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酒看著她端著藥碗的樣子,不知為何莫名的想起當初東淑還在府內、因病中賭氣給他嘴對著嘴喂藥的事情,一時心蕩神馳。
朱若蘭見他眼神有些迷離,越發有點心跳加速,小心</把湯匙送到他唇邊:“表哥……”
李持酒醒悟,看看跟前的藥,又看看朱若蘭,終於說道:“其實你不必委屈。”
“表哥說什麼……其實我也並不委屈,是我心甘情願的。”朱若蘭含羞道。
李持酒道:“哦,那麼之前跟那個姓楊的書生,算不算委屈?”
他輕描淡寫的說了這句,朱若蘭的手猛地一抖,藥汁潑灑出來,打濕了李持酒的衣裳。
“表哥你……”朱若蘭的臉色開始蒼白。
李持酒瞥了一眼濕了的衣裳,卻仍是不以為意的表情,淡淡道:“你怕什麼?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當初你們家裡跟姓楊的定親,這件事兒自然不少人知道。我不明白的是,好好的怎麼就要跟人家退親?又巴巴的跑到這裡來討好太太,到底是你的主意,還是你母親的主意?”
朱若蘭畢竟還是個沒出閣的女孩兒,給李持酒這幾句說破他們的底細,又揭露他們的意圖,簡直就像是給人扇了幾個耳刮子一樣。
她幾乎端不住藥碗了。
李持酒嗬斥道:“乘雲死到哪裡去了。”
門外乘雲急忙跑進來,嚇得上前幫著把藥碗拿了過去,卻又不敢問是怎麼樣。
李持酒卻仍是淡淡的:“怎麼不說?有話就說嘛,我喜歡清楚明了,最瞧不慣有人當著我的麵兒藏頭露尾的。”
朱若蘭眼中的淚已經湧了出來,想拂袖衝出去,可這一去又算什麼?
但是要解釋又從何說起?
她握了握雙手,才終於說道:“侯爺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是……特意去查的我們的底細嗎?”
“什麼特意不特意,”李持酒哂笑道:“我先前呆在五城兵馬司,那裡自然不少耳聰目明的家夥,什麼瞞得過他們的,何必我親自去查,自然有人紛紛的跟我耳報。”
“原來是彆人告訴的。”朱若蘭喃喃,不知為何,聽了這句,心裡的窘迫羞恥感竟沒之前那麼重了:若李持酒親自去查,就是說從開始就懷疑不信他們。
李持酒道:“當初你才來這府裡,我看你臉上很有些鬱鬱寡歡的意思,並不像是上趕著的。怎麼,你跟那姓楊的有點兒舊情?”
朱若蘭的臉色本已經泛白,聞言重又通紅:“侯爺!”
李持酒不耐煩道:“這有什麼可忌諱的?我的性子你總該知道,彆跟我扭扭捏捏!”
朱若蘭終於道:“他家裡雖然窮,可是人品還是過得去的……隻是、母親不喜歡,所以才……”
“這麼說是姨媽的意思,逼得你跟他勞燕分飛了?”李持酒笑說了這句,又道:“不過你怎麼知道他的人品過的去?”
朱若蘭低了頭,不能做聲。
李持酒想了想,說道:“若蘭,我當你是我妹妹,不想耽誤你才跟你說這些話的,就算太太喜歡你,但是‘遠香近臭’,難道你會比江雪更賢惠孝順?我看未必,你進了門時候一長,在太太眼裡就不值什麼東西了。”
朱若蘭聽到這裡,才慢慢
抬頭:“你怎麼隻說太太,那你呢?”
“我?”鎮遠侯發笑,“我卻沒什麼可說的。對我來說,你跟小阮他們沒什麼兩樣,不過興許好上那麼一點兒,畢竟她們不需要什麼和離文書、休書之類的。”
朱若蘭的臉上幾乎要噴血:“你……”
鎮遠侯用一種看笑話的眼神瞧著她,道:“你總不會才知道吧?”
朱若蘭咬了咬唇:“我、我……”
鎮遠侯冷情道:“彆結巴了,你隻跟我說一句,你願不願意跟那姓楊的成事兒?”
朱若蘭瞪大了眼睛:“表哥你為什麼這麼說,就這樣嫌棄我嗎?就算我……先前跟他們家有過婚約,可都已經解除了,而且咱們兩家如今都已經商議妥當,隻等過了年後就……”
鎮遠侯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你過來些。”
朱若蘭愣了愣,終於鼓足勇氣又走前一步。
鎮遠侯道:“你什麼事兒都聽你娘的話,那我問你,當初給江雪的燕窩裡下毒,這件事兒你知不知道?”
