理會萍兒,和崔桃說正事。

“他一早接活兒去了林尚書家,快回來了。”

韓綜接著告訴崔桃,那名會幻蝶之術的人叫簡明月,不問不知道,如今才方知她是一名女子,素日表演的時候,都以男裝示人,圖方便也是為了省麻煩。韓綜說罷,打量一眼如今也著男裝的崔桃。

“你二人在這點上倒有幾分相似。”

崔桃便更好奇想要見一見這位簡明月了。

雜趣樓於掌櫃備好了雅間,邀請韓綜和崔桃在屋內休息,稍等片刻。又命人上了好茶好點心,可見都是看在韓綜的麵子上。

崔桃抿了一口茶後,對韓綜道:“不好喝。”

韓綜怔了下,跟著抿了一口茶,“味道是差了點,我讓人去我車上取些好茶來給你煮。”

“我看這雜趣樓挺氣派,怎會沒有好茶?怕是你韓二郎的麵子不夠。”崔桃歎道,隨即問韓綜要不要打個賭,若他去找那於掌櫃質問,他定會有更好的茶上來。

這是生意人常有的行為,韓綜倒不覺得雜趣樓的於掌櫃有此作為,算什麼稀奇。但能跟崔桃打賭,不管怎樣輸,他都願意配合。

韓綜應了好,這便打算把於掌櫃叫來。

“你去跟他多聊會兒,我覺得這裡有點怪,想這層轉一轉。”崔桃故作神秘地環顧四周道。

韓綜應承,這便下樓去了。燭照本也要跟著,卻被崔桃安排守在二樓的樓梯口望風。燭照見韓綜沒有反對的意思,自然依言行事。

崔桃象征性地在二樓瞧了幾眼後,就踱步到燭照身邊,問他韓綜平日裡都喜歡吃什麼菜。

“蟹釀橙,罌乳魚。”燭照告訴崔桃,“二郎每隔一段時間必會吃這兩道菜。”

“這兩道菜可講究,在汴京許還算容易得。但他在鄧州的時候,也能吃到這些麼?”崔桃問。

燭照搖了下頭,表示他沒去過鄧州,故而也不清楚。

“不是自小就跟在他身邊伺候,怎出門卻不帶上你?你身子不好?”崔桃故作驚訝問。

“二郎遊曆之時,喜歡獨來獨往,鮮少會帶上府中人。”燭照回道。

崔桃正要再問,就聽見樓下傳來腳步聲。

韓綜回來了。

韓綜笑問崔桃:“可瞧出什麼端倪了?”

“當然。”崔桃自信地應承,指著二樓西麵最儘頭的那間房,告訴韓綜那裡有問題。

韓綜訝異地挑了下眉,隨即走向崔桃所指的房間前,沒感覺到有何特彆之處。他扭頭看了一眼崔桃,直接推開了門。

崔桃驚訝地睜圓眼看著韓綜,很意外他居然這麼乾脆直接地去推門。這裡是雜趣樓,又不是他自己家,這麼隨便的麼?匆匆道了一聲‘保重’,她轉身就跑。

韓綜正納悶之際,就聽見屋內傳出動靜,他走進去瞧了一眼,隨即便有女子發出一聲尖叫。

韓綜蹙眉退了出來。

這時於掌櫃忙跑上來,關切問韓綜怎麼了,隨即他抽了抽鼻子,臉色大驚。他撩起袍子就衝進屋裡去。接著就聽屋內傳來於毆打的聲音,以及女子的嚶嚶哭泣聲。再然後,就見一衣衫不整的男子,鼻青臉腫,灰頭土臉地跑了出來。

但全程打人的於掌櫃卻是一聲不吭,隨後那女子也止了哭聲。

看來他是不想將事情鬨大,讓其他人知道這裡發生了醜事。

於掌櫃隨後氣衝衝地出來,卻見韓綜已經不在了。他正琢磨著該如何應對韓綜,解釋這件事,便見燭照來了,給了他一張麵額三十貫的交子,說是茶錢。

於掌櫃當即就明白了,韓二郎沒打算把事兒鬨大,這錢算是給他的‘補償’,無異於也是告訴他,他會替他保密。於掌櫃這才鬆了口氣,卻再沒心思應對外人了。揪著屋子裡的妻子,便下樓去了後院,自然是要好生她算這筆賬。

韓綜折返回原來的房間,見崔桃和萍兒正坐在桌邊品著新換上來的茶。此茶頗香,確係為於掌櫃的珍藏了。

韓綜在崔桃對麵坐了下來,問她:“如何瞧出來的?”

