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住著一老嫗,兒女都不管她,人死的時候在屋子裡臭了才被鄰居發現。”馮大友停頓了下,小心地看一眼崔桃,才道,“那老嫗原本在開封府做穩婆的。”
崔桃應承,多謝馮大友提供消息。
馮大友欲言又止,卻還是忍不住,對崔桃道:“我瞧崔娘子年輕漂亮,生意做得也不錯,倒不一定非留在衙門裡驗屍,這活計在外人看來忌諱頗多,耽誤咱們找好人家呀!”
馮大友一臉語重心長,這模樣倒與他高大的身材、滿臉的凶橫相不匹配,絮絮叨叨地特彆像那些愛操心女孩出嫁的姑姨們。
“那都忌諱,都不做,以後遇到有女被害者的案子誰來查明傷情,為被害者申冤?”
“這……”
“把仵作這行當論賤的毛病,就該改改!”崔桃斥了一聲。
“對對對,該改一改。”馮大友連忙應和崔桃的話。
崔桃睨馮大友一眼。
馮大友生怕自己的話惹崔桃氣兒不順了,回頭不給他生發膏。忙作誓表示,今後誰要是敢在他麵前瞧不起仵作和穩婆,他第一個上去揍他們。
崔桃回去的時候買了些羊奶,打算晚上的時候做蜂蜜奶香麻花吃。
她走了沒多遠,就感覺身後好像有人跟著她。
崔桃假意沒有察覺,徐徐前進,微微側頭用餘光瞄了一眼,便看見張素素穿著一件碧紗裙,深藍褙子,手裡也拎著一陶罐奶,跟著她一樣往前走。
崔桃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前走,至一處無人巷子的時候,就能感覺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隨即將腳步加快,身後的腳步聲也跟著加快。
“桃兒姐!”張素素在後頭喊起了崔桃。
崔桃這才駐足,轉身看向幾乎穿的跟她一樣的張素素。
張素素在崔桃將目光投射過來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特意看了一下自己這一身衣服,問崔桃是否介意。
“我看著桃兒姐穿著真好看,正好我也有,便也跟著穿上了。”
張素素眼睛彎彎地眯起來,對崔桃笑著解釋,但她的都是自己瞎做的,比不上崔桃身上是正經裁縫縫出來的好看。
崔桃扯起嘴角笑,應承張素素的話,“那是。”
張素素嘿嘿又笑了一聲,然後看到崔桃手拎著羊奶,忙表示她也買了,可真巧。
“那是。”崔桃又應承一聲。
“桃兒姐,那我們一起走?”張素素開心地提議。
崔桃也不應承,正常走著,張素素就趕過來跟她肩並肩行走。兩人因為衣著差不多,倒是引來不少人的注目。
“可知為何我爹將我的名字起為‘桃’嗎?”崔桃忽然問張素素。
“為何?反正我覺得桃這個字挺好聽的,一聽就想到了桃花,是粉粉的顏色,比我的素好聽多了。”
“桃可辟邪,專斬妖魔鬼怪。不管是什麼作妖成精的東西出現在我麵前,最終的下場都會被我玩死。”
崔桃說這話的時候,明顯看見張素素的臉色微變,不過她表情管理很好,臉上笑容很快恢複如初。
“桃這個字,多念念也辟邪呢,所以我特彆喜歡你叫我桃兒姐。一聽你喊,便好似在提醒我,斬妖除魔的時候到了呢。”
張素素嘿嘿笑起來,應和崔桃的話,“想不到這名字竟有如此深的含義,不像我爹,起個名字隻是圖著順耳好聽罷了。”
“那是。”崔桃第三次這樣應承。
張素素嘴角抽動了下。
“畢竟是博陵崔家。”崔桃接著補充一句。
以前崔桃不愛提她的出身,但現在既然已經跟家裡頭和好了,而且能氣到彆人,她當然要說上兩句。
人家的父親是底蘊深厚的大族之家出身,飽讀詩書,她的……
人就怕自己自卑什麼,就被人家比什麼。
張素素手一抖,手捧的羊奶罐子摔在了地上,濺了半麵裙子的奶。
