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2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7857 字 8個月前

“多謝六郎幫我。”崔桃特意跟他這樣道謝。

韓琦聽她再次喚六郎,喉結微動,咽下了嘴裡的東西。酸酸甜甜的味道滑過他的喉嚨之後,卻好像沒落入腹中,而是到了她心裡。

崔桃轉身湊到南窗邊兒,邊繼續吃盤子裡剩下的蜜漬梅花,邊往窗外看。

時候差不多了。

這想法剛在她腦中閃過,那廂就見張昌匆匆趕來。

崔桃趕緊一口氣把盤子裡的蜜漬梅花都吃完,然後將空盤子放在窗台上,用帕子擦了擦嘴。

“人來了。”張昌進屋便道,他轉眸見到崔桃也在此,似乎是早料到了,也不意外。

崔桃對韓琦點了下頭,便拿著桌案上的簿冊離開了。

片刻後,就聽外頭有小吏通傳了崔茂和呂公弼的到來。韓琦等了片刻後,才起身去了側堂見二人。

崔茂和呂公弼剛落座,見韓琦來了,二人同時起身,也同時往韓琦身後望去,卻沒看見崔桃跟在他身後,倆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失望。

崔茂當即道明來意,“既已被赦罪,今日崔某便特意前來領她歸家。”

韓琦淡淡應承,請崔茂先喝茶。

呂公弼見韓琦沒有立刻差人去叫崔桃,有些等不及了,問韓琦:“莫非她此刻不在衙門?我聽說開封府最近又有新案子了?”

呂公弼的言外意思,自然是想問韓琦是不是又派崔桃去查案了。

崔茂一聽此話,便立刻蹙眉,歎道:“女子拋頭露麵,出入死人之地沾染晦氣,成何體統。”

“人此刻在衙門,”韓琦解釋道,“還未及跟她說赦罪一事。”

呂公弼愣了下,本想質問韓琦為何到現在還沒說。可轉念想,他雖知道這消息有兩日了,但韓琦才收到批複的折子不久,因公務繁忙未及立刻去跟崔桃說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倒顯得他們有些著急了,韓琦必然料知他們早就知道了消息,這會兒才會掐著時間趕過來找他。不過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誰又會願意自家女兒一直留在衙門裡坐牢,著急接人回去也是情有可原。

呂公弼就請韓琦儘快將人喚來,“姨父想早點接她回家,家裡人足有三年多沒見過她了,都盼著這一日,還望稚圭兄能體諒他們的境況。”

崔茂附和。

韓琦就打發小吏去叫人。

沒一會兒,卻見開封府的倉曹參軍周初鍇氣衝衝來找韓琦。

“韓推官,今兒我來要討個說法。”周初鍇怒氣很盛,屋裡所有人都察覺到他很生氣。

崔茂和呂公弼是外人,自然不好多嘴,隻默默旁觀到底是怎麼回事。

“何故?”韓琦不解地問。

周初鍇招呼身後的小吏把他手上的東西拿給韓琦瞧瞧。

隻見小吏手捧著一本燒了大半的簿冊,隻有書脊上角完好,其餘殘留的部分,都已經黑了,倒是能依稀看得到上角完好的部分殘留幾個字,封皮處則隻殘留了‘倉’字的上半截。

“韓推官的人在檔房焚燒無用的文書,卻誤將我倉曹府庫簿冊給焚毀了。庫內一應糧物、數量多少都記錄在這上頭,隻此一本,現在燒成這樣子怎麼辦?”周初鍇十分不滿地質問,氣得還用手拍了拍那殘缺的簿冊,這一拍還有不少黑灰落到了地麵。

韓琦令張昌去查怎麼回事,又請崔茂和呂公弼們稍作等待。

崔茂自是明白不能耽擱人家處理公事,忙點頭應承,請韓琦先忙。

隨後,王四娘、萍兒就陸續進屋了,王四娘手裡還捧著一個銅盆,盆內有不少灰燼,依稀可見有幾角燒剩餘的紙。

“是她們乾的!”周初鍇立刻憤怒地指向王四娘和萍兒三人。

“周倉曹,咱可得講理啊,這簿冊你自己沒管好,搞得我們誤燒了,怎麼能算我們的錯。”王四娘反駁道。

萍兒道,“我們不過是領了活計,去檔房內幫忙燒無用的文書。那些文書都在地上堆好了的,被告知隻管燒了就是,沒動任何彆的東西。周倉曹亂放東西怕擔責,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能亂往彆人身上推呀。”

“這怎麼是我亂放東西,檔房我半年都沒去過了。今兒若不是我的屬下偶然看到你們燒了我的府庫簿冊,我怕是還不會去呢。”周初鍇隨即拱手,請韓琦評理,“屬下特意問過了,今天的府庫簿冊是韓推官討了來,還請韓推官給個說法!”

