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衾聽她喚自己的名字,不由一笑,聽到“拔刀相助”,卻又搖頭說道:“若不是因為鎮遠侯的事情,我會剛高興些。”
東淑聽了這句,便道:“鎮遠侯又怎樣?路不平有人踩罷了。”
李衾笑看著她:“隻是這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麼?”東淑問了這句又覺著後悔。
李衾道:“我放心,你不是因為私情而來禦史察院的。”
“呸!”東淑即刻啐了口,把簾子甩下來,“告辭了。”
李衾含笑看著那車在麵前緩緩啟動,往前去了。
這兩日,東淑足不出蕭府,卻聽小廝打聽回來說,宋起建已經給禦史察院無罪釋放,禦史台反而拿下了五城兵馬司的北城指揮使,並且有言官彈劾兵部的袁侍郎縱容家奴橫行霸道欺壓百姓等等。
因袁侍郎是皇太後的娘家人,此事鬨得滿城嘩然,皇帝不得不申飭了袁大人,但礙於皇太後的顏麵,到底並未重罰。
可因為這件事,京城內原本有些頹壞的治安,重又有轉好之勢頭,一是禦史台的彈劾,二是吏部開始整肅官製,不管是兵馬司還是都司衙門,相繼下了幾個聲名狼藉的官兒,也把那些橫行於野的惡霸們拿了幾個,打了板子,罰了家產,判了流放。
兩日後,王姨娘大膽來到蕭府,遞了帖子拜會東淑。
蕭府的人雖看著目空一切,可聽聞是來尋東淑的,倒也不敢耽誤,立刻入內通稟,不多會兒就請了她進內。
王姨娘鬆了口氣,隨著到裡間,給請到了東淑的閨房裡。
才進門見了東淑,王姨娘便跪在地上:“我給少奶奶磕頭了!”
東淑忙叫人快扶她起來,又道:“糊塗東西,你有身孕了,彆這樣冒冒失失的!”
王姨娘窘迫道:“我、我見了少奶奶就忘了……隻想磕頭。”
東淑叫她在桌邊坐了,微笑道:“禦史察院放了人嗎?”
王姨娘滿麵激動:“我正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多虧了少奶奶,我們一家三口的命才保住了。”
東淑忍不住笑了:“我也沒做什麼,誤打誤撞而已。”
王姨娘眼圈紅紅的,說道:“我們宋郎知道是少奶奶救的,都差點落淚呢!還說少奶奶的恩德不知怎麼才能報答。”
東淑道:“什麼報答不報答的,你們一家子合合樂樂的,比什麼都強。”
王姨娘這才抿嘴一笑:“多謝少奶奶,您這樣菩薩心腸,將來跟李大人一定也和和美美,誰也比不上的!”
她畢竟沒什麼見識,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說了這句又訕訕地說道:“雖然侯爺是可惜了……但、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東淑見她又口沒遮攔,卻也不以為忤,隻道:“你有孕在身,又受了驚嚇,本該在家裡好生保養,何必又特意跑出來?以後若是有事,你隻派人來告訴我一聲便罷了,我能幫的也不會袖手旁觀。”
王姨娘道:“我自己想親自給少奶奶磕頭,我們家宋郎也是這麼想的。另外……”
“另外什麼?”
王姨娘遲疑了會兒,說道:“少奶奶,其實之前我去過侯府的,太太她、她有點兒不大好呢。”
東淑愣住:“什麼話?”
王姨娘臉色很為難,道:“有些古怪,太太、起初是病著,後來、後來就開始胡言亂語的,好幾個大夫看過,都說……像是失心瘋。”
東淑脊背發涼:“什麼?!”
王姨娘道:“我私下裡見了趙姨娘,她也是這麼說的,太太大概是太想念侯爺了,時常瘋瘋癲癲的,有時候甚至把小廝當成侯爺,把趙姨娘當成……”
王姨娘沒說下去,隻是把眼睛看著東淑。
東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必然是蘇夫人把趙姨娘當成自己了。她便道:“那大夫可能醫治嗎?”
