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8409 字 3個月前

“你可知罪?”劉太後冷聲質問。

崔桃馬上乖乖認罪,並不辯駁或為自己解釋一句。

顯然這丫頭料到她此番找她是有彆的事情,所以這罪認得很乾脆,似乎很有自儘她不會受罰。

劉太後悠悠地品了一口茶之後,才再度開口評價崔桃:“你倒是個聰明的。”

“謝太後讚許。”崔桃忙謝恩。

“哎呦!”羅崇勳無奈地指了兩下崔桃,跟劉太後告狀道,“瞧她,倒真不客氣呢。”

劉太後笑了一聲,“是合適的人選。”

這崔桃剛見到她,便能揣摩明白她的心思,萬般聰明,便萬般難得了。

若人不夠聰明,應對不夠沉著冷靜,她反倒不放心。

“近來宮裡發生了一樁事,你若查明白了,你父親的這道折子我親自為你批複。若不然,你怕是難順心如意了。”劉太後說話之際,羅崇勳便將崔茂的折子送到崔桃跟前。

崔桃大概掃了一眼奏折的內容後,也沒多意外。她料到崔茂歸家之後會憋不住氣,他若是能忍下了,她才要對他刮目相看了。

隻是沒有想到劉太後會關注到這件事,若不然這關她本可以很順利地混過去。

女人看女人總是火眼金睛,何況是從身份卑微的孤女一路爬到尊貴太後之位的劉娥,她那雙眼自然是比一般女人厲害百倍。在聰明女人麵前,倒沒有必要去狡辯什麼,探其真正的所求,搔其癢處才行。

“妾定當竭儘全力。”崔桃保證道。

劉太後不再多言,擺了下手。

羅崇勳便帶著崔桃離開了慈明殿,走了好長一段路後,他們就到了一處叫芝蘭殿的地方。羅崇勳告訴崔桃,這殿內一共住了三位豐嬪妃,分彆是龔美人和賈美人,另還有一位虞縣君。

羅崇勳直接帶崔桃到了虞縣君的房中。

因為羅崇勳之前沒有特意提醒過,崔桃一進屋就看見一名披頭散發的女子佝僂地躺在桌下,免不得驚訝了一下。因為這女子是背對他們,崔桃也不確認這人是睡著了、昏迷了還是已經死了。

不過見這女子衣著不俗,明顯迥然於普通宮人的裝束,且這房間內四處安靜,不見任何其她宮人侍奉。崔桃猜測這一位八成就是虞縣君,而且人九成可能已經死了。

“煩勞崔娘子瞧一瞧,她怎麼回事。”羅崇勳高揚著頭,左咯吱窩夾著拂塵柄頭,雙手抱在胸前,語調散漫。

崔桃看一眼羅崇勳,繞到桌子另一側,卻也沒能完全見到這位虞縣君的臉,散亂的頭發遮擋了她大部分的麵容,隻看見有一個翹挺的鼻頭露出來。她雙手垂放在身前的地麵,手背處屍斑明顯,人肯定是死了。

崔桃跟羅崇勳表示,她需要驗屍工具。

羅崇勳這才想起喊人過來,當即便有內侍將崔桃驗屍專用的木箱送來。

連她的箱子都準備好了,看來劉太後很想查清虞縣君的死亡緣故。

崔桃戴上手套,貓腰至桌下,輕輕地撥開了遮著死者麵容的頭發。看清楚死者的麵容之後,崔桃微微睜大眼。這位虞縣君生前應該姿容上佳,但此刻的死狀卻說不上好看了,甚至可以說非常嚇人。她雙目圓睜,眼口鼻都有血滲出,同時兼具了‘七竅流血’和‘死不瞑目’兩種情況。