“你沒事吧?”崔桃關切問。
“我……我回家更衣。”張素素拎著濕嗒嗒地裙子,轉身就跑。
崔桃輕笑一聲,便抱著她的羊奶罐子回了開封府。
守門的衙役見著崔桃,便馬上告知她韓推官找她,令她回來之後即刻去。
崔桃將羊奶罐子遞給衙役,請他幫自己送回荒院,她則便徑直去了韓琦那裡,卻沒在房中見人。隨即聽小吏說新來了一位韓判官,韓推官去側堂見人了。
韓判官?聽起來像是韓綜上任了。
崔桃來到側堂,果然見韓綜著綠色公服,此刻正坐在著韓琦的左下首位,跟韓琦低聲說話。因為聲音太小,崔桃在門外倒是聽不到。隻能看見穿著紅錦官袍的韓琦微微側首,凝神專注聽韓綜講話,容顏若玉,風姿秀異,亂人心曲。
崔桃偷偷看了會兒,才叫人去通報。
進門後,便規矩跟倆人見禮,問韓琦有何事吩咐她。
韓琦卻沒答她,隻問崔桃在外查了些什麼。
崔桃便把死者的特征告知韓琦,懷疑她曾是乞丐,赤足走路之類的,但汴京內如今倒是找不見乞丐。
“還聽說發現屍體的那宅子很鬨鬼,馮大友等人都曾親眼見聞過。”
“這麼快又有案子了。”韓綜感慨之餘,拱手請示韓琦,能否將這樁案子交給他負責,正好他新官上任,可以多學習。
韓琦應承。
韓綜忙燦爛地笑著謝過韓琦,又看了一眼崔桃。
這時便有小吏為韓綜引路,為他交接官印和各種文書。
崔桃等韓綜走了,就踱步到韓琦跟前,問他們剛才在聊什麼。
“有遼使即將來京,開封府負責招待。”韓琦道。
崔桃恍然,“感覺不妙。”
韓琦睨向崔桃,問她此話何意。
“剿滅地臧閣總舵一事,已然把開封府推到風口浪尖上。我琢磨著近些日子該有些動靜,卻一直沒有,指不定就等這樁事呢。”
有什麼比攪和兩國結交的事兒大?這要是翻溝裡了,可不大好從溝裡爬出來。
“我也略想過。”韓琦扯起嘴角,拉起崔桃的手,讓她不必擔心,他會安排好。
崔桃要把手縮回去,卻被韓琦攥緊了,抽不離。
“外麵人來人往的,容易被看見。”
“誰說要刺激的?”韓琦反問。
“那會兒夜裡我翻窗,周圍哪有人啊。”崔桃解釋道。
韓琦勾起嘴角,卻還是不撒手。
“六郎這是在以公謀私,現在正當值,該是辦公事的時候。”崔桃戲謔道。
“上級關心下屬,也是正事。”韓琦回答得一本正經。
“關心我什麼呀?”崔桃故作不解地看韓琦。
“關心手冷不冷。”韓琦說這話時,又把崔桃的手握得更緊。
“六郎真學壞了!”崔桃失笑一聲,她回身悄悄地看了一圈,確認周圍沒人後,就飛速地彎腰在韓琦臉上親了一口。
剛剛在門外,看著他清雋的側臉,崔桃便有想親的衝動,現在付諸實踐了,想法成真,自然滿足開心。
韓琦在被崔桃親吻的刹那,怔了一下,然後鬆開了手。他卻不是特意鬆開的,而是因為驚訝,下意識地鬆開了。
韓琪半垂著眼眸,整個人忽然像是被什麼法術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一眼都沒去看崔桃。
又害羞了。
所以他現在練出來的膽量,也隻是說兩句情話,拉一下手而已。再深一步,本質不變,還是會害羞的。
崔桃心裡咯咯直笑,但麵上還是忍住了。
片刻後,崔桃見韓琦還是有點拘謹,不忍心他如此,主動轉移話題。
“那我這次要跟著韓判官一起查案?”
韓琦點頭應承,開封府如今因上麵無人領導,很多事情便堆積到了他和另一位推官身上。再說韓綜新官上任,也確實需要曆練。
“行。”
崔桃正好也想觀察一下韓綜。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每回想起來,她總覺得哪裡有些彆扭。
……
韓綜由著燭照等家仆布置他辦公的房間,他則坐在桌案後,掏出了蝴蝶桃花簪觀看。
燭照隨即來告知:“一切都已布置妥當,二郎瞧瞧還有哪裡需要撤換更改的?”