朱若蘭聞言,如同見了鬼怪,踉蹌後退。
鎮遠侯打量她的臉色,冷峭的笑道:“原來知道。”
朱若蘭忙倉皇地搖頭:“不、不是……”
鎮遠侯卻沒心思等她解釋,隻淡聲說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料理這件事兒?不過是因為太太在京城裡沒什麼親戚,你跟你媽常來常往的哄著她開心兒就行了。何況江雪也不在這裡了。”
朱若蘭眼中的淚刷刷落下,急忙分辯:“表哥你聽我說,當時我不知道的,是後來……”
鎮遠侯視而不見,也似聽而不聞:“我還沒說完呢。我這輩子隻娶過一次親,隻娶了一個人,過去是,以後也同樣,不會有第二個原配,你明白嗎?”
朱若蘭駭然的瞪著他:“你……可是那江……”
“你想說江雪如今不在這裡了?這個很不用你管,你隻管好你分內的事,”李持酒撫了撫衣裳上那塊藥漬:“你若乖乖的聽我的話,去跟那姓楊的做一對兒,我就高抬貴手成全你們,那樣的話大家的臉上都好看。可你若是想跟我對著乾,想留在這府內當少奶奶,我也隻好認認真真把那筆燕窩的舊賬算明白了,至於要死幾個人……我也顧不得了,畢竟彆人不給我麵子,我自然也沒什麼情麵可說。”
朱若蘭聽到“要死幾個人”,已經麵無人色,忍不住啞聲叫道:“表哥!你、你不能……”
“我有什麼不能的?”鎮遠侯卻又向著
她很親切的笑了笑:“看你,又怕什麼?我說過了,凡事兒攤開了說明白就好了,這又不是逼你上絕路,而是給了你很好的選擇機會啊。嗯,你若是真的嫁了姓楊的,我還得給你送一份兒豐厚嫁妝呢,畢竟你還是太太的好外甥女兒,對她也向來孝順,對不對?”
朱若蘭渾身發抖。
等從房中走出來後,朱姑娘幾乎有些邁不動腳步了,得靠小丫頭攙扶著,才總算一步步挪到了上房。
等朱姑娘去了,乘雲
才戰戰兢兢的:“藥都涼了,我再叫人熱熱去……”
鎮遠侯道:“你又哆嗦什麼?又沒叫你去嫁人。”
乘雲見他說起來,才大膽道:“侯爺,您、您原來是不想娶表姑娘啊?”
鎮遠侯道:“廢話。”
乘雲眨巴著眼睛:“那您……”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卻不敢出聲。
鎮遠侯卻也猜到他在想什麼,眼神忽然一厲。他瞪著乘雲道:“你這個狗奴才,要不是看你從小跟著我,就該一把掐死!”
乘雲戰戰兢兢,更不敢說了。
鎮遠侯咬牙切齒道:“你既然有膽子留下那一紙文書,居然一個字兒也不跟我提,最後還拱手又交了出去……可知我想起來就恨得手癢癢。”
乘雲道:“我、我以前沒想到主子這麼喜歡少奶奶,還以為您不喜歡她了……要是早知道,死也不會把那張紙交出去的。”
鎮遠侯聽他這句,才閉上雙眼歎了聲:“早知道,是啊,早知道就好了。他娘的!”
當初他雖然覺著“江雪”的言行舉止都跟以前判若兩人,但也是出於本能以及觀察而已。
可就如同蕭憲起初一樣,鎮遠侯再怎麼破格不羈,若說“起死回生”這種事,他也是不敢去想的。
其實要是東淑留在他身邊兒時間再長一些,若說鎮遠侯因而了悟也不是不能的。
但偏偏在緊要關頭,她抽身而去了。
乘雲另外熱了藥進來給他喝了,一時口中跟心裡皆都是濃烈的苦澀。
+杰米哒.
李持酒消化著這份澀意,心底又浮現那張芙蓉如麵,柳黛如眉。
本來他就不知道乘雲曾藏起文書,但那對他來說也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隻有一件,那就是……他所惦念的那個人畢竟還在這人世間!