到這時候,崔桃才在一名小吏的帶領下進屋。

呂公弼和崔茂本打算叫崔桃過來,忽聽韓琦突然質問崔桃簿冊的事兒。

崔桃好像這才恍然想起來,拍大腿一下,然後忙行禮向周初鍇賠罪,“是屬下粗心大意,犯大錯了。之前韓推官命我歸還簿冊,半路我見王四娘和萍娘子去燒文書,就跟著她們說了幾句閒話,結果就忘了,該是把簿冊放到了那些待燒的文書和賬本之中。後來我就走了,想來她們二人燒的時候也沒注意看,就直接投進了火盆裡了。”

‘案子’破了,周初鍇氣憤得拍拍手,問韓琦這賬該怎麼算,全府就這麼一本簿冊,裡麵詳細記載了倉曹府庫所有的東西。

“有簿冊,才有數。如今都沒了,怎麼看?怎麼查?怎麼有數?”周初鍇表示,如果重新清點一遍的話,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精力,卻也不是不可行,但這事兒卻不能就這麼算了。他們倉曹的人因為崔桃隨手一焚,就要忙上好久,去哪兒說理去。

崔茂和呂公弼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崔桃身上,呂公弼有意幫崔桃的忙,想出人幫忙清點,挽救崔桃的錯誤。卻被周初鍇一句給否了,表示開封府的府庫,絕不能由外人來盤查,否則這事兒就成了他的失職。

崔茂則因為崔桃犯此錯誤,叱罵她丟人,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女兒。當初不清不楚地離家出走,後惹了大案坐牢,給崔家丟儘了臉。再之後她總算有幾分能耐,將功贖罪了,找回了點臉麵,結果如今又犯下這樣的大錯。叫他和整個崔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彆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呂公弼忙請崔茂息怒,他幾度欲言又止,很想告訴崔茂,崔桃當年並非離家出走,她是被劫持。可崔家的事兒還沒查清,崔家還有個人沒揪出來,他承諾過崔桃不說,他自然不能言而無信。

崔桃聽著崔茂的謾罵,低頭不吭聲。

周初鍇見崔茂比自己罵得很,也不吭聲了。

“周倉曹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才會滿意?”呂公弼問。以他宰相之子的身份,他相信周初鍇會給他一個麵子。

“既然是呂二郎為她求情,那我也不好說什麼,這事兒便算了吧。”周初鍇無奈地歎口氣道。

“自然是不能算了。”韓琦淡聲道,“誰犯的錯,誰領罰,誰補救。”

說罷,韓琦就看向崔桃。

呂公弼聞言,忙道:“可她——”

“三位禦史正在包府尹那裡做客,呂二郎可要想清楚,今日這遭求情最後是否真能幫上忙。”韓琦掃了一眼在場眾人,門外還有好幾名正待命的衙役和小吏。

呂公弼也瞧了瞧四周的情況,明白這場麵這多人,秘密肯定是保不住,自己如果硬攬事兒,會給他父親添麻煩。

崔茂這時拉住呂公弼,皺眉道:“不必為她如此,用不著,不值!便聽韓推官的意思,叫她自己補救自己的錯處去。”

一直低頭裝認錯狀的崔桃,聽崔茂當眾人麵這麼說她,差點沒忍住。

韓琦便令崔桃擔起責任,將府庫所有物品一一清點記錄清楚為止。

這一句話乍聽倒是簡單,殊不知著開封府的倉曹府庫裡有多少東西,在場的隻有韓琦和周初鍇最清楚。畢竟是大宋都城,全國排第一的府衙,東西自然多。包括糧草在內,還有數以千計甚至萬記的各類其它東西,且不說彆的東西了,隻墨和硯這塊就近百類,並且每一種記載的時候種類、數量、出處和所放的位置都要列清楚。

但是沒在開封府當過官的人,自然是不太清楚具體情況,比如呂公弼和崔茂。他們都料到庫房的東西應該挺多,卻也以為不過清點幾日就完畢的那種‘多’。

韓琦問周初鍇,對這處置可還滿意。

周初鍇卻沒應承,而是詢問看向呂公弼:“倒是可以,不過若呂二郎覺得這處置不合適,不用了也行。”

呂公弼也意識到自己的求情,令周初鍇開始顧忌他的身份了,反而更加警惕了,覺得自己不好給父親添麻煩。畢竟他如今跟崔桃的婚事,他母親還是不願意的。若再因為崔桃的事給他父親增了麻煩,隻怕阻礙會更多。

“即是她該負的責,周倉曹倒不必為此顧忌。”晚兩日離開開封府罷了,倒也不是不能等。

“好,那這賠罪書可少不了,這事兒責任不在我。”

崔桃便寫了賠罪書給周初鍇,周初鍇這才消停了,跟眾人告辭。

韓琦隨後也告辭,給崔茂和崔桃父女相聚的機會。

當屋子裡隻剩下崔茂、崔桃和呂公弼的時候,崔茂蹭地起身,抬手就要朝崔桃臉上打。

“你個混賬東西,你到底要給我惹多少事!”

“若嫌我礙眼,何不寫下一紙文書,和我斷絕父女關係。”崔桃憋很久了,乍然抬眸看向崔茂的時候,目光裡透著冰冷的犀利。

崔茂怔住,被崔桃這般冷靜的眼神兒給嚇了一跳。

呂公弼隨即意料到事情哪裡可能不對,瞧她這態度,剛剛發生的事怕不像是一個無意間的錯誤?