可見角膜輕度渾濁,屍僵狀況較強,再結合屍斑的特點,初步估算死亡時間大概有三四個時辰,時間可能在今晨天剛亮的時候。死者脖頸後方有大片淤青,倆雙手的手腕外側淤痕比較明顯,臉頰有腫狀,唇和口腔有燙傷的跡象。從傷痕形狀來看,死者生前被人束縛折磨過。如無意外的話,她的雙膝處應該也會有淤青。

現在隻是初步查探屍體的情況,細致屍檢需要脫衣,如今羅崇勳等內侍都在場。雖然他們都是無根之人,但畢竟虞縣君是皇帝的後妃,當這麼多人的麵肯定是不太合宜。

崔桃從桌子下麵退出來的時候,觀察到有一片乾茶葉卡在桌腿與地麵的縫隙中。

崔桃站直身子後,掃了眼桌上被擺放整齊的茶碗和四盤點心,略帶疑惑地望向羅崇勳。

“怎麼了?”羅崇勳發現崔桃的眼神,傲慢地質問她。

“現場被清理過。”崔桃道。

羅崇勳臉色微變,這才放下了原本抱在胸前的雙臂,犀利地打量兩眼崔桃。

“但如果案發現場被破壞,會影響很多重要的證據,很可能因此錯過了查找真凶的機會。”崔桃解釋道。

羅崇勳皺眉回瞪一眼崔桃:“查不出那是你沒能耐!太後剛剛的話你想必聽得很清楚,這案子你如果查不明白,你的事兒可就不會那麼好辦了。”

“羅都都知在太後身邊伺候多年,這宮中想必沒人會比羅都都知更了解太後的心思。”崔桃恭維道。

羅崇勳高揚起下巴,頗為自傲道:“這是自然。”

“那羅都都知應該很清楚,太後命我來此,是為了什麼。想弄清楚虞縣君的死因,就必須知道原本的現場情況。”崔桃接著道。

羅崇勳收起揚起的下巴,睨一眼崔桃,“難不得太後說你是個聰明的。”

“謝公公稱讚。”

羅崇勳聽崔桃又這麼不客氣地應承,忍不住嗤笑,“罷了,咱家就告訴你。你這麼聰明,自然該清楚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亂說是會掉腦袋的。”

“省得。”崔桃應承。

“虞縣君仗著有幾分姿色,深諳茶道,能博得官家歡心,便屢次媚君惑主,進讒挑撥太後與官家的母子關係。今早太後順路來此,便訓教了她兩句,誰知太後離開沒多久,這人就死在桌底下了。

當時這屋子裡是有點亂,咱家瞧著礙眼,就命人拾掇了一下,卻也沒動彆的地方,不過是清理了一下地麵,規整了一下桌子。”

羅崇勳解釋得漫不經心,顯然對於虞縣君的死不甚在意,對於自己收拾案發現場的行為,也沒有內疚或後悔的意思,壓根不覺得有錯。

虞縣君這住所,正南朝向,屋子寬敞明亮,室內各色陳設皆嶄新精致,可見她頗得聖寵。雖如今她雖是沒有品級的縣君,可打眼瞧她住的地方,卻可以比過同殿其它兩位美人,該是很快也會被晉封為四品美人。如此得寵的妃子,在宦官羅崇勳的眼裡,竟然不是什麼有份量的人物。

“我要知道具體都清理了那些東西,原來的狀況如何。”

宮闈之內向來水深,崔桃不知全貌不予置評,現在她隻管關注案情本身。

羅崇勳看眼身邊的年輕內侍,那內侍忙告訴崔桃,當時有茶碗摔碎在地上,桌上的點心盤子都打翻了很淩亂。

崔桃又細致問了多大碗,內侍惶恐地望一眼羅崇勳,似乎不知該不該說實話。

羅崇勳又撇起嘴角看向崔桃,見崔桃目色波瀾不驚地瞅著他們,很冷靜地在等待他們訴說答案。本不打算令屬下道出實情的羅崇勳,突然改了主意,令屬下直說。

“這麼大的碗。”內侍用手大概比量了下,兩手之間的距離大概有一尺半。

崔桃麵上淡然地點了下頭,心裡卻唏噓,那叫‘碗’麼?他所比量的那直徑都可以算是缸了,小缸。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崔娘子好生查吧。”羅崇勳表示太後那裡還需要他伺候,轉身就要走。

