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君,咒胎都要成熟了。那女人恐怕快死了。看樣子,應該會是個好用的咒靈。”安倍晴明說,“哦,對了,我的【狐仙】正在陪那個小女孩玩呢。”
菅原慧生無視了上空十幾米高處那隻即將蛻變的咒胎,輕輕推門而入。
昨天還有些活氣的女人如今已經油儘燈枯。
沒有奇跡發生。
男孩跪坐在母親身邊,雙眼含淚。
“藥沒有用……”
“抱歉。”
“我知道……人的頭壞了,就活不了多久了……我不甘心……”
“……”
似乎聽到了兒子的聲音,那女人又睜開眼睛。
“神啊……我能有……救贖……嗎……”
她已經喪失了視力,隻是用空洞洞的視線盯著天花板,口中發出囈語。
這是最後的回光返照了。
菅原慧生握住她的一隻手。
“一定會的。你——”
但是接下來的話被他身後安倍晴明打斷了。
“不會。這世上沒有死後的救贖。”安倍晴明的目光沒有看向瀕臨死亡的女人,反而緊緊盯著那個男孩。“死去,就是死去了。也許有些人會化作鬼魂,但是鬼魂比活人更痛苦。”
“你在說什麼?!”菅原慧生震驚地看著安倍晴明。
“沒有……”那女人隨著安倍晴明的話,喃喃念道。
“死去,一切就結束了。如果你覺得堅持不住,就放手吧。永恒地睡一覺也不錯,不是嗎?”安倍晴明繼續說。
話音落下,那男孩的母親就不再動了。
----------------
菅原慧生站起來,不管禮節,揪著安倍晴明的衣領把他向外拖。
安倍晴明也不反抗,就那麼順著力道走出去。
兩個人站在破爛茅草房外,相隔四尺的距離對峙。
雖然雙方都有所克製,沒有殺氣四溢。但賀茂保憲仍然驚出了一身冷汗。一旦打起來,他可拉不住架。
“你為何要這樣說?”菅原慧生冷冰冰地問。
此時的安倍晴明,與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也截然不同。他斜了一眼,用同樣冷淡地語氣回應:“大概是因為同情吧。對於在死亡前苦苦掙紮的平民們來說,高高在上的憐憫實在太過可笑。”
“同情?”菅原慧生覺得自己很難理解安倍晴明的思路,“你管這叫做同情?!”
安倍晴明想了一下,嚴肅的告訴他:“這是同為弱者之間的‘同情’——我很弱。我無法對他施以援手,也沒有讓他母親和幼弟得到解脫的能力。充其量,隻能像個半吊子一樣,讓他明白真相。這也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
“你們——東大寺的人也好,天台宗的人也好,真言宗、淨土宗……所有人都在說,世界上有什麼幸福的‘往生’、‘極樂世界’、‘佛國淨土’。但是,那真的存在嗎?你能找到證據嗎?你自己真的相信嗎,菅原君?”
菅原慧生啞口無言。”
“我很討厭這種說法。用虛假的美夢去騙來期待,造就所謂‘幸福’的空談,人人都渴望不勞而獲的美好未來。回頭看這世間,沒有一絲益處。反而,巨大的反差讓人徒增痛苦。”
安倍晴明繼續說。
“可理智的死亡和愚昧的墮落卻有所不同,哪怕隻是無力的悲憤也好過麻木。倘若所有人都屈服、都躲進自己為自己設計的美夢,那麼就不會有堅持,不會有反抗,不會有人試圖改變。這個世界,隻會永恒地墮落下去。”
菅原慧生沉默了。
是啊。
正如安倍晴明所說,在這茫茫世間,咒術師亦是無能為力的弱者。
哪怕永生的天元大人也一樣。
數百年來,被天元直接或間接拯救的人,也許都能組成兩個不下於平安京的大城了。但是與天下芸芸眾生相比,也隻不過九牛一毛。
與此同時,上空一隻緩緩睜開的眼瞳,正向下俯瞰,帶著與生俱來的惡毒和嘲弄,欣賞地麵上發生的鬨劇。
裂縫一般的口緩緩地張開,帶著漆黑的殘缺牙齒,隨著呼吸,吐出了晦暗的風。
咒胎孵化了。
菅原慧生卻看也不看,突然轉身,又走回茅屋。
麵對著那個不大不小的男孩,嚴肅地說:“接下來,我要告訴你十幾種常見草藥的用法。如果你不想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就拚命記下來。”