韓綜看眼牆上掛著的山水畫,令燭照撤了。
那幅畫沒有題字,也沒有落款留名,雖然不是名家字畫,並且畫風秀氣,像是出自女人之手。
“二郎不是最喜歡那幅畫的嗎?天天都要看的。”燭照道。
“以後用不著天天看它了。”但韓綜還是囑咐燭照,必須要把那幅畫小心收好。
崔桃隨後來了,將最新這樁案子的卷宗送給韓綜,並問他接下來該如何調查。
“我剛接觸這個案子,經驗不足,小事便先由你來做主,大事我們再商議?”韓綜問崔桃這樣做是否合適。
崔桃點頭,沒異議。
正要離開之際,崔桃看見張穩婆帶著張素素來拜見韓綜。張素素又換回了她早上穿的那身翠綠色的裙裳。
張素素顯然沒有料到會在這遇見崔桃,她愣了一下之後,便對崔桃笑著點了下頭。
崔桃視若無睹,徑直房間。
張素素尷尬地跟在張穩婆身後,隨張穩婆見禮韓綜之後,她便紅著眼睛跟著張穩婆回屍房。
“怎生突然委屈了?”張穩婆發現張素素的異常。
“沒,沒事。”張素素抽了下鼻子,便轉身忙活彆的去了。
張穩婆雖覺得奇怪,但見她不說,也就不管了,小女兒家都多思多愁,過會兒大概就好了。
“張穩婆在麼?”崔桃在外喊一聲。
張穩婆忙應承,去外頭迎崔桃,就見崔桃拎了至少有四斤的白油腸來。
“掛起來存放即可,少說能放三個月,不管是蒸著吃還是炒菜、炒飯吃都可。因為是風乾存的,吃第一口的時候可能會不適應,習慣了就好。”崔桃囑咐道。
“哪有送肉還嫌的道理,不過這麼多,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張穩婆自是相信崔桃的手藝,她做的東西就沒有難吃的,要是難吃還好了,還能多吃兩頓了。
“這也算是謝禮,你侄女今早特意做了一盆紅燒無骨雞爪給我們,我們還不好意思呢。聽說她熬了一夜給雞爪脫骨,真真讓人感動,但以後可彆叫她為一口吃食再這樣做了。熬夜傷身,也耽誤第二日正經做活兒。這要是她不精神,回頭在驗屍上出了什麼差池,倒是我的罪過了。”
張穩婆忙應承崔桃的話,請她放心,她都會代為跟張素素解釋。
送走崔桃,張穩婆便找來張素素,告訴她以後彆再做東西往荒院送。
“人家沒空收徒,你又何必硬求。拒絕你了,你這樣做東西送過去,人家不收吧,是不近人情,欺負你一個小丫頭。收了吧,人家又欠你人情,會不好意思。”
“知道了。”張素素撅嘴應承道。
轉頭,張素素便去了廚房,找劉廚娘閒聊,忍不住抱委屈,“我不懂崔娘子怎麼不當麵跟我說,反倒跟我姑母說去了。早上大家一起吃無骨雞爪的時候,明明都很開心,無話不談呢。”
“莫非崔娘子不喜你?”劉廚娘問張素素。
“我不知道。”張素素委屈地低下頭去。
下午,王四娘就把她打聽來的消息有關於張素素的情況告訴崔桃。
張素素是張穩婆幼弟的女兒,張穩婆幼弟走得早,弟媳改嫁了,張素素就跟著祖母長大。前兩年,祖母也走了,便有了謠言說張素素命硬克人,給她尋親事也不大好尋。正好張素素對驗屍感興趣,張穩婆就將她接到身邊來,讓她跟著自己學習驗屍。
這身世聽起來倒是清白,並沒有什麼問題。
繼續且行且看吧。
開封府的衙役先後三次去請武大娘胭脂鋪的少東家,皆被以臥病在床為由拒絕了。
崔桃沒有硬來,這種怪脾氣的越硬來越逆反,要另琢磨辦法才行。
隔日早上,崔桃竟忽然聽到一個有關於韓琦的謠言。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傳的,反正這會兒,崔桃帶著王四娘和萍兒在八仙樓吃早飯的時候,聽好幾桌人都在說開封府的韓推官有斷袖之癖。
崔桃正想著是哪個政敵又或是地臧閣餘孽在暗中造謠,便聽王四娘好事兒詢問經過,鄰桌一名客人便細說起來。
三天前的夜裡,有人碰巧路過韓推官的住所,親眼看見韓推官忽然激動地抱住了一名身量纖瘦的青衣青襆頭少年,倆人依依不舍,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二人的綿綿情意,總之絕對不會是普通男人之間該有的關係。
三天前,住所門口,青衣,青襆頭……這好像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寫懸疑太吃虧了,日九千+作話努力各種嘗試,逼近六萬收藏的文,章節評論居然不過百?說出去誰信?那天看到一篇完結文,總章節數也不到百章,收藏3萬評論足有10萬+啊,豔羨至極~~體感大多看言情懸疑的讀者都比較冷靜淡定,作者再蹦躂,冷眼看著,歸然不為所動~~我還是放棄掙紮叭,評論應該是就這樣了,好好準備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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