“那這原本伺候虞縣君的宮人都在哪兒?我需要問她們話!還有我若在宮中行事,彆人都不識得我,該如何辦?”崔桃問。

羅崇勳歎了一聲麻煩,便留了他的屬下齊殿頭配合崔桃查案。

齊殿頭便是剛才跟崔桃形容碗如缸大的年輕內侍。比起羅崇勳,他不僅年紀輕,人長得清秀,態度也謙遜親和了不少。

崔桃跟齊殿頭表示,她要進行細致屍檢。

齊殿頭應承,帶屬下將屍體上方的桌子移走,隨即人就等在了外頭,讓崔桃有事可以喊他。

崔桃蹲下身來,將虞縣君屍身展平,掀開裙子查看她的雙膝,果然青紫了。雖然衣裳如今已經乾爽了,但可見其衣裳的前襟褶皺較多,領口內側沾有兩片茶葉,胃部充盈。

再根據之前齊殿頭隻言片語的形容,大概可以猜測到,這位虞縣君在生前,應該是被人按住後頸,擒住了雙手,被強迫跪在地上,灌了滿肚子的茶水。而且這茶水應該是熱的,所以才會造成唇和口腔的燙傷。

崔桃查看虞縣君的雙手,發現她指甲裡有些微白的粉末,正準備請齊殿頭給她弄一張黑紙來,就聽外頭有人通傳說皇帝駕到。

崔桃緩緩放下虞縣君雙手之際,聽到屋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以及齊殿頭慌張跪地的叩拜聲。

“你為何在這裡?”腳步聲乍然停下,隨後就傳來趙禎的叱問聲。

齊殿頭支支吾吾,倒沒說清楚。他大概是想表明他受太後的命而來,可如今這光景,又怕皇帝知道他受命於太後更加生氣,為了護主,便不敢隨便說話了。

“虞縣君怎麼了?”趙禎再度叱問,得來的還是齊殿頭的支支吾吾。

下一刻,門被狠狠地踹開,趙禎衝進屋內。

趙禎見到崔桃竟在這,先是一愣,隨即看到躺在地上披頭散發的虞縣君,一雙眼睛瞪得極,顯然被虞縣君的死和她的死相給驚嚇到了。

“虞娘子!”

趙禎喚了一聲,身體晃了晃,被身側內侍慌忙攙扶住了。

“這怎麼回事?”

素來好脾氣、說話溫和的帝王,在這一刻暴怒了,怒吼的時候臉色漲紅,眼裡透滿了悲傷,燃燒著怒火。

“人呢,伺候她的那些人呢!”趙禎陰冷地瞪著齊殿頭。

齊殿頭忙磕頭,請趙禎息怒,“小人也不知虞縣君因何有此狀,特奉太後之命,請崔娘子勘察虞縣君的死因,查出殺害她的真凶。”

靜默了片刻之後,趙禎突然冷笑一聲,“奉太後之命?”

齊殿頭應承。

在場的人基本上都能聽得出來,趙禎這一聲反問,其實不是在確認,而是在質疑,可以說他根本就不信。

趙禎轉頭再看一眼虞縣君的死狀,緩緩地閉上眼睛,命人安置好虞縣君的屍身,豈能就讓她這樣在冰冷的地上躺著。

趙禎冷聲命崔桃跟他出去。

這時候芝蘭殿的另外兩位美人也都現身了,一起給趙禎行禮。倆人隨後聽說虞縣君死了,都麵露異色,瞧她們的表情,好似驚訝,卻也不是特彆驚訝。

趙禎這會兒卻沒什麼好脾氣,斥二人都回房後,轉身便質問崔桃為何會在宮中。

崔桃就老實交代了她被劉太後請進宮的經過,但劉太後拿崔茂折子威脅她的事,崔桃當然不能說。

“太後素來看不上她。”趙禎沉默良久之後,跟崔桃再道,“我已經擬了折子,打算封她為美人。”

