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 16 因果輪回,稚子何辜 ……(1 / 2)

事情的發展總是不會如人所願。

月到中天,三更未至之時,三位咒術師還沒來得及進行不合禮法的“夜探後宅”行動,就看到了門外透來的光亮。

隻有咒術師可見的光,讓時間恍如來到白晝。

如同在太陽下小睡時夢的碎片,又像高天原之上天照大禦神的輝光。

極亮。

但稍縱即逝。

“晴明!起來!”賀茂保憲把不太清醒的安倍晴明從被子卷兒裡拽了出來。

而菅原慧生的行動最為迅捷。

他幾乎追著光消失的尾巴,來到了之前發現有咒術師居住的小院。

推開門,隻看了一眼,菅原慧生就愣住了。

沒有想象中“被軟禁的咒術師”,也沒有“出身平民的術士妾室”,更沒有“值得武藏七黨串聯的陰謀“。

隻有一個蜷縮在被子裡,呼呼大睡,甚至還在流口水的小女孩。

身體裡的咒力滿溢。

四周地麵上的新鮮殘穢還在閃著輝光。

他艱澀地小聲對剛剛趕來的安倍晴明和賀茂保憲說:“安倍大人,賀茂大人,我們之前一直猜錯了。”

這是橫山黨魁僅僅四歲大的嫡孫女兒,星姬。

她的母親是橫山黨武士集團的下一任主母,也是源氏下嫁的遠房庶女。因此,這個孩子與之前所有神秘失蹤的人一樣,都與源氏乃至皇室有一絲血脈關係。

千百年來,最是無情帝王家。

父子相殘,兄弟鬩牆……所謂“血親相噬”,是自古以來所有皇族都避不開的詛咒,在日本也不例外。

數百年來天皇龐大的家係內鬥不斷,乙巳之變、壬申之亂、承和之變、應天門之變……平氏、源氏這些數百年前分離的天皇旁係族裔也紛紛卷入其中。殘酷的鬥爭和廝殺,積累了幾十代人,終於化作具體的詛咒,並以術式的形態誕生在一個旁係又旁係,幾乎已經不算貴族的小女孩身上。

實在是諷刺。

“僅僅隻是睡夢中無意識地發動術式,就會死這麼多人嗎?真是可怕。”安倍晴明感慨地說。

這可是超遠距離,僅僅依靠血脈相連就能完成的咒殺。

“不是單純的咒殺,而是吞噬。”菅原慧生說,“她的術式剛剛發動過一次,體內還有來自他人的咒力沒有消化乾淨,等明天一早,這些咒力就都是她的了。”

在三位咒術師的注視下,小女孩翻了個身,小聲說了一句“姐姐你去哪兒了?不和我玩球了嗎”的夢話,又陷入沉睡。

“這真是所謂的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啊。”安倍晴明煩躁地拈著發尾,抬眼望向菅原慧生,“你打算怎麼辦?狠得下心嗎?”

要殺了這個小女孩嗎?

這無疑是最穩妥的辦法。她的存在,甚至可以威脅到高高在上的天皇與權傾天下的攝關外戚藤原家。如果讓她活著,簡直是後患無窮。

但是,一個四歲大的小孩子又有什麼錯呢?

她隻是在夢裡,本能地發動了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術式。

“我……”菅原慧生終於下定決心,“天元大人能封印她的術式和咒力。”

“封印?她吞了接近有五十人的生命,真的能完全封住?等她長大,學會動用這些咒力——”

“我會好好地教導她的,我用性命擔保。”

“性命?真廉價。”安倍晴明冷笑一聲,說,“我要觀察她一天。如果她已經迷失了本性,那麼我就隻能做惡人了。”

“……”

“如果她通過考驗,明日傍晚的逢魔時刻,我會用咒靈策劃一場襲擊,擄走並且‘殺死’這個小丫頭。然後由師兄和你來祓除咒靈,徹底‘解決’武藏這裡的事情。”

“隻能這樣了。”賀茂保憲說,“我也不想對這麼大的孩子下手,她比我女兒還小一點。”

“多謝您,安倍大人,賀茂大人。”菅原慧生誠心實意地感謝二位來自平安京的咒術師。雖然他們是天皇和藤原氏的人,但是仍然願意給這個無辜的孩子一次機會。

“謝有什麼用?”安倍晴明涼涼地說,“重要的是你得負起責任。一旦事情搞砸,死的人可能遠不止一個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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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白天,菅原慧生獨自來到莊園外。

雖然他隻是個不持戒的帶發修行者,但也在奈良東大寺天元座下耳濡目染十年,無論對象尊卑貴賤,濟世救人的使命感幾乎已經刻進了他的骨骼裡。

今晚他就會離開,所以在走之前還是要去看一眼昨天那個男孩。

隻是他沒有想到,安倍晴明和賀茂保憲竟然都在。

他們站在男孩家的小屋外,袖手看著低矮茅屋上方虛空中一團漆黑的、形狀醜惡的物體。

一層層慘烈的血肉蠕動著,遍布裂口和惡瘡,正中央長著一隻眼睛,正閉目沉睡,讓人無端聯想到某種不祥的胚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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