王姨娘皺著眉頭道:“藥倒是開了不少,可總沒見好,還變本加厲的,說了許多、古古怪怪的話。”
甘棠在旁邊聽到這裡便問道:“什麼古古怪怪的話?”
王姨娘看了看裡屋沒有彆人,便為難地小聲道:“太太說……少奶奶已經不是少奶奶了,還說要來索她的命了……之類,我也不敢都說。”
甘棠張大了嘴巴:“這、這真是瘋了。”
可話雖如此說,心裡卻也突突的跳,隻看東淑的反應。
卻見東淑臉色淡淡的,道:“應該找些更中用在行的大夫給太太看一看才好。”
王姨娘見她反應平淡不以為然,這才鬆了口氣,便立即跟著附和道:“奶奶說的是!都怪他們找的大夫太差勁了!多半是去騙錢害人的。”又略坐了會兒,畢竟不敢多留,便起身告退了。
人去後,東淑坐了半晌,叫人打聽著蕭憲的消息,等蕭憲一回來,即刻請了過來。
把從王姨娘口中所知的情形跟蕭憲說了一遍,東淑道:“哥哥,你說蘇夫人……是因失心瘋說了些胡話才歪打正著嗎?”
蕭憲眉頭微蹙,想了會兒說道:“按理說她不會知道的,何況你一早就離開了侯府。多半是病糊塗了。”
東淑道:“我隻是有點兒擔心,若是這流言傳了出去,會不會有什麼妨礙?”
蕭憲笑道:“難道會真有人相信什麼起死回生,借屍還魂這種荒謬說法?若真的這種論調兒很容易給人相信,當初我跟李衾就不至於跟你相見幾次都不相識,如此大費周章了。”
他說了這句,又哼了聲笑道:“其實要真的這樣容易讓人接受反而好,至少我們不用怕嚇壞了太太而瞞著她了。”
東淑聞言低頭道:“哥哥,我有點兒不放心。”
蕭憲立刻明白:“你想去鎮遠侯府看看嗎?”
東淑沉默片刻,一點頭。
蕭憲笑道:“上次你為了鎮遠侯的事情,獨自跑去禦史台大鬨,難得李子寧沒有大動肝火,反而幫著你……這次你還去鎮遠侯家裡,就不怕他吃醋嗎?”
東淑道:“怕什麼呢,鎮遠侯又不在家。”本能地說了這句又覺著不妥,便道:“子寧不是那種愛拈酸吃醋的人。”
“哈,”蕭憲道:“這你就錯了,他是背地裡喝醋,不叫你知道罷了。”
東淑聳了聳鼻頭,問道:“哥哥,我知道自己有些貿然,你若不答應我就不去了。”
蕭憲對上她的眸子,思忖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般道:“既然已經起了意,何必拘泥於彆人的看法,去就去,我陪著你便是了。”
東淑喜出望外,撲上來靠在他肩上:“還是哥哥最好!”
蕭憲嗤地一笑:“什麼時候哥哥不是最好的?哼……隻怕他說幾句甜言蜜語的時候你就忘了哥哥了。”
東淑臉頰微熱:“什麼啊,又瞎說了。”
蕭憲看著她流露出來的嬌憨之態,心裡歡喜之餘卻有淡淡的感傷,倒是寧願這樣相處的時光多一些,再多一些。
這天,蕭憲特意抽空,陪著東淑來到了鎮遠侯府。
侯府已然是門可羅雀,門上見是蕭府的馬車,慌忙開門相迎,又看是蕭憲陪著東淑下車,一個個更是驚呆了,有一些侯府的老人看到東淑重又出現,不由感懷於心,紅了眼眶,一個個垂手躬身恭敬地叫:“少奶奶。”
蕭憲陪著東淑向內而行,二門上丫鬟葉紅帶了小丫頭迎了他們,葉紅也是百感交集地,看著東淑行禮道:“真的是少奶奶回來了!”