崔桃自然明白趙禎這話意味著什麼,他在再度表達,他懷疑劉太後下手殺了虞縣君。

半晌之後,趙禎沒聽到崔桃的回應,皺眉看她。他知道以崔桃的身份,是無法置評宮中的事,更無法去置喙太後的作為。但趙禎相信崔桃破案的能耐,在開封府有那麼多樁大案她都能得以快速破獲,這一樁應該也難不倒她。

趙禎將無關宮人都打發遠了,隻將一命親近內侍留在身側。

“你父親參了開封府,要你歸家。”趙禎道。

崔桃聽趙禎也提這件事,不禁在心裡感慨,他真不愧是劉太後的兒子。雖非親生,卻勝似親生了,母子倆想問題都能想一塊去。當然這會兒,趙禎還不知道自己並非劉太後親生,一直把劉太後當親娘一般孝敬。

“這事我心裡很清楚。”趙禎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崔桃。

我理解你,所以做了通融,故而你該感恩效忠於我。

崔桃當即就把趙禎的話外之音給翻譯得明明白白了。

這對母子可真會打算盤,各自拿同一件事‘要挾’她。但比起劉太後的打直球,趙禎的表達可溫柔了很多。不過兩位都是大佬,她哪一位都不好得罪。那如果非要她選擇一方得罪的話,她會選趙禎。彆無他故,誰老實欺負誰,劉太後那可是個狠人。

當然這樁案子,其實不存在二選一的難處。

“官家心中似乎已有了懷疑的人選。”

趙禎不解崔桃為何在揣著明白裝糊塗。他剛剛表態還不夠明顯?太後素來看不上虞縣君!

“妾倒是覺得,事實非官家所想。”崔桃接著道。

“不管太後威脅過你什麼,朕可以保你安全無虞。”

趙禎咬了咬牙,特意用大場合才自稱的‘朕’,意表他的承諾非常鄭重。

“她的死狀有多慘,你也看到了。她死不瞑目!朕定要為她伸冤,給她討個說法!”

趙禎憎恨自己偏偏在這一日離宮,沒能及時阻止虞縣君遭受劉太後的迫害。平日裡太後對他管東管西,他的朝政她要把控,他立誰為後她也要把控。念及孝母,他隻能把能忍的都忍下了。如今他不過是尋了個終於能說些體己話的知心人,她卻又是看不上,竟把人逼死至此等慘狀。這還如何能忍?若再忍,他便枉為帝王,枉為虞娘子的良人。

“死不瞑目這種狀況,未必是一定有冤。”

“你這話何意?”趙禎以為崔桃要幫著太後說話,臉色立刻陰沉下來,質問崔桃的口氣也非常嚴厲。

人的眼睛是靠眼輪匝肌和上瞼提肌的作用,進行睜開和閉合。在死亡後,肌肉會呈現出死前的狀態。是否瞑目,取決於死者在死亡前是否收到了大腦釋放的信號,讓眼輪匝肌進行反應,將眼睛閉上。若沒有這方麵的信號,人死後眼睛就會保持著睜開的狀態。

其實通過科學統計,‘死不瞑目’的情況並不算非常鮮見。而且不同疾病情況下所導致的死亡,其‘死不瞑目’的概率也不同。比如腦腫瘤的概率就會比較高,因為腦腫瘤很容易影響到神經傳遞,便會更容易阻礙閉眼信號的發出。

崔桃很遺憾自己不能把這一番話說出來,給趙禎科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