崔桃犀利的目光隨即掃向呂公弼。

“上次跟你講明白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你當你通消息給我父親,帶我回家,一切便都會如你的意了?”崔桃反問呂公弼,“我的意呢,誰在乎過?打著‘心悅’的幌子,行自私自利之舉。你比我道貌岸然的父親,隻好了那麼一點點。”

崔茂立刻氣得吹胡子瞪眼,拍桌指著崔桃:“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孽障,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難聽麼?原來父親也知道‘惡語傷人六月寒’的道理?我還以為你罵我,說我‘不值’的時候,不懂呢。”崔桃接話道。

“你——”崔茂氣得臉色通紅,以至於咳嗽了兩聲。

“有說錯麼?不過是直言無諱,在講實話而已,向來我小時候父親也該教過我做人要言行一致吧。坐大牢的時候,沒見您老問候一句,甚至連我能不能吃到飯、會不會餓死都不關心。如今我將功贖罪,不坐牢了,有用了,又假裝慈父地過來接我。再見我再犯錯,又翻了臉,何其諷刺。”

崔桃反問崔茂可知什麼是父愛,什麼是親情。

“你榮耀時便巴結討好,你落難時便棄若敝履。這不是親情,也不是父愛,這比狐朋狗友泛泛之交還涼薄。”崔桃垂下眼眸,思量了下,複而看向崔茂,“由此看來,您對我母親想來也沒有多少真情。”

對親生女兒尚且可以如此無情,更不要是對跟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妻子了。自私的人隻要自己的感受和臉麵,沒發生什麼事的時候,看不出什麼,有事了,才曉得‘患難見無情’。

呂公弼被崔桃言語諷刺了一番之後,本來挺惱怒,但聽她說了崔茂那一番話之後,他才恍然反應過來,確實如此。如崔茂這般的父親,確實對崔桃沒有多少真情在的,而他卻在得知崔桃赦罪的消息後,第一時間把崔茂領了來,讓她麵對。

可是她終究是崔家的人,難不成一輩子不回去?

“你這個孽障,你居然還有臉胡沁,忤逆頂撞自己的父親!當初的你娘生你的時候,真是該把你掐死的!”崔茂要呂公弼把腰間的佩劍給他,今天他便在這殺了孽女,一了百了。

呂公弼當然不會同意,忙拉住崔茂。

“父親最好乖一點,彆再開封府大鬨,沒聽韓推官說,那還有三位禦史在包府尹那裡做客呢?您殺我,確係不犯法,可犯了名聲也不好啊。名聲不要了?我可不會老老實實地甘心受死,在死之前,我定要把心中的不甘報複回去。比如跑出去瘋喊,父親為巴結權貴,比我屈從於呂二郎做妾。”

崔桃退了幾步,靠在門邊,瞧她那樣子,似乎隨時都準備著要跑出去大喊。

崔茂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特彆是當她聽到崔桃威脅自己的話。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是不是瘋了?我怎麼可能讓你給人做妾。”

“反正怎麼毀父親名聲,怎麼能讓外人聽了之後深信不疑,我就怎麼說。”崔桃無所謂道,“所謂的禮義廉恥,所謂的普世道德,在我這沒有。我隻懂得一個簡單的道理,不論是誰,不論至親至疏,彆人敬我,我亦敬之,彆人不敬,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崔茂氣得嘴唇慘白,抖著的手,指了指崔桃,正要再說話——

“父親若不信,大可以試試。反心我牢也坐過了,臉麵早就沒有了,我沒什麼輸不起的。”崔桃無所謂地對崔茂聳了聳肩,“燒府庫簿冊一事,已是我對外給父親最大的體麵。拿這個理由對外說,暫且無法接我回家,挺好的。”

“崔桃,你不是要斷絕父女關係麼,行,我成全你。”

“姨父!”呂公弼忙勸崔茂三思。

“行呀,那我要改姓韓。”

呂公弼和崔茂一聽‘韓’,當即都震驚地看向崔桃,他們立刻都聯想到了韓琦,莫不是……

“我要讓韓二郎做我大哥,這世上真心對我好的人,大概也就隻有姓韓的了。”崔桃決定再撒一點狗血進去。

韓二郎?崔茂疑惑了,據他所知,韓琦排行六。

呂公弼卻立刻反應過來崔桃說誰,狠狠皺著眉頭,對崔茂解釋道:“她說的是韓綜。”

作者有話要說:我有點方,過兩天要接受核酸檢測了,本以為乖乖在家,疫情會離自己很遠的,檢測不到的~~

ps,我真心建議大家早上看,半夜的版本我因為崩了作息,沒能及時修改,各種bug蟲子有礙觀瞻。對不起大家~~我很想努力調作息過來,可是不大行,這是個惡性循環,晚上睡不好,白天腦子漿糊,到了晚上才恢複精神……休息一天肯定就能緩過來,但我還是想堅持,感謝能體諒這些的親親,還是對不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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