東淑道:“我是來探望太太的,可好些了嗎?”
葉紅輕輕地搖了搖頭:“少奶奶入內見了便知道。”
於是一路引著他們進了內宅,到了太太上房,掀開簾子,好大的一股藥氣。
蕭憲有些受不了,掏出手帕捂著鼻子,隨東淑入內。
到了裡間兒,早已經有丫鬟扶著太太起來了,蘇夫人靠在床邊上,雙眼合著,形容枯槁,比先前瘦了一半兒!
東淑一看,心頭便先一震。
蕭憲畢竟是男子,看了眼後就對東淑道:“我在門邊等你。若有事你便叫我一聲。”
東淑點頭,目送蕭憲退出。
蕭憲去後,葉紅引著東淑靠前,才喚了聲“太太”,蘇夫人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睛:“誰叫我?”
葉紅小心翼翼道:“太太,是少奶奶來探太太的病。”
蘇夫人睜大眼睛,哆嗦著說道:“江雪嗎?她又來了?快,快把符咒貼起來,叫和尚道士來念經,打散她!彆叫她來害我!”
東淑見狀,便道:“太太不必驚慌,沒有人想要害您。”
蘇夫人聽到聲響轉頭,看見東淑的瞬間尖叫了聲,向床榻內部躲閃。
東淑見她這樣反常,便不再靠前,榻上蘇夫人發著抖,給葉紅扶著安撫,勉強又看了東淑幾眼,忽然詫異地:“咦,是你啊……”竟不再似先前般懼怕。
東淑還未開口,蘇夫人笑道:“我可沒欠你啊,你來乾什麼?”
“聽說太太病了,我來瞧一瞧。”
蘇夫人道:“嗬,你來探病,我看你是想我死的。”
“太太這話從何說起?”
蘇夫人道:“你、你是個煞星,幾次三番的害酒兒,好不容易你走了,我以為要好了,可沒想到竟變本加厲了……”
東淑聽她隻管胡言亂語,卻有些後悔貿然前來了,正想托辭離開,蘇夫人忽然撲到床邊,盯著東淑道:“你把江雪藏到哪裡去了?你快把她還回來!你害了我的兒媳婦!你這個妖精!”
東淑大驚,蘇夫人卻抬手比劃著說道:“太上老君!如來佛祖!觀音菩薩!快把這個妖精捉了去,她不是我兒媳婦,她附了江雪的身……江雪呢?快叫江雪來伺候我!把江雪還回來!”
葉紅畢竟是看慣了的,並不覺著驚訝,隻怕東淑不高興,便摁著蘇夫人的肩膀,隻是勸慰。
此時此刻,東淑盯著麵前半是瘋癲的蘇夫人,竟猜不透這個人是真瘋了,還是從瘋癲中窺得了什麼天機。
隻可惜,她口中的江雪隻怕再也回不來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時江雪在的時候她若是能夠善待,也未必會讓江雪走到那一地步。
東淑猜不透,也不想再猜,畢竟跟一個瘋子是永遠說不清的。
她後退一步,正要轉身,不料蘇夫人忽然掙紮著從榻上跳了下來,上前抓住東淑:“你彆走,你把江雪還回來!”
蘇夫人的力氣極大,緊緊地攥住東淑的肩膀,竟有些疼。
東淑給她突兀的舉止驚呆了,竟並未反抗,就在此刻門口的蕭憲聽見動靜奔了進來,見狀生怕蘇夫人傷到東淑,便上前拉住東淑,一邊抬手去推她:“放開!”
不料這一推,蘇夫人身形趔趄往後倒去,後腦勺竟不偏不倚的撞在床柱上,她悶哼了聲,軟軟地倒了下去!