隻要她在,他的心意已經滿了七八分。
至少不像是以前那樣,一直在黑暗裡翻滾磕碰。
如今他看到光,就不怕。
剩下的兩三分,他會慢慢地填滿。
畢竟他有一輩子的時間。
隻要她在,他一步步的朝著那個方向,遲早會走過去。
李持酒想著想著,竟笑了出聲。
乘雲在旁邊看他突然發笑,卻無論如何猜不到鎮遠侯為何竟又笑了。
蕭府舊居,東淑打了幾個噴嚏。
自打燕語公主來騷擾過那次後,蕭憲才緊張起來。
真是令人防不勝防,最開始他要防的是李衾,後來又多了一個鎮遠侯,現在看來隊伍還在壯大,名單變化莫測。
蕭憲思來想去,加上年底將至,便讓東淑搬進了蕭府裡住,帶了明值一塊兒。
反正現在蕭家跟李家已經在議親的階段了,說來也是名正言順的。
在蕭府這深宅大院中,外人若要進來胡鬨,一則地方大要摸進來也是
難的,二來,若想鬨事也要掂量掂量,就算是燕語公主隻怕也不敢造次。
東淑搬回來,最高興的自然是周老夫人,兩人相處,真真的如同親祖孫般毫無隔閡,就連先前看不慣東淑的蕭卓,因見了幾次老夫人跟東淑的日常相處情形,又想到這個人很快要嫁去李家,瞬間竟像是回到了當初東淑還待字閨中的時候,心中滋味莫名。
因此,竟破天荒的叮囑張夫人,讓她好生留意東淑的飲食起居等等,莫要怠慢,張夫人又是惶恐,又且喜歡,卻儘情照做,料理的無微不至。
半月不到,東淑已經略略比先前豐潤了些。
這天,蕭憲從外頭回來,打聽東淑在老太太房中,便一徑走了來。
進內拜見,周老夫人看他滿麵生輝,笑道:“你從哪裡來,怎麼滿臉喜色?”
蕭憲笑道:“是有一件喜事,隻是不知值不值得當件大事似的說出來。”
周老夫人攬著東淑笑道:“有喜事自然要說給大家知道,都沾沾喜氣兒才好。”
蕭憲才道:“老太太跟太太們有所不知,之前妹妹……”他看了東淑一眼,繼續說道:“她給了我三件瓷器,我看著像是西晉的青釉褐斑瓷,那種東西卻並不怎麼值錢。”
東淑聽他說起這個,心中一動有些走神,給蕭憲這幾樣瓷器的時候是因為李持酒進了內侍司,她走投無路才來求他的,現在回想,真如離奇一夢。
張夫人忙問:“既然不值錢又怎麼說是喜事呢?”
蕭憲笑道:“今日我跟翰林院的穆先生說起這幾樣瓷器,他因知道我收集甚廣,有意觀賞,我便拿了出來給他瞧,誰知他看了半晌,卻說著並不是真正的青釉褐斑瓷。”
“難道是假的?”周老夫人疑惑。
連東淑也有些懸心,可想到蕭憲說“喜事”,又不知他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蕭憲道:“這的確是後人仿造西晉越窯偽造的,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三樣器皿都是暗藏乾坤的,正是極為罕見的藏玉瓷。”
周老夫人畢竟見多識廣,便道:“你說的藏玉瓷,就是把最寶貝的東西藏在不起眼的瓷品裡頭的那種?我之前隱約聽人說過,卻不曾見過,還以為是傳說呢。”
蕭憲道:“正是這種,穆先生雖看出來,卻不敢輕易動手,後來跟我商議,先把其中一個碗的地步打了一個小孔,對著光便看到裡頭金燦燦的,可見就是了,如今他也慌了,怕一時出錯反毀了寶物,於是緊急叫了工部跟禮部的一些人商議
該如何開啟、恢複這藏玉瓷的原樣,我就先回來了。”
周老夫人笑對東淑道:“怎麼這麼能乾?先給你哥哥找了那四獸獻瑞的銅鏡湊成了一對兒,現在又弄了這古今難得的藏玉之瓷,倒像是個尋寶的小福星。”
東淑也覺著是意外之喜,不由笑了,道:“這可真真的是無心之舉。想必是哥哥洪福齊天,所以尋常的東西到了他手裡,自然就點石成金了。”
這話甚是熨帖動聽,滿屋子的人均都笑了起來。
等東淑從上房退出來,跟蕭憲往後院而去,蕭憲道:“說來也奇,怎麼你出手便不落空呢,難道真有這樣尋寶的本事?”
東淑看看自己的纖纖小手,笑道:“我也不知道,興許呢?”
蕭憲瞥著她,突然很不舒服:“這樣能乾,我倒是更舍不得讓你去李家了,到時候若又找到寶貝,豈不是白便宜了李衾,他已經得了世間最重的至寶,難不成還得給他些利息。”
東淑忍笑道:“罷了,隻管胡說。何況我又不出去,哪裡找寶貝呢。”
之前在彆院的日子,她幾乎把蕭憲的藏品都看遍了,無意中卻長了很多見識,近來進了府裡,蕭府百年大族,一應所用都是有講究的,古董更是遍地,東淑以前對這些東西不以為意,最近開了竅,一邊看書,一邊自然更是大飽眼福,經驗越發足了。
蕭憲怕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又惹她多心,便笑道:“年底了,吏部的事兒處理的差不多,倒是該帶你出去走走逛逛。嗯……若是又找到什麼好東西呢?”
東淑聞言喜道:“其實逛倒是其次,我還是想親眼看看那三樣青釉褐斑瓷裡頭藏的是什麼寶貝。”
“這又有什麼難的,明兒我帶你去看就是了,”蕭憲答應了,又道:“我親自陪著,總不會有人敢來騷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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