“可巧今日刮西風,”崔桃托著下巴,對韓綜小聲道,“我聞到了末利香,還有其它味道。”

韓綜自然懂崔桃所指的其它味道是什麼,卻疑惑崔桃怎會懂這些。可轉念想,她之前好像曾去過天香樓做過細作,許是在那兒漲了見識。

“大白天的他們倒是膽大,於掌櫃還在呢,雖然他之前在睡覺。”崔桃覺得這事兒有點怪,不過人家的家事也沒必要亂摻和。

韓綜記得崔桃跑走的時候,於掌櫃還沒上來,打人的時候,他更沒有吭一聲,目的就是為了避免叫外人知道他。

韓綜訝異地問崔桃,如何知道屋內苟且的男女跟於掌櫃有關。

“還是味道,於掌櫃身上也有末利香。”崔桃好奇問韓綜,那女子跟於掌櫃到底什麼乾係。

“妻。”

崔桃一臉驚訝,然後口氣正經地表示:“可報案來開封府處置,有夫者判二年。”

“不用。”韓綜道。

“於掌櫃倒是大肚量。”崔桃馬上改口‘稱讚’。

韓綜睨一眼崔桃,一時間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她性子變化真得很大,以前的她絕不會對這類事做出現在這樣的反應和評判。看來她在開封府坐牢期間受過很大的刺激。也是,怎可能不受刺激,大牢那種地方一向醃臢,不然她又怎會麼失憶。

韓綜思及此,眉頭緊皺,原本放在桌上的手,瞬時握成了拳頭。

崔桃發覺韓綜不對勁兒,問他怎麼了。

“怪我當初沒保護好你,令你在開封府受了那麼多罪。”韓綜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眼睛的茶碗,沒去看崔桃。

崔桃知道他這表現卻不是因為在撒謊,而是因為愧疚才不敢看她。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事情已經發生了。”

崔桃知道她坐大牢的事兒,可能跟韓綜沒關係,並非是他的責任。但既然韓綜對她的闡述有所保留,那她對他的不客氣便不會有所保留。該開炮就開炮,你不是自責麼,那就自責去吧,誰叫你不說實話?

韓綜應承下崔桃的指責,拳頭攥得更狠,像是要馬上就去殺人一般。

崔桃問韓綜:“你敢不敢看我的眼睛?”

韓綜怔了下,便抬頭看向崔桃。

霎時間,倆人四目相對。一個目光中殘餘著怒火,帶著些許疑惑。一個雙眸嚴肅,全然不複往日笑意盈滿的樣子。

萍兒見此狀,緊張地盯著倆人。她覺得崔桃現在的態度跟平常好像不太一樣,擔心倆人會打起來。若真打起來,她很糾結該幫哪一方。韓綜是她活這麼大,第一次讓她從身心上都感覺不一樣的男子,她自己都控製不了的那種感覺。但崔娘子是跟她一起經曆了許多,是對她頗有拂照的金蘭之交。當然崔娘子可能並不認為跟她是金蘭之交,但萍兒心裡卻是早就這樣認定了。

那這倆人要起了衝突,該幫誰?萍兒腦子裡糾結鬥爭了半晌,最終她還是決定選擇了站在崔桃這邊。終究還應當是‘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更何況這件衣服根本就不中意她,都是她在難以控製地一廂情願。而且她的好姐妹崔桃,卻是一點都不計較她看上韓綜這件事,可見其肚量,可見其高度,選擇跟著崔桃混,肯定不會有錯。

萍兒思想鬥爭完了之後,鬆口氣,就把自己的身子偏向崔桃,打算一會兒要是爭執起來,她跟著崔桃一起聲討韓綜。

“跟我說實話,你跟地臧閣是否有關係?”崔桃鎖定韓綜的雙眼。

“自然有。”韓綜應承道。

崔桃倒是意外韓綜居然應承下來,而且看他的表情反應應該是沒撒謊。但隨後,她聽韓綜又說了一句話,崔桃立刻垮了,意識到自己白問了。

韓綜:“我因你而憎惡他們!”

不怕人說假話,就怕真真假假摻著說,叫你真真假假難辨。

“我也是,我也因崔娘子憎惡地臧閣那幫混賬。那改日有機會,我們一起為崔娘子報仇!”萍兒見二人沒吵起來,心裡總算鬆了口氣,並開心地附和韓綜的話。

韓綜睨一眼萍兒,本有話要出口,終因坐在她身邊的崔桃,什麼都沒說,隻低頭飲了口茶。

“人回來了。”

燭照通報一聲,便推開門,請簡明月入內。

簡明月如今是一副小廝扮相,穿著一身青藍色的粗布衣裳,紮著灰布襆頭,身量纖瘦,圓盤臉,笑起來的時候有幾分秀氣可愛,給人的感覺挺討喜。

簡明月規矩地給韓綜和崔桃見禮之後,便規矩地一一回答了崔桃所有的問話。

原來當年袁峰父親之所以還清了外債,確實不是因為什麼朋友仗義相助。而是將祖上傳下來的幻蝶之術賣給了簡明月的父親。

簡明月的父親是做雜耍營生的,錢攢了一輩子也沒多少,但卻一直對他兒時親眼見過的幻蝶之術念念不忘。所以當他得知袁家祖上曾秘傳這種手藝後,就幾次三番去找過袁峰父親求教此法。袁峰父親因要遵循祖訓,一直拒絕簡明月的父親。直到後來袁父輩追債太凶,實在挺不住了,這才答應了簡明月父親的要求。

“他何不自己學了這手藝,也可以換錢。”萍兒不解問。

“那會兒袁家已經從下九流的雜耍轉為書香之家,袁父該是下不了那麵子。”崔桃猜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