東淑給這變故驚呆了,見葉紅急忙上前扶起蘇夫人,大叫“太太”,她一愣之下也忙上前,先試了蘇夫人的鼻息,還好有些氣息,隻是眼見的葉紅探向她的腦後的手掌心多了一抹血漬!
事出突然,蘇夫人受傷跌倒,東淑不便就這樣離開,直等到太醫到了查看過後,說道:“雖然受了外傷,幸而沒什麼大礙,隻是病人體質虛弱,心智失常,最好不要越發刺激了她,否則就不好說了。”
本來是想看過就走的,這樣一耽誤,已經黃昏。
蕭憲畢竟日理萬機的,忙中偷閒陪著東淑過來已經難得,在鎮遠侯府這一陣兒,外頭時不時有人來找。
蕭憲隻是不放心東淑,催著要她跟自己一起離開。
東淑聽太醫說了蘇夫人的情形,知道外傷無大礙才放心,便跟葉紅叮囑道:“好好照看著太太,將來侯爺回來,自然知道。”
葉紅含著淚道:“少奶奶,太太糊塗了,你彆在意……其實我從來都知道少奶奶的好,就說侯爺出事,能來這兒的除了之前順義侯府的蕭夫人,就隻有您了,還聽王姨娘說是您出麵兒救了宋起建,也解了咱們侯府的圍。我索性跟您說了吧,太太這病時好時歹,有那清醒的時候說起來,太太不免有後悔的意思……”
東淑忙打住:“彆說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再說無益。”
當下便要走,不料就在這時候,榻上的蘇夫人道:“是江雪嗎?”
葉紅忙上前告訴,蘇夫人道:“她來了?你叫她過來。”
東淑略微遲疑,終於走到近前。
帳內光線幽淡,蘇夫人盯著東淑,忽然道:“你來做什麼?”
東淑道:“聽聞您病了,特來探望。”
蘇夫人道:“跟你非親非故的,你倒是情長。”
東淑微驚,葉紅隻當太太又糊塗了,可見她並無那種狂態,倒也罷了,便走開去拿藥。
蘇夫人對東淑道:“你扶我起來。”
東淑上前,慢慢扶著她起身。
蘇夫人籲了口氣,仔細看了她一會兒說道:“你是蕭東淑?”
東淑這一驚差點兒扔開蘇夫人後退,一時忍不住臉上也露出些愕然的表情。
蘇夫人看著她,露出了了然的微笑:“果然啊,果然,我還以為那是我迷糊中做了夢呢。”
東淑咬了咬唇:“太太說什麼夢?”
蘇夫人微微蹙眉道:“哦,我夢見江雪來找我了,她說、叫我快跟她走,還說……彆叫我連累了酒兒。”
東淑的心猛然一顫,雙眼驀地睜大。
蘇夫人轉頭看向她:“所以那個夢是真的,她是真的來找我呢。”
東淑口乾舌燥:“太太……”
蘇夫人的臉色卻有些平靜,她打量著東淑的眉眼:“其實我早該看出來的,嗯對了,酒兒也知道的,是不是?所以才死不肯放手。為了你,把若蘭都扔了不管。”
東淑的心跳又開始亂了:“不,不是……”
這時侯葉紅進來送湯藥,蘇夫人抬手道:“我不喝這個。你先下去吧,我有幾句話跟少奶奶說。”
葉紅見她一反常態的平靜,很疑惑,看了看東淑,到底聽命退下。
麵對這樣的蘇夫人,東淑的心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她想離開,但蘇夫人似乎看出她的心意,慢慢地攥住她的手腕:“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你要記住。”
東淑隻得問道:“不知是什麼?”
蘇夫人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淡然,她輕聲道:“這話,我這輩子隻對一個人說過,而那個人已經死了。你是第二個,我希望你能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就算我不在了,我也想這世間有人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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